第95章 杨令公独力保北汉 赵光义聚将下太原（上）
未知杨衮是杨信，真相须从史书寻；千年咏唱杨家将，不愧三代镇雁门！
——第四十八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却说宋太宗览罢功臣谱册，当下赞叹一番，遂命画工将此十大功臣勋将尽皆描以生前影像写真，悬挂于凌烟阁，使配享太祖庙庭，并擢其后代，或录于军中为将，或加以封爵就职朝廷，以为旌表。再阅览健在开国大将，便知此时太祖开国旧将尚有石守信、高怀德、曹彬及潘美等在世。石守信今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在天平军节度使任上十七年未曾调离，专事聚敛，积财巨万。太宗乃罢其天平军节度使，改以中书令衔任河南尹、西京留守。石守信崇奉佛教，在西京建造崇德寺，招募民夫运输建筑材料，驱赶压迫工人苛刻，且不给工钱，征夫为此大苦。至于高怀德，后周时已是殿前东西班都指挥使，位在太祖之上，周恭帝时与石守信同时建节。在陈桥兵变中积极拥戴太祖，加官进爵中功臣位列第二，仅次于石守信。受命与石守信平息上党李筠叛乱，复从太祖征讨李重进。娶太祖胞妹燕国长公主，乃属皇亲国戚，世称老驸马。太宗览罢，便决意点派潘美为中军主帅，亲自御驾亲征北汉。列位看官！说话人前文书只讲如何平定江南，同时与北汉亦有两次大战，却未及述及。今太宗即要亲征北汉，须将前番两次大战被叙一番，方谓有始有终也。
却说宋朝建立之后，太祖赵匡胤为铲除割据政权，完成统一全国大业，便与赵普参考后周北部郎中王朴所献平边之策，制定“先南后北、先易后难”战略方针，欲先并江南，再集中力量驱逐辽国，消灭北汉。但北汉依仗辽国支持，常趁宋国对江南用兵时南下骚扰宋境，双方冲突始终未断。宋太祖在平定南方各国同时，为阻遏北兵来袭，亦常对北汉以攻为守，企图相机进取。早在宋乾德元年七月，赵匡胤在平定荆湖谋伐后蜀之前，便派安国节度使王全斌率平蜀得胜之军进入北汉边地。北汉向辽乞援，王全斌则乘辽尚未发兵，夺占北汉乐平，并攻打辽、石二州。辽州刺史杜延韬降宋，辽帝耶律璟发骑兵六万驰援，宋军引退。
宋开宝元年平定后蜀，北汉国主刘钧因宋军压境，国势日窘忧愤而死，子刘继恩即位。同年九月刘继恩被侯霸荣杀死，司空郭无为又杀死候霸荣，迎立刘钧养子太原尹刘继元为国主。因北汉国内人心未定，宋太祖赵匡胤突然转兵，大举进攻北汉。命昭义节度使李继勋、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党进、宣微南院使曹彬、棣州防御使何继筠、怀州防御使康延昭、建武节度使赵赞等各率所部，分别自潞、晋二州进攻太原。刘继元见宋军已入其境，急忙向辽国请援，同时命侍卫都虞侯刘继业、冯进珂等领兵扼守团柏谷，以拒宋军。宋军迅速将该部北汉军击破，直逼太原城下，刘继元拒绝降宋，辽军兵马总管塔尔率大军救援北汉。大将李继勋等久攻太原不下，辽军又至，由此反为汉将刘继业所败，遂引兵南归。
宋开宝二年二月，宋太祖再命曹彬、党进各领兵先赴太原，亲自率大军继后，亲征北汉。北汉大将刘继业、冯进珂得知宋太祖已至潞州，并派李继勋率前军赶往团柏谷，自知寡不敌众，只得奔还太原。宋太祖三月亲至太原，征发当地民工数万人，修筑长墙包围太原，并筑长堤，引汾水灌城，多方进攻，长达百日，依然无法破城。当时天气酷热，宋军多半患破腹病，听到辽军出兵救援北汉消息，再次仓皇退兵。刘继业与辽国联军追击，宋军复大败而逃，丢弃大量军资辎重，皆为北汉所得。说话的！你道这北汉乃是个撮尔小国，地瘠民困，又无多少兵马，因何能与宋太祖多年战个旗鼓相当，且胜多败少？书中暗表，实因其国中有名将刘继业之故也。有史家谓北汉屹立不倒，皆乃有辽国相助，我谓此言不确。你想那太原与宋境接壤，若是宋朝陡发大军来攻，上京距太原千里遥远，辽国又如何相救得及？且宋朝每次发兵攻汉，皆先出重兵前往拦截辽兵，更是远水难救近渴也。其实每次宋汉交兵，皆是北汉兵将固守月余甚至数月不败，契丹兵方能起得遥相呼应作用，此点不可不知。
说话的！只如此白话了这半日，这刘继业如何厉害，凭一人保得太原不失？列位看官休慌，且听某慢慢道来。说起这刘继业呵，或许看官不知究是为谁，但若说他投宋之后改名为杨业，绰号杨无敌，又称“金刀杨令公”者，则必恍然大悟，会心一笑矣。话说这刘继业原名杨重贵，麟州新秦人，乃后周麟州刺史杨信之子也。杨信又名杨会，善使一把金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金刀杨会”，其实便是后世《杨家府演义》或《杨家将》中金刀令公、火山王杨衮原型也。杨信是五代时麟州新秦地方豪强，以武力称雄于一方，后晋天福七年，河东步军都指挥使刘崇为麟州刺史时，杨信命长子杨重贵追随刺史帐下。后周太祖郭威即位之时，杨信自称麟州刺史，得到周太祖郭威承认并正式授封。不久杨信病死，次子杨重训继任麟州刺史，因长兄杨重贵时在北汉主刘崇帐下为将，故亦归附北汉。其后为避周恭帝名柴宗训名讳，即改名为杨重勋。后周广顺二年，杨重勋一度归附后周，后又再次归附北汉，显德四年十月，再次归降后周，升为防御史。宋朝建立后，杨重勋归附太祖赵匡胤，并多次击退北汉进攻，屡立功勋。宋乾德五年设建宁军于麟州，杨重勋升任建宁军节度留后，开宝五年因宋太祖另派武臣任灵州、麟州等地长官，而将世袭土豪移置内地，杨重勋由建宁军节度留后移为保静军节度留后，后升节度使，开宝八年七月病死。
虽然杨家如此反复无常，但在五代混乱特殊年代，杨重贵在太原刘宗帐下未受其弟影响。倒是相反，汉主刘崇极其看重杨重贵年少英武，并认杨重贵为养孙，改名为刘继业。杨重贵担任保卫指挥使，以骁勇著称，因功升迁到建雄军节度使。由于战功卓著，所向无敌，国人称其“杨无敌”，亦有称“刘无敌”者。刘继业所事北汉虽与辽国结盟，但辽国却常背盟约，侍强侵掠北汉边境，刘继业为北汉守边，于是常与入侵辽军交锋，对阵三十余年未处下风，足当“无敌”称号。有《辽史》为证，刘继业归顺北宋后复归本姓，改名杨业，引宋兵再与辽军对阵之时，辽将耶律斜轸便于阵前责问杨业道：“汝与我国角胜三十余年，今日有何面目相见？”杨业便回答道：“我汉主三十余年以父叔事奉辽国，你国之兵却侵我边疆不息，又复有何面目相见耶！”耶律斜轸便无语可答。然而刘继业在北汉与辽国争斗三十余年战绩，惟在这句对话中提及，《辽史》均乏记载，料是因为皆败，耻于公之于众也。《宋史》中提到数次与刘继业交锋，则全是以刘继业失败告终。若果如此，则何有“无敌”之称哉！
按下正史，复说野史轶闻，倒是丰富有趣的多也。据民间演义，说后汉驾前名将杨衮，当宋军来伐时在太原城外对敌，亲与当时尚为后周大将之宋太祖赵匡胤作战，二人不打不相识，由此惺惺相惜，互相佩服。杨衮见赵匡胤实乃英雄气概，岂是北汉主刘崇所能比得？便知天下归于此人，已是将来必然。奈自己乃赫赫金刀令公，又受北汉主厚恩，背之不义，于是立志以死相报汉主，却命义子高怀亮前投周营。当时高怀亮之兄高怀德正在周营，是赵匡胤同袍好友，交情莫逆，杨衮便使高怀亮投周寻兄，认祖归宗。途中遭遇汉将崔子建来劫营，高怀亮不敌，遂乃施展从义父手中所学杨家梅花枪法，以回马夺命枪将崔子建扎伤击败。崔子建败归太原奏知汉主刘崇，声言高怀亮乃杨衮义子，今日反汉归周，杨衮必是同谋。汉帝听信其言，便欲降罪杨衮，多赖众文武大臣保奏幸免于死。汉帝刘崇遂命杨衮率部追捕高怀亮以将功折罪，否则二罪俱罚。杨衮遂带三子继慷、继慨、继业领兵前至周营，单搦高怀亮相见。高怀亮无奈出战，赵匡胤与兄高怀德为其掠阵。高怀亮自知家传武艺必非义父敌手，不得已使杨家枪法对敌，杨衮并不见怪，使自己三子出马，并命各让一阵。长子杨继慷与次子杨继慨领命催马上阵，各战十余个回合，皆假败而回。唯三子杨继业因父亲传予高怀亮枪法绝技，素来与怀亮不和，故此上阵便全力相拒，并不相让。高怀亮武艺高出杨继业，虽然存心相让，但为继业夺命枪所逼，所谓“上阵休让步，举手不留情”，也只得使出杨家枪绝技，将杨继业战败。杨继业又羞又恼，遂用腰间流星锤击碎自己护心镜，其后败归本营，向父亲杨衮诬告高怀亮伤己。杨衮不悦，这才亲自出阵责问高怀亮何以忘恩负义，高怀亮无奈之下，只得向义父言明三弟以命相搏，自己又处处相让，是他自己作伤诬告真情。
杨衮听罢义子解释心怀弥慰，又自思将要以死报效汉主刘崇，不能使杨家枪绝艺失传，因知高怀亮聪明绝顶，远非自己三子能比，于是佯作大怒出手，并借交战之际，将全部枪法于阵上传授给高怀亮。赵匡胤眼见高怀亮不是敌手，却不知是阵上传艺，于是大喝一声，亲自出马来战杨衮。那宋太祖乃是历代帝王中除霸王项羽外第一位武功高手，杨衮用尽杨家枪法亦胜之不得，遂只得使出枪里加锤绝艺，将赵匡胤击落下马。但因敬他是个英雄好汉，并未击其要害，轻伤则罢。此时赵匡胤落马，头顶心却突然冒出一股青气，瞬间化作金龙之形。杨衮由此便知赵匡胤实为真命天子，乃下马相扶，许以太祖称帝建国之时，命三子及诸孙前往投降效力。赵匡胤大喜，当即许封火山王，并解腰间紫金带赠与杨衮，作为信物。此段故事便是民间盛传“金锤换玉带”典故，虽传之不衰，乃为演义，非是信史也。而在《续资治通鉴》信史之中，仅仅提到刘继业在太原城头苦战防守，宋军损兵折将不能攻克。直至北汉主刘继元投降以后，还在坚持战斗，便如当年蜀汉大将姜维，誓效孤忠，显是对其先父与宋太祖玉带之约毫不知情。宋太宗遂派刘继元亲自到太原招降，刘继业方才大哭解甲归降，归宋后复归原姓，改称杨业。《续资治通鉴》描述此段历史，其文不过数十字，非常简略，远不如野史轶闻热闹好看，但确为真实可信者。
闲说野史已罢，复归正本。且说宋开宝八年十月，南唐已平，宋太祖再兴北伐之师，并准备收复燕云。次年八月，派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宣徽北院使潘美等分率五路军马云集太原城下，并与来援辽军展开激战。不料此时宋太祖赵匡胤忽然暴死，太宗赵光义继位，因国丧之故，遂于十二月召回北伐之师，至此宋太祖屡次进攻北汉，均因名将刘继业力战及辽军援阻未获成功，致抱憾而终。于此书接前文，只说太宗决心消灭北汉，乃与中军大帅潘美等议定“肃清外围，先阻辽援，后取太原”方略。继命晋、潞、邢、镇、冀等州修造攻城器具，转运粮草，作攻战准备。太平兴国四年正月，宋太宗大聚群臣，分兵派将。命宣徽南院使潘美为北路都招讨制置使，率崔彦进、李汉琼、曹翰、刘遇等军主攻太原；命云州观察使郭进为太原北石岭关都部署，阻击北面增援辽军；命田仁朗、刘绪侦察太原城四面壕寨，并负责各种攻城器械；命孟玄莆为兵马都钤辖驻泊镇州，阻击东面增援辽军；命河北转运使侯陡、陕西北路转运使雷德骧，分掌太原东、西路转运事，并命行在转运使刘保勋兼任北面转运使。自亲率主力，以铁骑军指挥使呼延赞为先锋出镇州，牵制幽州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