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潘仁美带兵平南汉 李后主缚荆降北宋（上）
檀的慢调银字管，云鬟低缀折枝花。天明又作人间别，洞口春深道路赊！
——第四十五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却说潘美攻打南汉，引兵深入岭南，将近京城广州，定下火攻之计，来烧栅头。到至当日夜晚，一声令下，万余火把一齐发攻，投向南汉军栅。也是天公有意成全，当夜正好刮起大风，火借风势，瞬间南汉军营化作一片火海。南汉军急出营来战，又被宋帅潘美急挥军迎头痛击，南汉军大败，宋军斩首数万。至此南汉朝廷全军覆没，潘美指挥军队长驱直入，攻到广州，一路再无军马阻挡。南汉主刘鋹闻说宋军进城，便点起一把大火，将府库焚烧，复欲投身火中之时，被宋军攻进皇宫，生擒活拿。于是潘美俘获刘鋹，命人押送京师，并向朝廷报捷。朝廷闻说平了南汉，宋太祖大喜，乃任命潘美与尹崇珂同知广州，兼市舶使。五月，复又任命潘美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其后兼任岭南道转运使。岭南土豪周思琼纠聚民众依仗海域叛乱，潘美派军讨平，岭南于是复安。
对于宋灭南汉之战，另有野史所传，煞有兴味，不妨一并录之于后，以飨列位看官。且说南汉立国以来，西有楚国，北为南唐，亦是两面受敌。为抗衡邻国，历代南汉之主煞费苦心扩军。因百越之地南面安南、大理诸国盛产野象，身材巨大，世人皆不能敌，故此南汉主不惜重金，命以钱帛购入驯作战象，并排象阵用以作战。同时雇佣当地民族教授南汉军队，如何驾驭战象以及使用象阵战法。宋将潘美引兵南下前夕，南汉共拥有战象近千头，皆身披重甲，以厚牛皮为内衬，装备精良，可敌数万大军。大象胸腹覆以钢制胸板腹甲，象腿被膝甲胄，象头钢制护面，甚至象鼻包裹锁子甲。象牙则被套上锐利钢制矛尖用以攻敌，象背搭载厚木包铁塔楼，楼分三层。底层乘坐一名驭手，二层五名弓弩手，上层一人负责了望。每一战象四周各有一名步兵，分持大刀、长矛、盾牌、强弩，谓曰象阵。作战之时，其发挥作用类似今日主战坦克是也。象阵冲击过后，步骑兵将在后跟进冲锋。由此南汉象阵在同周边邻国历次战争中皆发挥重要作用，常胜不败，为其护国法宝。
潘美攻至广州之时，南汉老象退役，现役皆为幼象，排阵初成，未经实战。南汉主因精锐步骑皆死于栅头一战，闻宋军兵临广州城下，见当时无兵可用，这才以幼象对敌。当时宋军见到象军后大骇，以为神兽，未经接战便丢盔弃甲，狂奔五十里方才止步，就地安营下寨。潘美因久在荆南岭北驻守，曾知大象习性，于是次日精心预备，组织火攻。于是幼象见到火光大惧，回身便逃，反将宋军领入城去，潘美于是反败为胜，南汉就此灭亡。此乃闲话，不入《太祖令》本书正本，且作茶余饭后，不必当真。只说在我等叙闲话之时，潘美已派人赍奉战表，并将南汉主刘鋹押赴东京，拜于宋主阶下。宋太祖览潘美战表大喜，当即下诏赦免刘鋹引兵抗拒天兵大罪，并拜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封恩赦侯。由此南汉遂亡，共历刘䶮、刘玢、刘晟、刘鋹四帝，国祚五十四年。正是：凑够一副扑克牌，王师再度到岭南！
南汉国虽自刘䶮称帝起始，国基真正开创者却是其兄刘隐。乾宁元年，封州刺史刘谦去世，广州官员上表请其子刘隐继任。乾宁三年，清海节度使刘崇龟去世，唐室宗嗣薛王李知柔赴任广州清海节度使，行至湖南时，广州牙将卢琚、谭弘玘作乱，抗拒李知柔入境。谭弘玘固守端州，欲交结刘隐，求嫁女与刘隐为妻。刘隐佯装答应，以娶亲为由夜入端州杀谭弘玘，继而乘胜袭击广州斩杀卢琚，迎接李知柔进入广州。李知柔上表朝廷任命刘隐为行军司马。其后徐彦若代任清海节度使，复表任刘隐为清海节度副使，将军政之事付之。徐彦若去世，遗表荐举刘隐代理清海留后，由此开始割据岭南。朱温废唐称帝，加任刘隐为检校太尉，兼任侍中，并封爵大彭郡王，乾化元年进封为南海王。当年三月初三日，刘隐病逝，时年三十八岁，遗表奏请弟刘䶮继任其位。贞明三年，刘䶮称帝，建立大越国，次年改国号大汉。
白龙四年，南楚派水军攻打封州，南汉军兵败于贺江。刘䶮以《周易》占卜，得《大有》之卦，于是大赦境内，改元大有。并派大将苏章率神弩军三千援救封州。苏章以两个铁索沉入贺江，为巨轮于岸上，筑堤隐藏，以轻舟迎战，佯装兵败逃走，楚军追击，苏章举巨轮挽索锁楚舟，以强弩夹江射之，尽杀楚军。大有三年，刘䶮遣李守墉、梁克贞攻打交趾，擒获交趾王曲承美。刘䶮登南海义凤楼受俘，对曲承美道：“公常以我为伪廷，今反面缚，何也？”曲承美顿首伏罪，于是赦免。同年又派梁克贞攻打占城，掠其珍宝财物而回。其后援交州，攻爱州，袭蒙州，颇多败绩。大有十五年，刘䶮去世，其子刘玢继位，是为南汉殇帝。
刘玢继位后骄傲奢侈，荒淫无度、政事废弛。四弟晋王刘弘熙便发政变，将其杀死，刘弘熙继位，改名刘晟，是为南汉中宗。在位期间屡诛大臣、兄弟，数年之间诸弟被诛杀殆尽。又任用宦官、宫女为政，使南汉国力日益衰弱。乾和十六年，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嗣立，改名刘鋹，是为南汉后主。刘鋹认为群臣因有家室，会顾及子孙不肯尽忠，因此只信任宦官，臣属须自宫才被进用，以致国内宦官高达二万人之众。复又宠爱一名波斯女子，与之**于后宫，叫其为“媚猪”，而自称“萧闲大夫”，以至不理政事。后来干脆将政事交给女巫樊胡子，连龚澄枢与卢琼仙争相依附，政事愈加紊乱，由此国灭，沦为亡国之君。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刘鋹在东亦汴梁去世，被赠授太师，追封为南越王。此乃后话，交待明白不提。
南汉既灭，江南诸国便只余南唐与吴越。宋太祖欲问将伐何国，遂于开宝六年春暖花开之时，再访赵普府宅。当时赵普在自家厅堂，适逢吴越王钱俶派人送来重礼，礼单子上写是“海物十瓶”，放在堂屋左廊之下。宋太祖车驾到府，赵普匆忙出去迎接，却未及遮挡礼物。宋太祖进堂看见那些重礼，问是何物，从何而来。赵普不敢欺瞒，只得实答乃是吴越王所赠海物，尚未启封观看。宋太祖大为好奇，忙不迭说道：“即是钱俶送来海物，一定很好，不妨打开尝尝。”即命随从侍卫打开，结果发现瓶内所装全是金瓜子，价值不菲。赵普大惧，急叩首谢罪道：“此特送来，臣并未知是何物。若是知道，定会上奏陛下，便不能拒绝，宜当上交朝廷府库也。”太祖笑道：“我兄尽管收下，不要过虑。钱俶这小子，定是以为我宋朝国家大事，都是我兄所裁定，故送此重礼也。”赵普闻听话中有话，不敢再辞。
宋太祖无意中发现赵普与吴越王私下往来，且受其重礼，也便不再请教，闲话几句转回皇宫，即加紧备战，欲先除南唐。开宝七年，太祖认为出兵南唐准备就序，为制造进攻南唐借口，便诏命南唐后主李煜亲到开封朝拜。李煜惧怕被宋太祖扣留，故称病不行，派宰相徐铉代自己到汴京参拜。太祖不悦，乃在便殿召见，待徐铉参拜已毕，即正颜厉色问道：“你国主李煜奉诏不行，何如此无理耶！”徐铉乃详述江南奉事大国之礼甚恭，徒以被病未任朝谒，非敢拒诏。南唐国主无罪，似不应见怪才是。太祖冷笑道：“卿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耶！”徐铉知道太祖征伐之意已决，遂无言以对，只得告辞回国，至金陵奏告后主李煜，谏奏应早为预备。李煜不愿就此举国投降，为求自保，只得暗自备战，将兵力部署在长江中下游各个要隘，以防宋军进攻。
史说李煜乃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初名从嘉，字重光，初封安定郡公，累迁诸卫大将军、副元帅，封郑王。李煜善诗文、工书画，丰额骈齿、一目双瞳，因貌有奇表遭长兄太子李弘冀猜忌。李煜为避祸，醉心经籍、不问政事，自号钟峰隐者、莲峰居士，以表明自己志在山水，无意争位。未料太子李弘冀短寿，旋即病逝。礼部侍郎钟谟以李煜酷信佛教、懦弱少德为由，上疏请立纪国公李从善为太子。李璟最喜李煜，由此大怒，流放钟谟至饶州，封李煜为吴王，以尚书令参与政事，入住东宫。北宋建隆二年李璟迁都洪州，立李煜为太子监国，留守金陵。当年六月李璟病逝，李煜在金陵登基，尊母亲钟氏为圣尊后，立妃周氏为皇后，封诸弟为王；并派中书侍郎冯延鲁入宋进贡，宋太祖回赐诏书，恭贺李煜袭位。宋昭宪太后病逝，李煜复遣户部侍郎韩熙载、太府卿田霖入朝纳贡，并自称臣下。
建隆三年三月，泉州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病亡，其子留绍镃袭称留后，李煜降诏追赠留从效为太尉、灵州大都督。泉州部将陈洪进以留绍镃勾结吴越，解送其家族至金陵，推举张汉思为清源留后，由此留氏割据泉、漳二州成为历史烟云。乾德元年四月，泉州副使陈洪进废张汉思，自称留后，李煜就以陈洪进为节度使，以维持泉州对南唐隶属关系。七月，李煜奉诏入京面见宋太祖，当时赵匡胤却也深加褒勉，厚抚使回金陵，授诏书不名之礼。乾德二年，南唐后主重用韩熙载，命为中书侍郎、勤政殿学士，主持贡举；又命徐铉主持复试。
李煜因自己文采盖世，因此所用重臣尽为文士，故其最终不敌宋太祖，已于此可见。史说韩熙载字叔言，祖籍南阳，潍州北海人，先是文学家，其后方定位名臣。韩熙载于后唐同光四年得中进士，后为避战乱南奔归吴，为校书郎，出为滁、和、常三州从事，南唐先主烈祖开国之时召为秘书郎。中主元宗嗣位，屡迁至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后主李煜时改吏部侍郎，徙秘书监。后任兵部尚书，充勤政殿学士承旨。因目睹国势日蹙，且自谓身为北人南来为客，身处疑难，恐为同僚猜忌，遂广蓄女乐，彻夜宴饮以排遣忧愤。同僚画家顾闳中因此作画，名为《韩熙载夜宴图》，乃为世界名画，亦堪称国宝。无奈原作已佚，实是华夏文明不幸。现仅存宋朝摹本，绢本设色，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韩熙载夜宴图》工笔描绘韩熙载家设夜宴载歌行乐场面，完整再现韩府夜宴过程，琵琶演奏、观舞、宴间休息、清吹、欢送宾客五段场景，历历在目。整幅作品线条遒劲流畅，工整精细，构图极富想象力。
韩熙载高才博学，又精音律，亦善于书画。为文长于碑碣，当时求其为文章碑表者甚多。其所作制诰典雅，人称有元和之风，与徐铉二人并称“韩徐”。江左称其为韩夫子，谓之为神仙中人。其所撰诗文颇多，有《韩熙载集》、《格言》等，今皆佚失。《全唐文》、《全唐诗》、《全唐诗外编》等存有其诗文。且说韩熙载被封中书侍郎不久，因见朝中党争不已，徐铉又极爱揽权，排斥同僚，便即托疾不朝。开宝三年，韩熙载因病去世，年六十九，获赠右仆射、同平章事，谥号文靖。李煜对韩熙载之死极为痛悼，又闻宋太祖平灭南汉，屯兵于汉阳，不由更为忧惧，遂奏请自除国号，改称江南国主，封长子李仲寓为清源公，次子李仲宣为宣城公。不幸李仲宣乱夭卒，皇后大周后感伤而逝，李煜文人多情，更受打击，乃撰《昭惠周后诔》，字字声泪。三年后擢封大周后胞妹为皇后，是为小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