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侬智高求降反遭诛 李谅祚因奸得活命（上）
一点忠心向宋朝，四番遭拒怒火烧；万里逃亡死大理，宁不可叹侬智高！
——第五十九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皇佑四年五月癸丑，侬军进入邕州下游横州，知州张仲回与监押王日用弃城而走。丙辰日侬军进占贵州，知州、秘书丞李琚亦不战而逃。庚申日，侬智高率军入龚州，知州张序弃城而遁。次日侬军进藤州，知州李植逃之夭夭。侬军轻易占领梧州，知州江镃不予抵抗，弃州城而逃生。五月癸亥日，侬军进据端州，知州丁宝臣惊魂落魄，不顾州城仓皇逃命。其后名相王安石为丁氏写墓志铭说“宝臣出战，能有所捕斩，然卒不胜，乃与其州人皆去而避之”，是为溢美之言，岂能瞒得天下之人！
皇佑四年五月丙寅，侬智高率军抵达广州城下，开始起事以来最为艰苦、历时最长围城之战。六月甲申，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尧在广州市船亭同侬智高大战，为侬军所败。但由于广州城坚防严，守军又得外援，侬智高久攻坚城不下，故使宋朝得以集中兵力，南下来援。列位看官！你道来援宋军何人为将？正是战神鬼脸狄青者，于此书接前文。侬智高闻是屡败西夏大军者领兵来援，只好解除长达五十余日广州之围，向西北而退。侬军退出广州，遇英州知州苏缄布设槎木、巨石四十里为障；守备杨畋因怕被围攻，竟然坚壁清野，弃地烧粮。侬智高被迫绕道由沙头渡江，北上清远县，向连、贺二州进军。复攻贺州不下，转战月余，于九月庚申西攻昭州，知州柳应辰弃城逃走。侬智高遂据昭州城，继续向北进军韶州。此时韶州宋军早有防备，婴城固守，侬智高吸取死围广州教训，既离韶州转战湟州，直指桂中。
侬智高转战广南之时，交趾国主认为有机可乘，遂派使者向宋朝请求出兵，则自起举国之兵以袭侬军之后，协助宋军平定侬智高叛乱。宋仁宗不知交趾阴谋，急欲平定叛乱，于是乃应其请。广南知州余靖亦谓交趾可信，便在邕州、钦州屯积粮草可足万人之用，以馈交趾大军。宋仁宗尚令给交趾三万钱以作军费，许诺平乱后另有厚赏。此时枢密院副史狄青奉仁宗诏旨为征南节度使，以杨家将传人杨文广为先锋，统领二十万大军，从京都日夜兼程南下，前军已至广南。狄青闻说交趾欲发兵来助，知道此事有诈，急令余靖不许借交趾军队，随即上奏宋仁宗道：“假兵于外以除内寇，非我利也。以一智高而横蹂二广，力不能讨，乃假兵蛮夷，蛮夷贪得忘义，因而启乱，何以御之？请罢交趾助兵。”仁宗览奏顿悟，遂纳其议，拒绝交趾助军平乱。狄青知道侬智高军擅于攀登，宋军不惯山地作战，故先不战，命杨文广就地先行招募，征召当地山区部民参军作战。杨文广领命而行，旬月招兵八千，严加训练。
皇佑五年正月，狄青会合孙沔、余靖所部，从桂州移防宾州。此前宋将蒋偕、张忠皆因轻敌，擅自出与侬智高交战，乃兵败战死，军队士气受挫。狄青到后严明军纪，统一号令，告诫诸将不得擅自与叛军作战，皆听军令而行。广西知州陈曙明知其将令，但欲抢功，趁狄青未到，率领八千宋军进攻侬智高，结果复又大败。狄青闻报怒道：“令之不齐，兵所以败！”乃升帐召集诸将，下令将陈曙、袁用等三十名将官全部斩首。孙沔、余靖见此无不惊惧，其部下诸将亦皆吓得两腿颤抖，由是皆凛遵狄青号令，不敢稍有违背。侬智高闻报大惊，知道不是狄青与杨文广二人对手，因此与谋士黄师宓等人进行密议，毅然决定回师邕州。正在此时宋军先头部队开到，先锋杨文广率兵在桂州与侬军相遇，于是对垒决战，结果宋军受创，杨文广被困得脱。侬智高重据邕州之后，知道与宋廷已无妥协余地，故准备返回广源，聚合三十六洞壮族土酋，巩固后方，然后再兴师北上。当时议决，侬智高遂发感慨，当场铺纸泼墨，题下一联曰：“帝业未成人已老，王封申锡国同休。”上联表达无奈感叹，下联则点明大南国与诸部壮民休戚与共者也。由是侬智高亲自写信给结洞酋长黄守陵，提出长驱以取荆南战略计划，并授以邕州节度使。黄守陵见书大悦，遂运糯米以饷侬智高军。
狄青闻报黄守陵与侬智高联手，不由大惊，急命桂州知州余靖派邕州人石鉴前往游说。黄守陵细思其中利害，不由大悟，遂又渐疏侬智高。余靖由此信心大增，利用久在广南为官利便，又招邕州各洞侬、黄诸姓酋长，皆縻以要职，使不与侬智高联合。于是溪洞联系断绝，侬智高渐渐众叛亲离，自己尚且不知。狄青对余靖之功大为赞赏，遂命按兵不动，且令放假休整十日，众人皆不知其意图，却又无人敢问。早有细作将此事报入邕州城内，侬智高遂以为宋军不可能即刻用兵，因此便无防备之心。未料次日狄青便取消休假迅速出兵，亲率宋军突然进攻邕州，至夜到达昆仑关下。当时正值元宵节，狄青命令扎下营栅，又在军中大摆宴席，款待将士。细作复报与侬智高，其虽吃惊宋军来得恁快，但既然是在庆贺元宵佳节，亦不认为其能即刻进攻，又复不为备。但他却不知，狄青招待将士者皆为白水，并非美酒也；待诸将饱食美馔，眼见得天至四鼓，便一声令下，命全军出营，直抵昆仑关下，一鼓而下。狄青于是率军冒大风雨夜度天险，传语诸将“过关吃食”，并列阵于归仁铺。
正月戊午，侬智高亲督全军出城来迎，排成三列锐阵，将士皆手执大盾、标枪，身穿绛衣，遥望之如同一片火海。宋国前锋蒸节出阵临战，不幸阵亡。叛军一时气焰更盛，直撞入宋军阵中，孙沔等宋将见叛军如此厉害，惧都害怕，两股战战。但因有元帅严令在先，只得咬牙抵敌，不敢后退半步。经过激烈战斗，侬军大占优势，皆鼓勇而进，宋军渐渐不支。侬智高驻马高坡，见状不由大笑道：“皆说狄青乃西夏克星，杨文广乃杨无敌之孙，三关大帅之子，将门之后，所向无敌。以某今日观之，实乃名不符实，必为我所擒也。”遂麻痹轻敌，下马与左右列坐，饮酒吃肉观战。宋军正在危急之际，忽听号角长鸣，马蹄震地，两支宋军骑兵忽从东西两路杀来，为首之将，却是大帅狄青与先锋大将杨文广。原来在列阵之前，狄青便与杨文广商量已定，将各自旗号分列战阵，二人确悄悄各率精骑包抄至叛军阵后，此时趁其攻势稍挫，军士人疲马乏之际自两翼杀入敌阵。当下狄、杨二人左右夹击，再兼之余靖等从正面抵住不退，便成三面围剿之势，只杀得侬智高军人头滚滚，血流成渠，叛军复又转胜为负，大败而逃。狄青挥军大进，紧追不舍，斩首叛军二千二百级，另有五百余人被俘。侬智高见状大惊，急飞跃上马，引众撤退，却不敢进入邕州，绕城而逃。
这一战直杀到次日黎明，狄青直追出五十余里，阵斩侬智高幕僚黄师宓，及侬建中、侬智中等叛军首领，直接挥兵攻占邕州。由是叛军受到重挫，侬智高连夜奔逃，一直跑到大理国去了。狄青乃按兵攻入邕州，将黄师宓等五十七人首级悬于州城，并将所杀五千三百四十一具尸体筑京观于邕城北隅。狄青此时文才大发，挥笔立书《京观志》，内含长达四十二句四言铭文。又传檄露布于各郡，其中称道：“元凶已絷于槛牢，余党合尸诸市肆。”其实元凶已远逃大理尚未抓到，狄青心里自然明白，如此说法，只为震慑峒壮叛民也。当时有人在尸堆中见有一具尸首穿金龙衣，认为此便是侬智高，欲请上奏报功，为狄青阻止道：“此人面目全非，安知非诈邪？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又命检查战利成果，人报缴获金帛巨万，牲畜数千头，辎重无算。书中暗表，两年之后，侬智高死于大理，大理国便将侬智高首级斩下装入锦匣，遣使送往邕州给知州萧注，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侬智高退出邕州后，狄青如何行动史传不一。有说部下建议穷追，狄青以“趋利乘势入不测之城，必非大将事”为由故未采纳；有说狄青遣裨将于振追之，过田州不及而还。又说侬智高在失败之前曾用厚赠、联姻手段，同特磨寨酋长侬夏诚联系，并在该处筑宫备退。归仁铺败后，侬智高即携其母、弟、妻、子落脚特磨。侬智高母阿侬到特磨寨后，复收余部三千余人习骑练战，企图再同宋朝一搏。狄青与杨文广大军回师之后，邕州知州肖注曾率师往特磨寨征讨，捕获其一裨将，得知侬智高内情。于是萧注命余靖派杨元卿离间依附侬智高之西山六十族族人，侬智高自将兵五百及其六妻六子奔大理国，欲借兵以攻诸侯。余靖复使杨元卿发诸侯陈充等六州兵袭特磨寨，杀押衙，获其母、弟、子以归。其时侬智高之母阿侬年六旬有余，弟侬智光二十八岁，长子侬继封十四岁，另子侬继明八岁。
侬智高既已见诛，朝廷以其母、弟、子诱降对象不复存在，乃于至和二年六月乙巳日并戮之。民间传说与方志不甚相同，但未见诸正史，故于此皆录，以为疑案可也。由此侬智高叛乱平定，交趾欲借其乱侵蚀宋境企图破灭。交趾此后乃寻隙向宋境内扩张，且派武装侵扰，多次掠夺州县及居民财产。其后数年之间，交趾先后派兵骚扰钦、邕二州，宋仁宗闻报大怒，遂下令广南西路诸州发兵征讨。与交趾之战等热闹回目皆见于下文，此处先埋伏笔便了。且说侬智高初起兵反宋之时，朝廷多次出师不利，宋仁宗即派狄青为宣抚使率兵出京，谏官韩绛便说武人不应专任，需以监军督之。仁宗以此询问庞籍，庞籍则道：“狄青起自行伍，虽用兵如神但性情暴烈。若陛下以文臣挟之，则必造成六军号令不统一，不如不遣。”仁宋于是意决，不派监军相助，并诏令岭南诸军皆受狄青节度。待平定侬智高叛军捷报传到朝廷，宋仁宗览奏大喜，对群臣说道：“狄青能建此盖世奇功，皆庞籍太师之力也！”于是便以狄青为枢密使、同平章事，入阁拜相。庞籍为此力争不可，仁宗不听。岭南平定之后，两广之地举人推恩者达六百九十一人，朝中谏官论者皆认为过分矣。
皇佑五年，兖州学究皇甫渊由于捕盗贼功，依律应奖赏钱物，皇甫渊却多次上书请求入朝为官，又贿赂庞籍姊妹亲家赵清贶。赵清贶因与堂吏共受皇甫渊贿赂，替其向庞籍求用，反被小吏控告。结果庞籍降职开封府尹，捕捉赵清贶，发配边州，死于路上。韩绛上言说庞籍暗中杖杀赵清贶灭口，朝廷反覆核查，却发现并无此事。但韩绛为此上奏不断，于是朝廷信以真，罢黜庞籍为郓州知州。居留数月复又重用，兼观文殿大学士，授职昭德军节度使、知永兴军，改任并州知州。其后累迁至枢密副使、枢密使、太子太保等，封颖国公，入阁拜相，果应当初黄州知州夏竦之言。庞籍一生出将入相，为国屡立功勋，不仅与名将韩琦、范仲淹等人交好，还先后提携名臣司马光、战神级大将狄青等人，实为国之栋梁，与《包公案》及《呼家将》中奸相庞吉相差不可以里道计。民间随意丑化，其不可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