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女性主义通俗小说
“女性主义之所以选择类型小说为载体,其原因和人们对这类小说的形容有关——大众化。”类型小说是通俗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女性主义类型小说是女性主义同类型小说的结合体,是社会观念和文学形式的有机结合。而女性作家以艺术消费者和生产者的双重身份,对通俗小说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女性主义同通俗小说的结合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在维多利亚时期,由于小说充满道德说教内容,不少作家将小说中的家庭生活扩展到通俗小说领域。到了19世纪后半叶,哥特小说和浪漫传奇故事盛行,这时,哥特小说逐渐成为女性小说家的领域,其中包括主流女性作家伊丽莎白·盖斯凯尔(Elizabeth Gaskell,1810—1865)和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1819—1880)。到了20世纪,在维多利亚小说的基础上,女性通俗小说发展日趋成熟。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日趋职业化,但所能从事的职业并不多,写作是女性能够选择的为数不多的领域之一。通俗小说以营利为目的,注重商业效益,这为需要谋生的中产阶级女性提供了机会,促进了女性写作。其中,女性在侦探小说和科幻小说方面取得的成就尤为突出。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其80部侦探小说和短篇故事被誉为“侦探小说女王”,而女性科幻小说代表作家之一的乔安娜·拉斯(Joanna Russ),分别获得“星云奖”(Nebula Awards)、“雨果奖”以及“小詹姆斯·提普垂奖”(James Tiptree, Jr.Award)。通俗小说越来越得到学界的重视,肖瓦尔特(Elaine Showalter,1941—2009)在《她们自己的文学》(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British Women Novelists from Brontë to Lessing)中将长期被忽视的女性通俗小说作家带到人们的视野中。
一、女性主义和通俗小说融合的历史背景
通俗小说常常被认为肤浅、缺乏深度,长期被排斥在主流文学之外,特别是以女性读者为主要对象的类型小说。在19世纪,主流文学界和评论界性别歧视明显,女性主义者被形容成一群性欲冷淡或者性欲过剩的怪物,经常无端遭受恶毒攻击。玛格丽特·戴泽尔对19世纪的小说进行研究分析,认为男性阅读的小说价值明显高于女性阅读的小说价值。主流意识形态甚至将凡是具有潜在破坏性的、叛逆的、大众的群体以及意识形态都归类为女性的、低劣的。对女性的贬低还体现在对高雅精英文化和通俗文化的区分上,认为高雅文化对应的是男性文化,而通俗文化是女性的专属领域,适合女性的喋喋不休和见识短浅。安德里亚·胡森(Andrea Huyssen)指出:“我感兴趣的是19世纪这样的观点,认为大众文化同女性相关,而高雅文化仍然是男性的专属领域,这一点令人非常震惊。”因此,19世纪的通俗小说和觉醒的女性解放主义者似乎有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时代的变迁和机遇让两者一拍即合。借助于通俗小说的大众化外壳,女性主义思想搭上了腾飞的翅膀,登上了政治和文化舞台,在西方文学史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二、女性主义通俗小说的发展历程
女性主义通俗小说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女性的、低等的小说类别。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女性主义运动此起彼伏,热情高涨,大量女性开始觉醒,开始走出家庭,走向社会,探索社会上关于女性存在的各方面问题。一开始,女性主义作家在一些杂志,如《戈迪》(Godey's)和《象征》(Taken)上发文章,逐渐地,一部分女性主义作家开始将目光转向小说。通俗小说具备的大众化特点为女性作家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以反抗父权制。女性作家敏感地发现了通俗小说潜在的利用价值,她们不但不拒斥大众文化,反而对它敞开了怀抱。利用大众文化广泛的群众基础,女性主义作家出版了大量的女性主义类型小说,传播女性主义思想,影响社会意识形态。安妮·克兰尼·弗兰西斯(Anne Cranny-Francis)在《女性主义小说》(Feminist Fiction:Feminist Uses of Generic Fiction)中指出:“女性主义之所以选择类型小说为载体,其原因和人们对这类小说的形容有关——大众化。”她们通过运用类型小说的形式,揭露父权意识的话语结构,以形式的挪用,以近似于讽刺和解构的方式来挖掘父权社会的话语制度,从而达到调侃、挑战和批判的目的。通俗小说和女性主义之间具有一定的亲和性,相对于经典小说而言,通俗小说如言情小说、童话故事等显得更为琐碎,描写生活事件也更符合女性的写作体验。19世纪后半期,以女性家庭婚姻为主题的言情小说大受欢迎。20世纪初,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女性作家行列,垄断言情小说市场,且在哥特小说、历史小说、侦探小说方面,女性作家也逐渐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久而久之,通俗小说逐渐成为女性作家宣传其女性主义思想和文化的前沿阵地。
20世纪后半期,女性主义通俗小说的发展进入了新的阶段。女性主义运动和女性主义通俗小说的发展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女性主义运动刺激和催生了大量的优秀女性主义通俗小说;而女性主义通俗小说则为女性主义运动摇旗呐喊,宣传助威,为普及女性主义思想做出了重要贡献。比如20世纪70年代出版的《怕飞》和《荆棘鸟》(The Thorn Bird),都是和女性主义思潮密切相关的超级畅销书。所以,20世纪女性主义运动的一个直接成果就是提高和肯定了女性主义作家在文学界的地位。在20世纪70年代左右,在被男性评论家忽视贬低后,通俗小说在女性作家手中开始受到重视,由此引发了针对女性主义通俗小说的文学批评,重新审视和评价女性主义通俗小说的价值被提上日程。随着电视等传媒业的迅速发展,女性作家开始利用大众传媒,以获得更大的群众支持。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女性通俗小说已经拥有了稳定的读者群,这时,女性作家选择类型小说进行创作具有重要的意义。美国女性出版社(Women's Press)出版的系列科幻小说首页上的宣言表明了这一目的:“我们希望本系列能够鼓励更多的女性阅读和写作科幻小说,从而使科幻小说的传统读者群拥有刺激而全新的阅读视角。”
通俗小说在20世纪后半叶的蓬勃发展为传统文学文化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促进其发展。而女性作家投身于通俗小说的创作,为通俗小说的多元化更添新颖。由于女性作家的加入,通俗小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第一,传统类型小说逐渐成为女性主义文化族群谋求新的文化身份和建立新的价值认定的手段;第二,女性主义类型小说正逐渐成为这些新生族群改变传统父权社会话语方式、话语制度的有效的途径;第三,女性主义类型小说进入宏观的当代文化艺术市场,以一种强力传播利用了大众的阅读趣味,侵袭和干预了传统文化生态,改变了单一的父权文化的生态格局,从而对未来文化产生了影响,至少是想象性地开辟出了新的文化生存空间。
女性作家通过挪用传统的写作形式,并融入女性主义思想,使女性主义通俗小说打破了传统的意识形态桎梏,形成了具有女性特色的新型话语模式。本书接下来将会以通俗小说中三种重要的类型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和哥特小说)为例,阐述通俗小说虽然起源于民间文学,但是经过长足的发展,不仅吸引了大量的读者,还吸纳了各种先进思想,具有一定的批判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