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旧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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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君臣 因果

皇帝重伤回宫,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章是寒......他是愤怒的......

皇帝带着他的佩剑,走近空荡荡的无极宫里,章是寒已经等候多时了。

章是寒知道此行的结果是怎样的,所以他比以往都淡然。

“丞相巧舌如簧,让朕把危机都聚拢在了皇宫。”皇帝压抑着愤怒站在了章是寒面前。

章是寒平静的看着皇帝:“陛下,不得不信我。”

“朕并未亏待你。”

“是。陛下为人君,恪守人君之道,给臣子一分一毫都不曾少,一分一毫都不曾多。”章是寒的冷漠就同寒天冰雪。

“那你为何将生死簿危机引在朕的身上!”

“陛下不想要吗?”

皇帝怒而抽出了剑指在他的胸口:“章是寒!你在耍朕吗!”

“八年前,我冒死为陛下除去一个心腹大患,那生死簿是我偶得之物,却也是陛下想要的,这么多年,我若不紧紧攥着这个东西,我恐怕也会像肆桀一样,曝尸荒野......”

“呵......你在耍朕,肆桀他明明还活着!今日,他就拿着他那把无格剑,架在了朕脖子上!”

章是寒眉头紧锁......

“不可能,我明明杀了他......”

“生死簿,生死簿,你一直在拿此物愚弄朕,拿朕来当一个活靶.....借朕之手除去一个个对你有威胁的人,朕若有一天死在这些人手里,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对吗!”皇帝此刻早已忘记了他最为帝王的尊严,只有对章是寒深深的怨怒。

“呵......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我何苦等到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他便已经没什么可掩饰的了。

皇帝怒而举剑刺向章是寒,只见黑色的烟气骤然出现聚拢在章是寒身后化作一个巨大墨影,那墨影伸出手来握住了皇帝刺来的剑......

“章是寒!”皇帝怒道,可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除了一个不会死的身体,一个阳界之主的虚名,什么也没有......

“陛下,臣......退了。”只见墨烟一片正在了皇帝眼前,章是寒与那个墨影一同消失了......

皇帝愤怒不得解,身上的伤口崩裂,痛让他逐渐清醒......

章是寒不过一文弱书生,现在却成了皇帝想除都除不了的人......

“这个阳界,到底是谁的.......到底是谁的......”

剑哐啷一声坠在地上,皇帝也在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没有人来看他......

龙乙非坠落仙子庙,灯火通明,金菊香味同大殿里的燃香混合在一起,催人安眠。章是寒躺在院中的小榻上休憩着。

龙乙非踏入大殿,香炉之上,漂浮着一颗血珠,而香炉周围却是已经死去的女尸。

他缓缓向血珠伸出手去,血气混着他掌心的寒气渗入他体内,残阳晓月的痛稍稍缓解了些。

“没有怨城为炉,血珠炼制没有那么快。”院子里的章是寒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

龙乙非转身缓缓走去他身前:“阴阳玉简,折空凌虚,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隐忍活了这么多年,每一刻都在准备。”

“我可以帮你,但是血珠,要更多。”龙乙非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墨影从香炉里窜了出来,龙乙非黑剑出窍,那猎鬼咒让墨影退了几分......

“你竟然养厉鬼......”

“不然,血珠从何而来,阴界把怨炉都毁了。”章是寒咳嗽了几声,收紧了身上的黑裘。

“天星落,生死簿可开。但你不要抱有太大希望。上一次打开生死簿的人,魂魄皆散。”话音未落龙乙非便离开了。

只留下一缕寒气,寒气里混着比雪花还轻的冰凌......

那个墨影仿佛是个傀儡一样被人拽回,紧接着一个身着绛色铁甲的男人出现在那缕寒气之中......他缓缓抬起手来,红色发黑的指甲让人望而生怖,他周身散发着黑色的气息,让人十分压抑......

冰凌缓缓落在他手心,竟然没有融化......他的手比冰凌还要冷:“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他的影子......”

“他只是最近才上岸的海中囚徒。”

“是谁囚禁了他?”

章是寒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听他与我说过的只言片语里,应该与释神山有关......”

“释神山.......”那个人握紧手掌,负手而立,“让人无法安息的名字。”

“你的过去与释神山有关?”

那个人摇摇头,他身姿雄壮,一头暗红色的长发,他抬头望着夜空,平静说道:“如果,你有幸能保住魂魄,就来我的麾下为兵可好?”

“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你怎知自己不是个小兵?”

“谁会对一个小兵如此重视,把他锁在龙脉天井呢......”

此人化作墨影消失于无形,满院盛放的金菊枯萎了......

龙乙非离开东凉城后,独自来到了海边,他把墨白双剑放在小丘枯树下,登上了一叶扁舟,扁舟摇摇晃晃载着他飘去大海深处......

大海中间有一座岛,那座岛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暗红色巨兽尸体,那是龙乙氏的老巢,魇洲。这里曾是他的家,在那场浩劫之前......

小舟撞上了魇洲的石岸,龙乙非从记忆里清醒过来,他踏上故地,脚下如火烧一般......

石林如剑海,龙乙非如同一片飘零的雪花游荡其中,他飞上了石林之中最高的石山,大海也不过一眼之间,俯仰叹息的一口气......

“我保不住你们的命,我该是这魇洲最没用的王......”

故国旧地,残梦不醒......此时,一片雪白的羽毛盘旋落在龙乙非的肩膀......龙乙非的心仿佛找到了光,他环视四周,找寻那个触碰他心的小小影子......

突然有个人从背后缠住了他,那双手那双短短的胳膊吃力的抱在他的胸前,龙乙非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非大人......”那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他背后,白凤落在了石山上,抖了抖脑袋。

龙乙非握紧了抱着胸前的那双手,他不敢回头,这是梦吗,重回故地,月圆映魇洲,太适合做梦了......

小羽放开了他的手,绕去他身前,抬起头看着泪痕未干的他,她有点不理解:“我回来了,非大人为什么哭呢?”

龙乙非看到她喉咙上红红的疤,他缓缓跪在她面前抱住了她,泪流不止......

看着他哭,小羽也忍不住流泪:“非大人......为什么要哭呢......”

他要怎么说,在小羽被杀后,他入释神山麾下成了猎鬼官,他没有为她报仇,而是成了释神山的爪牙......

小羽轻抚他的银发,什么也不问了,只是任由他抱着她。白凤在一旁把头藏在翅膀下......

不知过了多久,白凤带着他们离开了魇洲,小丘上,龙乙非拿起了墨白双剑,小羽先是一怔,后笑着拿过了一把白色的剑:“非大人从来没有放弃我,还为我留了一把剑。”她笑着跑在前面,龙乙非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撞的生疼。

见龙乙非愣在原地,跑出好远的小羽又跑回来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小丘。

“只要我活着,非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否与我有关。”小羽牵着他的手笑着说。

龙乙非浅浅一笑,小羽笑的更开心了:“我就知道,我能一直陪着非大人的。”

她拉着龙乙非的手跑在海岸上,头顶白凤紧紧跟随着,活着才有权力才有机会对一个人好。

无极宫里,皇帝缓缓醒来,天快亮了,伤口刺痛不已,他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

皇帝的眼神变得生冷,他站起身来,维持着他帝王的庄重:“我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想带陛下看一场戏而已,反正陛下又不会死......”婵约淡淡笑着看着他,灰色充斥着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皇帝眼里只能看见这个白色的影子。

“释灵王......”

“陛下终于看清自己才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一个吗?因果轮回不会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逝,也不会因为你有不死之身而对你网开一面......今日之果,必有昨日之因......”

“释灵王此时来,只是为了警言朕几句吗?”

婵约向皇帝走近,笑着说:“陛下仍旧是阳界的王,这个身份不死不灭。而现在,你也只剩这个身份了。”

“释灵王这么好心来提醒朕吗?”

“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日之怨,你虽是阳界至高无上,但眼下阴阳即将逆转,你的不死之身也很快就没用了,我好心提醒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快做吧,毕竟你这样的人,连个收尸的没有。你的不死之身换来的只是形神俱灭......”

皇帝怒视婵约道:“你又如何得知?”

婵约的右眼微微闪过一道淡蓝色的光:“我是阴界释灵王,我的天通之术可预见你的生死......”

皇帝目光陡然一冷:“即便我活不了又怎样......你们也不得安宁!”

婵约笑笑遁身而去。

黎明来,光刺入雕窗,刺痛了姬如山的眼睛......

雪族灭,北境安稳,北烈侯受召班师回朝守护东凉城。

槐荫坡前,江湖帮派万人集结,肆桀就站在槐荫坡上,冷冷的看着他们。他好像很不在意,因为他等的人不是他们。

“杀了他的人,毁了他的剑!”万人之中最前面那个粗旷男人喊道。

万人擦拭兵器,欲一拥而上。

肆桀拔出了剑,此时,却有一只如春水般轻柔的手握住了他持剑的手,肆桀还没来得及看她,她便握着他的手,冲入万人阵中,肆桀的身体仿佛不听话般,那个人握着他的手操纵着他的剑,他的身法她好像很熟悉......行如疾风,剑出如电,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死去了,万余灵魂奔向花火,宛如一场晴空流星雨.....那个女人轻轻放开了他的手,肆桀转头看向她,她身着紫衣,戴紫色面纱,两只眼睛宛如天工浓墨重彩......

她的右手拇指上带着一个紫色的扳指......

肆桀疑惑的看着她:“是你叫我来等你的?”

那个女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肆桀看了一眼她的紫玉扳指说道:“我曾杀过一个人,他也戴着同样的扳指。”

女子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未言一语。

槐荫坡下,尸横遍野,他们置身其中,却如平常一般。肆桀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剑,轻声问她道:“你很了解我?”

女子点点头,拉起他的手飞身而起,她带他飞去了一个曾在他记忆里模糊了无数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