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你遇到她
手机铃声把简方南从睡梦中拉出来,看着天刚蒙蒙亮,他哈气连天地接通电话,没好气:“大哥,长期睡眠不足6.5个小时可是折寿的啊,我还想多活几年。”
宁珂没有废话:“7点前。”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简方南看了表,6点整,一脸哀怨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和自己的一脸衰相不同,宁珂精神抖擞,一点不像连续加班数日的人。他白大褂下打底的黑衬衫和西裤熨烫的妥帖,没有褶皱,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浑身透着一股禁欲的气息。
医院食堂,简方南坐在宁珂对面吃着粥,抽空还要说几句:“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大叔,要成熟稳重、老成端庄的。什么精英、高干、霸总,最重要还得‘双标’。对别人臭着一张脸,对自己百般宠爱;出门走禁欲风,回家得是痴汉。”
宁珂夹着一块米糕塞到简方南嘴里:“少说点儿,影响消化。”
简方南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米糕,对面的宁珂已经放下碗筷吃好了。
简方南总听别人说,北方汉子壮如牛,胃口也好,一顿饭能吃八个馒头喝两大碗粥。认识宁珂有些年头,他生的高大,是典型北方男人,但这些年与他一起吃饭,只觉得他的吃饭速度与日提升,饭量却是与日俱减。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可是每餐只吃一两口,还总是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珂珂,你每天是靠意志活着吗?”
宁珂掀起眼皮扫了简方南一眼,知道他又要说些没边没谱的话了。
“都说仙女只喝露水,仙男是不是只喝空气?每次和你吃饭,你夹两下就饱了,每道菜我都亲自试过,色香味俱全,而且没毒。你是不是背着我在修习什么法术,那种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童颜常驻的仙术?”
宁珂重新举起筷子,姿态优雅地夹起一块米糕,抬臂到一半手往前一伸,飞快地把米糕塞进简方南嘴里,搁下筷子起身离开。
看宁珂走远,简方南也不着急,吃好喝好收拾好碗筷,他才悠哉地去门诊楼。
副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没找到宁珂的影子,墙上的时钟显示7:45,这个点他估计在给住院医生开例行的早会。
过了八点,宁珂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办公桌后举着座机电话的简方南一脸苦闷,他却怡然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支点燃。
简方南冲他示意了无数次,他视若无睹,举着点燃的烟玩起手机。
简方南好不容易把电话挂了,立刻拿着桌上的抽纸盒砸向宁珂:“我们是不是兄弟,是不是兄弟,当初是谁说的,要和我做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电话里十万火急,我都火烧眉毛了,你却在一边抽烟,还嫌火不够大,是不是?”
宁珂接住抽纸盒,把它放回到桌上:“简院长,是你自己接的电话。”
“就你离开这一会儿,它响了千八百回,你以为我想接啊,太吵了。”
简方南把一本书甩给他,扉页上密密麻麻地记着数字、药品名、机构名和人名。
“仓库报上来的库存量,住院部统计的各项数据,还有科研所推介的几家药企代工厂。”
“好,谢了。”
在简方南殷切地期盼下,宁珂接手了工作。但从八点等到十一点,他愣是没找到可以和宁珂插句话的空当,刚说一个“你”,不是电话响了,就是收到了新邮件,还有各科室的主任或者小护士来送文件。
歪在沙发长椅上,听着宁珂像是机械重复般地循环说着:好,知道了!好,放下吧!好,多谢了!简方南无趣地犯困,早上没睡饱,这会儿真倚着墙壁去会周公了。
十二点,宁珂准时把简方南拍醒:“吃饭。”
简方南神情恍惚,奇怪自己怎么睡在宁珂的办公室,今天自己到这儿究竟是干嘛的。
他跟着宁珂到食堂,坐的还是早上那处位置。往常喧嚷的食堂,因为疫情期情况特殊,变得有些冷清。原本围坐一处热闹中吃饭的医生们都一个个单独坐,中间至少隔了一张桌子。
简方南揉着脖子,倚着硬沙发睡果然不行,歪的脖子痛。
“对了,昨晚你们到哪一步了?”
宁珂吃饭时不喜说话,自然没有理会他。
找到了可探讨的话题,简方南兴致高涨,凑近宁珂开始八卦:“拉拉小手,亲亲小嘴,抱一抱?或者,实现零突破,负距离?”
看到宁珂的手抖了一下,简方南一脸坏笑:“怎么样,味道如何?”
“咸了。”宁珂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青椒炒肉,简短地点评,举着筷子从一个盘子挪到另一个盘子里的炒青蔬。
“谁问你这个,我说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珂珂你装什么?”
简方南撇撇嘴,伸手拿筷子劫走了他夹起来的菜叶。
宁珂收回手,把筷子放在碗上。
“生气了?”因为了解,简方南通过他做出的动作就可以猜出他的情绪。
“我说什么来着,你喜欢阿诺。”
又一次听到简方南笃定地下结论,宁珂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接话。
看到宁珂沉默不语,双手交叠搁在桌上,简方南心里冒出一股气,冷声说。
“你和尹珂离婚的时候,说‘人生要及时止损,错误到此为止’。你把过去称为是错误,从不敢正视也从不承认对尹珂的感情。你敢笃定自己在那段婚姻里,从头至尾都没心动过吗?感情需要经营,从无到有,老一辈的人都是这么过的,怎么到你就不行了?”
简方南敲了敲桌子,让宁珂看着自己。
“因为你太骄傲。你不愿低头和解,已有的成见刺得你睡不着觉,让你心里容不得自己对她生出的感情。好了,你终于摆脱她了。如今,遇见了宋惟诺,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办?”
简方南站起身,看着依旧坐的端正、面色如常的男人,快被他无关痛痒的态度气炸了。
“你是我兄弟,她是我病人。如果你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趁早和她撇清关系,对你们俩都是好事。”
看了一眼简方南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宁珂垂下眼帘,默默举起筷子继续吃饭。
自己的心意吗?他早就心动了,只是未有机会认识她,未能与她说而已。他等了这么久才得来一个靠近她的机会,他不愿由着心里的冲动去唐突她。他要的,从来不是片刻的温存,而是长久的相守。
宁可慢一点,花些时间悉心经营建立稳固的感情,也不要爱的疯狂吓跑了她。
*
忙到凌晨,宁珂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开车回家,在单元楼口停着一辆挂着燕市车牌的紫色保时捷。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一片黑暗的车厢里唯一的亮点熄灭,之后便没了动静。
宁珂拉开门坐进去,挑起话头:“躲在黑漆漆的车里玩手机?”
简方南躺在座椅里,扭头看宁珂,黑暗中的他只余一个轮廓。
“在看阿诺的微博,同时想一些事情。”
宁珂调整了坐姿,转过来看着他,直截了当:“今天你失态了。”
闻言,简方南腾的坐起,把座椅调好后,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第一次遇见她,她站在洗手池前对着镜子补妆,一门之隔是女人们绯她的声音。阿克让的新书分享会,她是承办方请来的同传。”
听到地点,宁珂有些意外:“阿克让,是我让你替我去的那次分享会?”
“是啊,你说命运这东西多玄妙。若那次你如约去了阿克让的新书会,遇见宋惟诺,你还会不会回苘山市和尹珂结婚?”
简方南心里清楚,假设本身充满许多变数,隔了这么多年,再怎么假设也回不到曾经。所以这种问题,并不需要答案。
“若是你亲自去了,在那种场合下碰到宋惟诺,看她在台上谈笑风生,下了台听到自己的绯闻可以不动声色,一个人坐在角落也要腰背挺得笔直,可是无论怎样都遮掩不了眼睛里的空洞。我想,你会比我更快地成为她的心理医生。”
简方南并没有信口胡诌。年轻时,不懂人生疾苦中有着诸多的无可奈何,总觉得自己是济世的英雄,心理学可以造福社会。走在路上看到年轻人踹了小动物一脚,都要上纲上线地做一番心理分析,来一通无偿的心理疏导。
一位年轻的男性心理医师,看到一个年轻漂亮、深陷痛苦的女病人,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他也会想要温暖她,本能地帮她拼贴完整那颗破碎的心脏。
“所以,你应该能明白,我有多后悔替你去了那场会。我和她,医生和病人,走得再近,最后也迈不过朋友的那条界限。”
听到这里,宁珂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他听出了简方南的妄想,沉声打断他::“简方南。”
听到男人叫自己的名字,简方南一阵心慌,但很快冷静下来:“她是我的病人,这些年看她一点点好起来,我比谁都高兴。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只要你一句话。”
简方南转头看向宁珂,对方已明显不耐,他恳切地说:“如果你心里有她,别伤她的心,行吗?宁珂,算我求你。”
他声音里的卑微刺得宁珂耳朵痛,心里堵。他的好兄弟简方南,求他放过一个女人。在宁珂的记忆里,他没见过简方南求过什么人。
“简心”从构想到开办,经过一轮轮的融资扩张成为目前全国最知名的心理诊疗所,都是简方南一个人在张罗。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老板,你们是医生。我拉生意,你们治病,咱们不熟。哪天‘简心’开不下去,你们赶紧拍拍屁股走人,省得天塌下来砸死个不相干的过路人。”
既不求人,也不愿别人求己。自信又自负。
简方南是宁珂的好兄弟,也是亲学弟。他是燕江医科大学心理学专业的天才学生,16岁考上大学,四年里成绩均分97.5。除了客观因素,他不考满分是怕老师评他作弊。
恃才傲物,宁珂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他们太像了,说互相欣赏也好,说惺惺相惜也罢,他不愿失去简方南这个兄弟。
“滚回燕市,我暂时不想看到你。记住,我和她的事,你最好别掺和,也别和我谈什么先来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