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灾难

考拉一家幸福地过着日子，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危险，或者会发生什么事惊扰他们这个小家，他们的全部需求不过是充足且新鲜的桉树叶和温暖的阳光。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这世界上竟会有枪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人类会如此的残忍。人类竟然会以看着那些被子弹打穿的可怜的小动物身体，无助地挂在枝头为乐。这些人类开枪打死一只考拉后，会津津有味地看着考拉死去，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摔下来。他们还会拿枪射杀年幼的笑翠鸟，小鸟们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轻信人类。

有一天，当可怜的考拉先生蜷在他最喜欢的树杈上睡觉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砰！那是什么声音？他惊奇地睁开眼睛。他的孩子正在某个枝头玩耍，是那根树枝断了吗？他心里想着缓慢移动身子，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砰！又是一声，这次他感觉到自己腿上一阵刺痛，那声音究竟是什么？他隔过树干向下瞥去，看到地上站着一个人，手里端着个长长的黑色的东西。他好奇地向下望着，心想那是什么呀，他的小腿怎么就受伤了呢？又一声巨响，他的耳朵也被击中了，忽然间，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涌上来。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想要躲到树干后面去，接着他朝地上偷偷看了一眼，又是砰的一声，现在可怜的考拉先生全身都在剧痛。他疼得大声哀号着，动作缓慢地往树上爬去，一边爬一边喊考拉太太和眨眼睛比尔。他爬到了树上最高的枝头，四下张望寻找着他的家人，眼泪从他可怜的脸上流了下来，他用前爪抹着泪水，哭得像个孩子。幸好考拉太太和眨眼睛比尔都一动不动地藏在树叶中，树上投下来的影子刚好把他们隐藏起来。那个人拿着枪站在树下等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吹着口哨，转身离开了。安静的丛林里除了逐渐远去的口哨声，就只剩树顶那只可怜考拉的哭嚎声了。

从白天到晚上，整整一天，这个小家庭都挤在一起，不敢动一下，也不敢想那些挂在树上美味的桉树叶晚餐。当太阳再次升起，鸟儿们叽叽喳喳醒来时，小动物们也都互相追逐着，大地此刻一片生机盎然。可是在桉树顶上的考拉太太和她的宝宝却奇怪地看着考拉先生，他还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叫他，甚至用爪子温柔地摸他，都无法把考拉先生叫醒。一整个白天加上两个晚上，考拉太太和小考拉就这样守在一旁，耐心地等着考拉先生醒过来，最后考拉太太似乎明白了，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考拉太太带着年幼的眨眼睛比尔一起爬下这棵大树，然后又爬到另一棵长满鲜嫩枝叶的树上，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我们干吗要吃这么多呀？”眨眼睛比尔问道。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亲爱的。”考拉太太回答道，“我们必须在丛林深处找一棵桉树，在那里不会有那些带枪的人类来打扰。因为我们可能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去寻找合适的住处，所以多吃些叶子能让我们更耐得住饥饿。”

考拉太太带着她的幼崽一起慢腾腾地爬下树来，惊喜的是，安吉莉娜就在树下等着他们呢。

“考拉太太，你们要去哪儿呀？”安吉莉娜问道。

“我要带着眨眼睛比尔到丛林深处去，远离那些拿着枪的人类。”考拉太太说。

“那我要怎么办呢？”安吉莉娜问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会非常想念眨眼睛比尔的。”

“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小比尔咕噜噜说道。

“哦，那太好了！”安吉莉娜高兴地说，“我知道离这儿很远的地方有棵大桉树，树上也住着只考拉宝宝，就跟眨眼睛比尔一样。眨眼睛比尔要是走累了，还可以趴在我背上，我可以驮着他去。考拉太太，要是你觉得路程太长的话，我也可以驮着你一起走。”

谢过安吉莉娜后，他们三个就一块儿出发了。考拉太太转过身伤心地看着这棵大桉树，这么多年来，那里一直是他们的家。这棵大桉树为他们遮风挡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为他们提供着食物，可它却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他们免遭灾难。

由于考拉不太习惯在地上行走，走了两公里或者稍多点的路后，他们就开始感到非常疲惫了。他们几乎不离开树枝，只是偶尔会爬到树下的草丛中吃些植物，与坐在枝头不同，他们两只后爪紧紧抓住枝干，两只前爪不停地拽下嫩叶塞到嘴里，而如果用四肢去行走，就会让他们感觉很别扭。所以当考拉太太和眨眼睛比尔一瘸一拐走不动的时候，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我们在这片丛林里休息下吧。”安吉莉娜说着，跳到一棵粗壮的矮树上，“我们可以小睡一会儿，等月亮出来了，咱们再继续赶路。”

“你真好！”考拉太太说。于是，三只小动物就在这片丛林的地上躺下来，两只小考拉很高兴能在这儿歇歇脚，放松下他们酸酸的脚指头和疲劳的小腿。

他们躺在树荫里，一直睡到太阳落山。醒来后，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了起来。于是，考拉太太和眨眼睛比尔爬到一棵小树上，快到树梢的时候，眨眼睛比尔一下就蹿了上去，把小嘴巴塞得满满的。

“别那么玩命地吃！”考拉太太揪着他的耳朵说道。

“这些叶子太美味了！”眨眼睛比尔说着，隔过枝干向树下看去，扔了些叶子给安吉莉娜。

“真好吃。”安吉莉娜嘴里轻轻嚼着叶子说，“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叶子，但这是块陌生的地方，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而且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我不想走，我好累啊。”眨眼睛比尔抱怨道。

“你们都跳到我背上来吧，咱们很快就能到的，我可以像大袋鼠那样，在月光下一路跳着跑过去。”

他们就这个问题争论了会儿，最后考拉太太和眨眼睛比尔还是爬到了安吉莉娜背上，一块儿出发了。扑通、扑通、扑通，太有趣啦！他们穿过草丛，脑袋来回躲闪着低矮的树枝，在宽阔的草原上奔跑起来。

许多兔子从餐桌上抬起头，惊奇地看着眼前怪怪的景象，负鼠们向下望去，以为是发现了新品种的袋鼠，都站在枝头尖叫起来。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的安吉莉娜停在一棵高大笔直的桉树下，银白色的月光中，这棵高大的桉树披着银色的外套，茂盛的枝杈一直向上伸到天空里。

“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安吉莉娜说。

“好美啊！”考拉太太不禁低声感叹道。她带着眨眼睛比尔一起从好朋友安吉莉娜的背上爬下来。

“这里很安全，你们可以在这儿开心地生活，眨眼睛比尔还能有个玩伴儿。”安吉莉娜扑通一下躺在草地上，伸开她长长的四肢，还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你要住在哪里呢？我们想让你留在身边，好不好？”考拉太太十分不舍地说。

“我就住在附近，还有个朋友在那儿等我呢。”安吉莉娜回答道。

“那她是你的亲戚吗？”考拉太太亲切地问道。

“不是，他是个男生。”说着，安吉莉娜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她慢慢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一转身跳走了。

“天哪！天哪！”考拉太太呼噜噜说道，“这世界真是充满了惊喜。”

“现在，你这个顽皮的小家伙，快过来跟我一起爬到树上去吧。”听到这句话，眨眼睛比尔乖乖地爬到妈妈的背上来。

“我想你该适应下用自己的腿爬树了。”考拉太太说，但是并不打算直接把眨眼睛比尔从背上摇下去。

她慢腾腾地往上爬着，真是棵新桉树，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高大挺拔的桉树呢。考拉太太呼噜噜絮叨着，爬到了树干分叉的地方，她停下来四下看了看，周围一切都很安静，突然她眼前一亮，那是些幼嫩的桉树枝叶。喂养一个年幼的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眨眼睛比尔这样很挑食的孩子，他只吃那种最鲜嫩的树叶。

眨眼睛比尔是第一个发现树上其他居民的。

“看那儿，妈妈，是个小考拉，就像我一样。”他悄声说道。

果然，在头顶上方的叶子间，露着一个黑色的小鼻头，两只滴溜溜的眼睛正偷偷盯着他们呢。

“现在开始，你们可不许吵架啊！”考拉太太严厉地说，“我今天可是吵够了，想安静安静。”

他们又往上爬了一段距离，来到另一只考拉坐着的那根枝杈上，他是这棵树的小主人。

“你好啊！”眨眼睛比尔问候道。

“你好！”那只考拉回应说。

“你妈妈去哪里了？”考拉太太关切地问，“麻烦你告诉她一声，我想跟她说说话。”

那只小考拉向上慢悠悠爬去，不一会儿，听到那个方向传来咕噜噜的说话声，接着那只考拉的妈妈向下看了看，高声喊道：“上来吧，带上你儿子一起来喝杯茶。”

考拉太太和眨眼睛比尔很快就找到上去的路了，一整晚这几只考拉都聚在一块儿，吃吃东西聊聊天。考拉太太跟大家讲了自己的故事，大家一致同意她和眨眼睛比尔应该再往上爬两个树杈，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新家。考拉太太小心地嘱咐眨眼睛比尔，一定要做个好孩子：“不要横冲直撞的，走路时把脚抬起来；不能在树枝上滑滑梯；也不可以把食物从大树旁边往下扔，那样住在我们下面的考拉妈妈可能会不高兴的。”

“我会努力做个好孩子的。”眨眼睛比尔很认真地回答道，说完就跑去吃那些鲜嫩的叶子了。

到了晚上，考拉太太的新朋友上来看望她和眨眼睛比尔，看看他们在新家住得可好。考拉妈妈带着她的小儿子一块儿爬过来，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叫翘鼻子，跟眨眼睛比尔年纪差不多，而且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分不清哪一个是翘鼻子，哪一个是眨眼睛比尔了。

“现在你们这两个桉树上的小毛球一起到旁边做游戏去吧。”翘鼻子的妈妈和蔼地说，“我要跟考拉太太聊会儿天。”

没等说完，眨眼睛比尔和翘鼻子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枝杈，很快跑到最刺激的角落里玩耍去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考拉太太对她的这位朋友说道。

“我是呼噜噜太太。”

“哦，多好听的名字呀，我相信你肯定很以你的名字为荣呢。”考拉太太称赞说。

“还好吧，并不那么特别呀。”呼噜噜太太谦虚地说，“还是在昆士兰那时候取的这个名字呢。”

“天哪！那是哪里呀？”考拉太太惊讶地问。

“你没听过那里吗？不会吧？”呼噜噜太太很纳闷，表情变得更加惊讶了。“好吧，我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一个捉考拉的人从我妈妈身边抓走了。我的亲人们在那场灾难中全被猎杀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脱死亡的魔掌的，但是就在那个人抓住我的时候，我听他对朋友说：‘这小家伙真可爱，我答应过要送给宝贝一只的。’说着他把我塞进了麻袋，麻袋里漆黑一片，我特别害怕。接着麻袋被挂在马背的一侧，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走了很远。桉树的味道越来越淡了，我知道那时候已经走出了丛林小路，在后来很长的一段路途中，我似乎只能闻到那匹马身上的气味。有时候那匹马会打喷嚏，我就借机挣扎着要跳出麻袋，但没成功。要是当时麻袋上有个洞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成功跳出来逃脱掉。

“走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停了下来，接着我被从麻袋里抓出来，交到一位女士和一个小女孩儿手里，她们一直等在一座大房子前的路边。‘他是不是很漂亮！’那个小女孩儿一边轻轻抚摸着我，一边高兴地说。他们似乎没人意识到我可能是个女孩子，都用‘他’来称呼我。我被来来回回地又抱又摸，当成宠物养着。这些就不跟你细说了，考拉太太。我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爬到肩头，那是我能看到的最像桉树的东西了，但是……唉，那上面根本就没有桉树叶，只有一团被称作头发的可笑东西。小女孩儿的父母当时说我的表情看着‘特别惊讶’，考拉太太你来说说，要是发现自己站在一棵会说话的桉树上，哪只考拉不惊讶？”

考拉太太听完，吃惊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是哼哼几声。

呼噜噜太太继续讲道：“接下来他们把我放到一个叫垫子的东西上面，那东西既软和又保暖，可我就纳闷了，我舒适的树窝在哪儿呀，而且肚子也咕咕饿得不行。‘哦，我忘了跟捉考拉的人要些叶子来喂他了。’那位女士说。‘给他吃些蛋糕吧。’男主人说道。他们给我拿了些看上去不怎么样的东西，当然我是不可能吃那东西的。想起我那美味的桉树叶，我伤心地哭起来。接着小女孩猜测说没准爱吃面包和牛奶，于是就跑出去给我拿吃的，当时我真是饿坏了，随便吃了几口。在马背上颠簸这一路，弄得我全身酸痛，疲惫得很，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他们把我和另一只像我一样的考拉放进一个盒子里，只是那只考拉没有呼吸，也不会眨眼睛，身上也没有桉树的气味。可她是那么柔软，让我特想抱着，就像抱着我的妈妈一样。第二天一早我醒来，你猜他们早餐给我拿什么来了？是香蕉！”

“我的老天！”考拉太太惊讶得喘不过气来，“仍然没有叶子吗？”

“没有呗！”呼噜噜太太叹气道，“过了整整一天之后，他们才开始关心起我来。他们给我拿来奶酪、棒棒糖，甚至还有布丁，这对我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我听到小女孩的爸爸在谈论他从报纸上读到的新闻，上面写着：‘在1920年到1921年间，有25679只考拉遭到杀害，然后以树袋熊皮毛为名，将这些皮毛贩卖到皮草市场。'”

听到这儿，考拉太太被吓得跳了起来，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

“哦！这太可怕了！不久前，我的丈夫就是被猎枪打死的。我们真应该受到保护，我们需要生存啊。要是眨眼睛比尔哪天也被他们开枪打死的话，我可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呼噜噜太太用爪子轻轻拍着考拉太太，安慰她说，“这里很安全的，从没有人来过这片丛林。不过我得给你讲完我的故事，这些人真的是一直在努力把我照顾好，他们并不希望失去我，但是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最糟的好意了。要知道，如果没有桉树叶的话，我很快就会饿死的。之后的整整两天时间里，他们把能想到的吃的都试过了，我都不吃。他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最后决定必须让我回到丛林去。

“‘如果这个小东西饿死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她的父母这样说道。但是小女孩开始大哭起来，她把她最喜爱的娃娃塞到我怀里，希望这样能够安慰我，可我那会儿已经太饿太虚弱了，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

“就在那天晚上，当小女孩睡着后，她的爸爸又把我装进麻袋，放到马背上，但这次不同的是，他整个晚上都是抱着我骑在马背上赶路，在天快亮时，我闻到了丛林的味道，哦，那是桉树叶！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家园，虚弱已经褪去了大半。不一会儿，马停了，我又被从麻袋里抱出来，眨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真不敢相信，我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那个小女孩儿的爸爸把我放在一棵高大的桉树下，说道：‘回去吧，小家伙！希望你能开心起来，我会尽我最大努力让你们免受捕捉的，再见啦！’说完他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着我爬到树上后，才调转马头骑着马穿过丛林离开了。”

“那后来你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呢？”考拉太太问道。

“当时我已经非常虚弱了，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呼噜噜太太说，“你知道的，我必须找到咱们自己的白皮大桉树才能生存，夜间，我一点点往前走，一直走，直到看到这棵心仪的大树，我太喜欢这棵大桉树了，于是就定居下来。而且……”说着，她咯咯笑了下，“呼噜噜先生恰巧就住在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