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饼干真好吃
第二天中午,张淑芬让赵庭禄将坏掉玻璃的窗口用塑料布钉上,但赵庭禄说:“这天还不到热时候,蚊子苍蝇还没‘兴洋’,赶趟的,再说风也没多少啦。”
他的这一态度让张淑芬很不满意,她指责赵庭禄办事拖沓不麻利不爽快。赵庭禄反诘道:“那你怎么不钉呢?”
张淑芬道:“我钉还用你?”
那个窗子就这样大张着嘴,延宕了一天。第三天时,张淑芬被赵庭禄用手扶拖拉着送去了娘家。她说有好些天没去看老妈了,时常做梦呢。他们在赵守志和赵守业没上学前就嘱咐中午回家吃饭时别忙三瘪四的,要慢吃慢喝,省得灌肚子里风。不厌其烦地说了几次才打发他们走掉。
守志中午随着人群走到学校大门外时,后面想起了赵守业的喊声:
“大哥。”
他停下来回头看小跑的弟弟,没有说话。守业赶过来说:
“我班上王小乐子把腿卡坏了。”
赵守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正午的阳光直通通地照射下来,不留一点情面。赵守业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走着。他的样子很是滑稽,身子摇晃着两个手臂大幅地摆动。一个大个子瘦脸学生逗他道:
“二掌包的,今天拉啥?”
赵守伸出手说:“今天拉屎。小朋友握个手,拍拍肩膀来个斗。”
他边说边将手伸出拍向瘦脸的肩膀,拍了一下后,又去扣他的下巴。赵守业的个子小,够不到瘦脸学生的下巴颏,所以他努力向上蹿着。
笑闹着的赵守志和赵守业到自己家的大门口后,赵守业做了一个鬼脸对瘦脸道:“不哄你玩儿了。”
他张开双臂向院里跑去。到房门口,他站住了,回头说:“大哥锁门了。”
赵守志紧走几步到近前看了看,说:“你上后院儿看看,爷八成在后面呢。”
赵守业腾腾地跑向后面,不一会儿跑过来道:“没有啊。”
他趴在窗台上向里面看,自言自语道:“爸不是让爷中午时别离家吗,咋走了?那把笤帚咋还在地当腰呢,有鬼吧?”
赵守业转过身,琢磨了一会儿后,顺着窗台往西走,然后又回来。赵守业再次将目光落在那个掉了玻璃的窗口时,他两眼突然放出了光彩,说:
“大哥,咱俩从这儿钻进去。”
不等赵守志同意,他已行动。窗口虽然不大,但能容他赵守业通过。他的头探到了里面,再进去半个肩膀。赵守业努力蠕动着,一点一点地将手接近锅台。终于,他的手触到了台面。铺锅台的木板动了几下,从里边窜出来几只蟑螂来,吓了赵守业一跳。他怕蟑螂往自己身上爬,那东西咬人。他被咬过,也被跳蚤咬过,还被蚂蚁咬过。他恨死了那些吃人血的小东西,每次逮到它们时,他都要好好地折磨它们。可是,跳子不好逮,腾腾直蹦,最主要的是它们不好发现。
三年前赵庭喜从这里搬出去后,那西屋的灶台就闲置下来。撤去了大铁锅的灶台空荡荡的,很不美观,还有一点儿阴森的感觉。张淑芬好几次都想让赵庭禄将它拆扒掉,但赵庭禄说以后再买个锅回来,烀猪食不是更好,省的一个锅倒腾来倒腾去的,“贼啦”不方便。两个月后,赵庭禄果然搭生产队去城里的大马车买了锅和锅盖,这才将那大窟窿堵上。
现在,赵守业已爬到锅台上,只需一蜷腿就可以站起来了。他小心地将腿收起,然后蹲立,四下看看,见西屋灶上破旧的木锅盖靠立在墙上,锅里装着少半锅猪食。
他跳下来后喊道:“大哥,钻进来,那儿有个小钉别刮着。”
赵守志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也进到屋来。
翻开碗架子,黄盆里有早晨新烙的大饼子,小白盆儿里有土豆酱。赵守业将黄盆端出来,捡了一个黄莹莹的大饼子,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黄色的糊面儿揭下去放到一边,再找出小勺在大饼子的中间挖起来。他挖得很认真,那些挖出的碎块儿被他扔回到饼盘里。
赵守志拿着饼子吃得很卖力,不时将葱白蘸上酱,然后咬一口。
“你干啥呀?”看赵守业在大饼子上挖坑,他不解地问。
赵守业头也不抬地答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赵守业挖好后,再用小勺从小白盆里舀出几勺土豆泥来放进挖出的凹坑里,然后把那个揭下来的“嘎巴”复合上。他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赵守业骄傲于自己的创新,所以在他将最后一口大饼子咽到肚子里后,得意地仰躺在炕上,鼓着小肚皮呵呵咧咧地唱起来。躺了一会儿,他呼地坐起,瞪着眼睛说:
“爸那天买饼干了,我就吃着一块。”
赵守志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那是给小妹买的,你要吃了妈不骂你?”
赵守业没去细想哥哥话里的意思,他跳下炕,腾腾起几步蹿到柜前掀开柜盖,把那个盛饼干的半大洋瓷盆端出来。他端详着,不住地咽口水。赵守志也过来,看一眼饼干,又看一眼赵守业。
赵守业禁不住诱惑,拈起一块饼干放到嘴里。他只嚼了几嚼就吞咽了下去,然后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地说:
“当老妹儿真好,饼干管够吃。大哥,你也尝一块。”
赵守业拈起一块饼干递给赵守志。赵守志犹豫着,终也是敌不过饼干的香味儿,就咬了一口。
赵守业的馋虫被勾了出来,他现在已完全不顾后果,只要能把饼干吃到嘴里,管他明天会怎样。于是,他又抓起一块来放进嘴里。
“再尝一块,嗯,最后一块了……”赵守业每次都说最后一块,可他嘴里咀嚼的同时又拈起一块来。
当半小盆饼干被吃掉一半时,赵守业停了下来。他将小盆儿放回到柜子里,又拍打了几下,以期和原来一样。
呃,他打了个嗝。
到水缸前喝了半瓢水后,赵守业艰难地爬了出去。向外爬不比向里爬容易,他需将腿先放出去,然后才是上半身。还没等赵守业的腿搭到地上,赵有贵远远地在大门口喊:
“二啊,慢点儿,这孩子。”
他急走着到门前开了锁,赵守志从里面出来。
“哎呦,我就上东头你大爷那块找四股叉这工夫劲儿,你们就回来啦。我还寻思没放晌午学呢,才没着急。”
赵有贵像是在解释,更像是在两个孙子面前道歉。
赵守志笑了笑,笑得有点傻。赵守业贼眉鼠眼地瞄了一眼后爷爷说:“爷,我上学了。”
他说完就跑开了。赵有贵看他跑出去的背影,爱怜地笑了。
等到下午赵守志和赵守业回来时,他们发现那个窗窟窿已经被爷爷用塑料布堵上了。乌突突的塑料透光性不好,但能遮蔽风雨。赵守业暗自嘀咕,是不是爷爷发现自己偷吃饼干啦?但是看爷爷的表情,好像没事。
张淑芬只在娘家呆了三天两个晚上就回来了,她惦记着家里的两个儿子惦记家里的猪和鸡。赵庭禄同样神气地开着那辆手扶拖拉机接她回来。这次赵有贵没有批评什么,也许他觉得儿子三十好几了不必再由他耳提面命,也或者是他明白了自己的那个老黄历已翻不得,一切都有了新章程可循。世事变迁,他有一种无力无奈之感。
回来后,张淑芬发现了饼干少了一半,但她没有追究,只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那么一点意思:这饼干好像让猫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