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锡龙漫画》序
庄锡龙是个多才多艺的艺术家。这么说,是因为他除了漫画之外,还有许多才艺不为世人所知。譬如,我曾在一次新闻界的晚会上,欣赏过他即兴表演的口技,那真是惟妙惟肖、艺惊四座;我还经常在朋友聚会的饭桌上,听他忽而广东话,忽而四川话,忽而上海话,忽而天津话,甭管饭桌上的客人来自何方,他几乎是无所不能地可以用你熟悉的家乡方言,跟你谈天说地,海聊半天。这样的本事,时常令客人们毫不犹豫地把他认作老乡,而他却总是不动声色地告诉你:他是正宗的广东潮州人,让所有在座的客人都大跌眼镜。我曾跟庄锡龙讲,就凭他这超强的模仿能力,不学相声,实在可惜。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庄锡龙真学了相声,固然中国的演艺圈里可能会多个笑星,而中国却少了一个出类拔萃的漫画家,那不是更可惜吗?
好在相声和漫画,按照漫画大师、相声研究专家方成先生的说法,同属于“笑的艺术”,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弟”。而庄锡龙以一个漫画家、身兼相声演员的幽默感和语言表现力,岂不是如虎添翼?翻开他的漫画集,你常常会被他画面上的幽默感所牵引,情不自禁地会心一笑,若《慈父》《猪八戒招亲》《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等作品,只见庄锡龙略施点墨,就把他的幽默感轻松表露出来了。
当然,轻松幽默只是庄锡龙漫画的一个侧面。作为一个长期在办报第一线从事创作的漫画家,他更多的是以自己的作品揭露丑恶、针砭时弊、讽刺种种不良现象,引发读者的深层思考。从这个意义上说,漫画不光是引人发笑的艺术,更是引人思考的艺术。庄锡龙以新闻记者的敏感捕捉现实生活中的漫画题材,以评论家的眼光对这些题材进行提炼和剖析,然后再以艺术家的手法予以夸张变形,后画成漫画,这个过程,与其说是一个绘制的过程,不如说是一个思考的过程。读他的漫画,读者在发笑之时往往会平添几分沉重。即使画中人的可笑之举,也会让人在忍俊不禁之余,感到一丝无奈、一丝忧郁和一丝愤愤不平。而这恰恰是庄锡龙的高明之处:在你有意无意之间,他已经引导你一步步随他走进了思考的隧道。
庄锡龙从来不讳言自己家境贫寒的出身,他曾跟我讲过,他小时候拣过破烂,摆过小摊,做过小工,在上海的工厂里当过10多年工人。20世纪80年代初来深圳之前他是厂工会的宣传干事。他也从来不讳言自己没上过专门的美术院校,画漫画完全是自学成才。我对他说:“你的这些经历跟我差不多,所以,我对你更增添了几分敬佩。”这次,我系统地读了庄锡龙的漫画作品,更真切地感受到他作品中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平民意识。他的漫画素材,大多取自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不平之事、不解之疑、不公之理;他的漫画构思,大多采用平民视角,以下层民众的思维方式、处事方式,乃至说话方式,来表现漫画的主旨;他的漫画语言,平易近人、平实朴素、明白晓畅,即使文化水平不高的读者也可一目了然;他的评论观点,更是毫无保留地站在老百姓一方,对弱者的处境表示深切的同情,而对造成这种处境的官僚主义、贪污腐败、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等社会积弊,他却从来不讲什么含蓄和委婉,而是旗帜鲜明地痛加鞭笞,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其疾恶如仇的态度溢于纸幅之外。读他这部分漫画作品,你会感到痛快淋漓。我想,庄锡龙的这种平民价值取向,无疑同他的出身和早年的谋生经历密不可分。漫画是需要观点的,它不像其他艺术,如音乐可以无标题,国画、油画也可以表现某种单纯的美景或者静物,但是漫画不行,尤其是新闻漫画和时政漫画,必须爱憎分明、观点明确。庄锡龙的漫画是典型的新闻时政漫画,他的爱憎和褒贬是从不含糊的。
庄锡龙不是美术科班出身,这对他的漫画事业同样是利弊参半。从弊的方面说,这将意味着他要比那些受过系统美术教育的同行,花费更多的心血、付出更大的代价。从利的方面说,没进科班也就没有束缚,想学啥就学啥,学到的一定是有用的,这也迫使庄锡龙成为一个多面手。从这本画集中,不难看出庄锡龙的绘画技巧来自诸多画种。虽说线条依然是漫画造型的常规武器,但是,你也不时可以看到像《别再追啦!》《慈父》这类具有某种油画特征的作品;看到像《拜石图》《佛欲静而蜂不止》这类纯以中国画水墨技法绘制的作品。这种表现方法的多样性,我认为是源于庄锡龙早年在自学过程中的广纳博收。而如何进一步将各种绘画技法融会贯通,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我想,大概也正是庄锡龙先生今后要下功夫探索的一个课题。
我与庄锡龙是朋友,同时又是供职于同一家报社的同事。做朋友已经很多年了,做同事才不到一年。在我看来,同事总是有阶段性的,而朋友却可以相伴终生。由此可见,还是做朋友更牢靠一些。他把自己新的漫画集交给我来作序,这让我多少有些意外。庄锡龙本身就是名家,他与很多艺术界前辈名家都有交往,照理应该是请他们中的某一位来写序才更合适。然而他却坚持让我这个外行来写,我深知这当中的友情含量是多么深厚。尽管我自知没有资格,却感动于这份友情而未敢推辞。于是,拉拉杂杂写下这些既不专业又不成熟的粗浅见解,以就教于庄锡龙先生及诸位喜欢漫画艺术的朋友们。
谨为序。
2005年10月3日于深圳寄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