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总集叙录(增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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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崑酬唱集 二卷

楊億 編

楊億(九七四—一〇二〇),字大年,建州浦城(今屬福建)人。十一歲召試,授秘書省正字。淳化中賜進士第。累官至翰林學士、户部侍郎。嘗與王欽若同修《册府元龜》,所編《西崑酬唱集》,即收録此次修書期間與同僚唱和之作,有序曰(録自四部叢刊初編四庫本有誤文):


予景德中忝佐修書之任,得接群公之游,時今紫微錢君希聖(惟演)、秘閣劉君子儀(筠),並負懿文,尤精雅道,雕章麗句,膾炙人口,予得以游其墻藩而咨其模楷。二君成人之美,不我遐棄,博約誘掖,置之同聲。因以歷覽遺編,研味前作,挹其芳潤,發於希慕,更迭唱和,互相切劘。而予以固陋之姿,參酬繼之末,入蘭游霧,雖獲益以居多;觀海學山,歎知量而中止。既恨其不至,又犯乎不韙;雖榮於托驥,亦愧乎續貂。間然於兹,顔厚何已。凡五、七言律詩二百四十七章,其屬而和者又十有五人,析爲二卷,取玉山策府之名,命之曰《西崑酬唱集》云爾。翰林學士、户部郎中、知制誥楊億述。


《西崑酬唱集》對當時文風影響甚大,“西崑體”之名由此成立。《儒林公議》卷上曰:“楊億在兩禁,變文章之體,劉筠、錢惟演輩從而效之,以新詩更相屬和。億復編叙之,題曰《西崑酬唱集》。”《六一詩話》曰:“蓋自楊、劉唱和,《西崑集》行,後進學者争效之,風雅一變,謂‘西崑體’。由是唐賢諸詩集幾廢而不行。”劉攽《中山詩話》亦曰:“祥符、天禧中,楊大年(億)、錢文僖(惟演)、晏元獻(殊)、劉子儀(筠)以文章立朝,爲詩皆宗尚李義山(商隱),號‘西崑體’,後進多竊義山語句。賜宴,優人有爲義山者,衣服敗敝,告人曰:‘我爲諸館職撏撦至此。’聞者歡笑。大年《漢武》詩曰:‘力通青海求龍種,死諱文成食馬肝。待詔先生齒編貝,忍令索米向長安。’義山不能過也。……子儀畫義山像,寫其詩句列左右,貴重之如此。”可見“西崑體”乃是學義山而過,然其矯宋初“白體”之弊,歷史功績亦不可没。“西崑體”並非只是參與西崑酬唱者所專有,《中山詩話》所舉晏殊(元獻),雖未預酬唱之數,所作亦“西崑體”。《西崑酬唱集》初刊於何時,載籍無考,蓋大中祥符間已經付梓,歐陽脩所謂“《西崑集》行”,當即指刊本也。

《通志》著録道:“《西崑酬唱集》二卷。景德中,楊億與錢惟演、劉筠等。”《讀書志》卷二〇載:


《西崑酬唱集》二卷。右皇朝楊億、劉筠、李宗諤、晁某(迥)、錢惟演及當時同館十五人唱和詩,凡二百四十七章。前有楊億序。


《書録解題》卷一五、《玉海》卷五四、《通考》卷二四八、《宋志》,皆著録爲二卷,殆别無他本。

由於石介作《怪説》批判楊億及“西崑體”,嗣後歐陽脩古文運動取得勝利,“西崑”風氣被遏制,故是集在宋代蓋覆刻次數甚少。《增訂四庫簡明目録標注》(以下簡稱增訂四庫簡目標注》)邵章《續録》稱“《天禄後目》有宋寶元二年(一〇三九)刊本二部,元本二部”,然檢《天禄琳琅書目》及《書目後編》,皆無著録,恐是誤記。明《文淵閣書目》卷一〇著録“《西崑酬唱》一部三册,闕;塾本一册”,當是宋元舊槧,似有兩種版本。《箓竹堂書目》卷四著録一册之本。又祁氏《澹生堂藏書目》卷一二登録“《西崑酬唱集》一册,二卷”,乃鈔本,何煌嘗借校馮班鈔本,詳後《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録》引。《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著録“《西崑酬唱集》一本,綿紙舊鈔”。汲古閣鈔本今存一部,詳下。

現存最早之刻本,乃明嘉靖丁酉(十六年,一五三七)玩珠堂刊本,有高郵張綖序,未述所用底本。玩珠堂本至近代已極罕見,現只有一部傳世,原爲傅增湘藏書,其《經眼録》卷一八著録道:


《西崑酬唱集》二卷,(宋楊億等撰。)明嘉靖十六年張綖玩珠堂刊本,十二行二十字,版心上方有“玩珠堂”三字。前有嘉靖丁酉張綖序,楊億自序,次詩人姓氏一葉。


此書去冬見於上海秦曼青(更年)許,頃由羅子經(振常)購到。(壬戌


傅氏見此本後,“因展轉通詞,慨然割愛相付,數年夙願,一旦得償,爲之欣喜無已。其後涵芬樓徵書海内,余舉此本付之,今《四部叢刊》行世者是也”(《明玩珠堂本西崑酬唱集跋》,《藏園群書題記卷一九)。此本今可據《四部叢刊初編》睹其真,原本藏國家圖書館。傅《跋》又稱:“余取此本與顧千里校祝本(祝按浦城叢書詳下)對勘,顧氏所舉各條,其吻合者十得七八,……可爲此本出於宋本之明證,……雖梓於明代,要與天水遺刊同其罕秘也。”

是集清代刊本頗多,清初即有數本。馮武序康熙間朱俊升刊本道:


昔年西河毛季子從吴門拾得,鈔自舊本,狂喜而告於徐司寇健庵先生,健庵遂以付梓,汲汲乎惟恐其書之又亡也。刻成,而以剞劂未精,秘不以示人。吴門壹是堂又以其傳之未廣,而更爲雕版。嗟乎,此書之不絶如綫也,乃得好事之兩家,而無虞其不傳矣。今又得閬仙朱子,從兩家之後而三梓之,豈不欲使騷壇吟社,無有不睹是書之目而後愉快哉!


所謂“西河毛季子從吴門拾得,鈔自舊本”,《四庫提要》述爲“毛奇齡初得舊本於江寧”;今人黄永年《釋西崑酬唱集作者人數及篇章數》(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周楨王圖煒注本西崑酬唱集附録),以爲“毛季子”實毛晉第五子毛扆,西河乃其郡望,館臣誤。據朱俊升序(見下引),黄先生之説是。馮武所述刻本有三:

一、徐乾學(健庵)刻本。此爲清刻第一本,然不善。

二、壹是堂刻本,當亦出毛扆本。

三、朱俊升(閬仙朱子)刻本。

徐氏本、壹是堂本今皆未見著録。蘇州朱俊升聽香樓本刻成於康熙四十七年(戊子,一七〇八),今尚傳世,國家圖書館庋藏一部。朱氏序謂其底本出於汲古閣毛氏後裔:


虞山毛子,汲古後昆,雅善蒐羅,偏能弋獲。幾同拱璧,珍諸貝錦奚囊;偶過高軒,出自芸籤鄴架。升不覺撫書而歎也。……假令私之爲寶,秘不示人,有美弗傳,將見嗤於大雅;微言欲絶,懼開罪於先民。爰選棗梨,亟爲剞劂。


所謂“虞山毛子”即毛扆,有跋述其鈔本來歷道:


甲辰(康熙三年,一六六四)三月,同葉君林宗入郡,朱卧庵之赤,其榻上亂書一堆,大都廢曆及潦草醫方。殘帙中有繕整一册,抽視之乃《西崑酬唱》也,爲之一驚。卷末行書一行云“萬曆乙丑(祝按萬曆無乙丑,“字當誤)九月十七日書畢”,下有功甫印,乃錢功甫(允治)手鈔也。因與借歸。次日林宗入城,喧傳得此,最先匍匐而來者,定遠馮先生(班)也。……揣當年原本,定係宋刻,何子道林書法甚工,屬擬宋而精鈔之。今流傳轉寫遍滿人寰。


《四庫全書總目》(以下簡稱四庫總目》)著録汪如藻家藏本,即朱俊升本。此本清人以爲是《西崑集》善本(顧廣圻《思適齋書跋》卷四稱“世以朱本爲善”),後來各本,皆祖是刻。然其中亦有訛誤,算不上特别精善。

嘉慶間,又有祝昌泰等輯《浦城叢書》本,祖之望有跋,稱“東巖太守(即祝氏)繼《武夷新集》而並梓之”,所用底本,即朱氏聽香樓本。《思適齋書跋》卷四曰:“又有周楨注本。世以朱本爲善,祝本依之,最後亦爲最精。”所謂“周楨注本”,乃周楨、王圖煒合注本,今尚傳世(詳下)。

除上述外,猶有趙執信本。傅氏《經眼録》卷一八記曰:


《西崑酬唱集》二卷,(宋楊億等撰。)附《見山堂遺詩》一卷,(清益都趙作肅撰。)清趙秋谷(執信)刊本,十行十九字。有漁洋山人跋,封面題“重刊宋本,見山堂藏版”。又附《見山堂遺詩》一卷,據王易序,益都趙作肅遺稿,其從姪秋谷宫贊擇其什三存之,是知此本爲趙氏所刊也。(庚午


此本今未見著録。咸豐間,南海伍崇曜將是編刻入《粤雅堂叢書》,咸豐甲寅(四年,一八五四)伍崇曜爲之跋,當由朱刻本出。至光緒間,徐幹又將其刻入《邵武徐氏叢書》,國家圖書館藏有傅增湘校本,《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著録道:“《西崑酬唱集》二卷,宋楊億等撰,清光緒徐幹刻《邵武徐氏叢書》本,傅增湘校並跋,一册。”

除刊本外,猶有下列重要鈔本。

一、馮班(定遠)鈔本。此本後爲瞿氏所得,《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録》卷二三著録道:


《西崑酬唱集》二卷,舊鈔本。宋楊億編,前有自序。此洞庭葉石君(萬)所藏馮定遠録本,卷末有馮記云:“梁有徐、庾,唐有温、李,宋有楊、劉,去其傾側,存其繁富,則爲盛世之音矣。”葉記云:“曾録浄本,爲馮借失,以此見償。中黄筆校改者,借孫潜夫本勘定,潜夫用黄俞邰藏本改正。”卷上後有何煌記云:“康熙戊戌(祝按康熙無戊戌戊戌爲順治十五年疑庚戌康熙九年一六七〇〕之誤)春仲,借得馬寒中所藏澹生堂鈔本校改二字。”又有顧廣圻記云:“驗其筆迹,蓋定遠手録者。案此書元明時不顯於世,國朝凡五刻,一刻於崑山徐司寇,再刻於吴門()〔壹〕是堂,三刻於長洲聽香樓,四刻於浦城祝氏,又有周楨注本。世以朱本爲善,祝本次之。”今核此本所校,有異於祝本者。……又此本每人名上皆有結銜,祝本無之,失其舊矣。


此本文字及格式,與毛扆本系統略有不同,甚善。今藏國家圖書館。《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著録道:“《西崑酬唱集》二卷,明末馮班鈔本,馮班跋,葉萬、何煌、顧廣圻校並跋,一册。”

二、《楹書隅録》卷五著録“影宋精鈔本《西崑酬唱集》二册”,有楊彦和《題識》:“此本先公得之江南,亦汲古閣影鈔之至佳者,筆精墨妙,雅可寶玩,誠稀世珍也。至是書乃子晉生前未見者,而卷有其名各印,當由斧季補鈐耳。彦合記。”今國家圖書館藏有毛氏汲古閣鈔本一册。

三、傅氏《經眼録》卷一八記故宫本:


《西崑酬唱集》二卷,(宋楊億等撰。)影宋精寫本,十二行二十字。有王蓮涇、季蒼葦藏印。(丁卯七月查點故宫藏書所見


此本今未見著録。

近年以來,是編有新印三本傳世。

其一爲王仲犖注本。一九八〇年,中華書局出版王仲犖《西崑酬唱集注》。是書乃其年青在校讀書時所作,晚年整理補充而成。底本用朱俊升刊本,徵引群書,對唱和詩詳加注釋。有附録二,一爲《西崑酬唱詩人傳略》,其中《劉秉疑是張秉説》,以爲唱和詩人中不著姓只署“秉”者,清刻本題“劉秉”誤,“蓋即張秉而非劉秉也”,其説可成定論;一爲《西崑酬唱集序跋》。

其二爲影印周楨、王圖煒注本。前引顧廣圻《思適齋書跋》,述及周楨注本。該書罕見著録,幸今陝西師大黄永年教授家藏一部,一九八五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據以影印,使讀者不致以未見爲憾。黄氏作《前言》,謂該本原書爲大黑口,單魚尾,單邊,半葉九行,行大二十字,小三十字,歐體寫刻,是清初精槧本書體式。序前及卷前均有“虞山周楨以寧、雲間王圖煒彤文注”雙行題款。内封面上方署“王儼齋先生鑒定”,而别無注書刻書序跋。周、王二氏所用底本,黄永年在《前言》中加以考證,以爲“當與鐵琴銅劍樓舊藏馮班鈔本之屬同源於宋刻善本,故得保存舊式,而迥異於玩珠”,並謂玩珠堂本所據底本實爲南宋麻沙坊肆俗本,故此本“有裨校勘,止亞於宋刻、馮鈔一等,而爲玩珠以下通行諸本之所弗及”。

其三爲鄭再時注本。一九八六年,齊魯書社影印出版鄭再時於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所作箋注稿本。此本資料蒐採豐富,雖時有錯誤,仍足資參考。

以上三本皆有注,綜而觀之,元好問《論詩絶句三十首》之十二所謂“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可釋恨矣。

述畢《西崑酬唱集》版本之後,尚有如下二事需作考辨。

一是西崑酬唱人數問題。

收入《西崑酬唱集》之詩人數,玩珠堂本及清刻各本皆十七人。《四庫提要》曰:“凡(楊)億及劉筠、錢惟演、李宗諤、陳越、李維、劉隲、刁衎、任隨、張詠、錢惟濟、丁謂、舒雅、晁迥、崔遵度、薛映、劉秉十七人之詩,而億序乃稱屬而和者十有五人,豈以錢、劉爲主,而億與李宗諤以下爲十五人歟?”館臣顯然對十七人之數有疑,然却别出一説以牽附之。宋刻原本久已失傳,單憑後世傳本(如玩珠堂本所附“西崑唱和詩人姓氏”等)以定酬唱人數,顯然不够。楊億所作《西崑酬唱集序》,應是考察此問題之原始依據。據前引原序文意,錢惟演(希聖)、劉筠(子儀)爲原唱,加自己“參酬繼之末”,再加“屬而和者又十有五人”,則《酬唱集》所收作者總數,應爲十八人。王仲犖箋注《西崑酬唱集序》(載《西崑酬唱集注》)曰:“按億自謙,故序推錢、劉爲主,而自列於屬和之十五人數中,其實億固騷壇盟主也。”王氏以爲酬唱者除錢、劉外,楊億應包括在“屬而和者又十有五人”之内,共十七人。謂序推錢、劉爲主,楊億“自謙”,皆是,然謂“自列於屬和之十五人數中”,則與文意不符。既已自稱“參酬繼之末”,何必再入“又十有五人”之數?换言之,“屬而和者又十有五人”中,應不包括楊億本人,方合原序文意,否則序所謂“二君成人之美”、“而予以固陋之姿,參酬繼之末”云云,特别是“又十有五人”之“又”字,便爲贅文。

鄭再時注本留意稽考十七人以外之作者,爲試圖解決楊序與傳本人數牴牾問題探索新路。其於卷上《代意》第七首注道:“嘉靖本詩人姓氏有‘元闕’一名,即卷上《代意》詩第七首所署之‘元闕’也。朱本無詩人姓氏,而於《代意》詩第七首署名處,只留一長形墨丁。疑此‘元闕’别爲一人,共十八人,則於楊、劉、錢之外‘屬而和者十五人’之數相符矣。”當今學者亦多認爲唱和者應十八人,惜乎仍襲鄭氏之説,以爲《代意》詩闕名一人,别無進展。然而署“元闕”或打墨丁處,未必别有一人。王仲犖注該詩道:“按此首粤雅堂諸本别題作‘闕題’,誤,今從明嘉靖玩珠堂本删去‘闕題’二字。蓋楊億《代意》之作,本有二首,故劉筠慰和之作,亦是二首也。玩珠此詩及下首劉隲之作,並與楊億《代意》原作詩意一致,固不當别題‘闕題’兩字也。”王氏據玩珠堂本删去二字,乃其疏誤,其實玩珠本之“詩人姓氏”及《代意》第七首均有“元闕”二字;但他所提出之理由却可成説:原唱既是二首,和作亦可爲二首,未必有闕名也。同時還可提出一反駁之理由:即便有“闕名”一人,焉知其人不在已知十七人之内,而必定是未知之第十八人耶?

事實上,宋代文獻中有關酬唱人數之記載,即可解決此問題,研究者們蓋偶而未見。按劉克莊《後村詩話續集》卷四(《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八〇),在引述楊億序後寫道:


今考十五人者,丁謂、刁衎、張詠、晁迥、李宗諤、薛映、陳越、李維、劉隲、舒雅、崔遵度、任隨、錢惟濟,有名秉不着姓,王沂公只有一篇,在卷末。


劉克莊顯然將楊、劉、錢計在十五人之外,所列十五人名單中無此三位,而加之則共爲十八人,與楊序正合。較之劉克莊所見本,後世傳本少王沂公(即王曾)一人。清以後人稱傳本《西崑酬唱集》“完整無闕”,恐不足信。

王仲犖《西崑酬唱集注前言》曰:“這部唱和詩集開始於宋真宗景德二年(一〇〇五)的秋天,結束於大中祥符元年(一〇〇八)的秋天,前後剛有三年的時間。”他又在《西崑酬唱集序注》中解釋所謂“西崑”即指秘閣,因“秘閣是帝王藏書册之府,有似西北昆崙之玉山册府”;接着引《宋會要輯稿》職官十八曰:“太平興國二年(九七七),始建崇文院,昭文館、史館、集賢院,皆總爲崇文院。及建秘閣,亦在崇文院中。”則當時在崇文院諸館、閣任職,乃爲參與酬唱之重要條件。今考王曾(九七八—一〇三八),真宗咸平五年(一〇〇二)狀元。宋祁《王文正公曾墓誌銘》(《名臣碑傳琬琰之集中集卷五)曰:“通判濟陽。代還,試政事堂,以大著作直太史,服五品。判三司户部案,轉右正言、知制誥,服三品,充史館修撰。”又《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五九:景德二年三月己巳,“將作監丞王曾爲著作郎直史館,賜緋。舊制:試文當屬學士舍人院,宰相寇準雅知(王)曾,特召試政事堂”。則所謂王曾“以大著作直太史(史館)”,正始於景德二年。王與楊、劉關係密切。楊億心服王曾爲人有志,嘗記曰:“王沂公曾,青州發解及南省庭試皆爲首冠,中山劉子儀爲翰林學士,戲語之曰:‘狀元試三場,一生吃著不盡。’沂公正色答曰:‘曾平生之志不在温暖。’”(《宋朝事實類苑卷九引楊文公談苑》)又以爲王曾是他三十年來所聞文士中“能詩”者之一,特别贊賞其《李駙馬拜陵》詩中“人畏軒臺久,春歸雨澤多”兩句(同上卷三七引楊文公談苑》)。則楊億等邀王曾參預秘閣唱和,主客觀條件完全具備。劉克莊謂“王沂公只有一篇,在卷末”;考今本《酬唱集》卷下末爲《螢》,劉筠首唱,和者楊億,殆猶有王曾和詩一首。

綜上所考,似可得出如下結論:劉克莊所見本,酬唱總數爲十八人,有王曾,乃是集原本面貌,與楊億序文意亦正相符。傳本《西崑酬唱集》脱王曾,故只十七人。後代學者以傳本實有人數去解讀楊序,不免牽合誤會。從《代意》詩“元闕”二字考尋,結論似是而非,因注“元闕”二字者爲後世傳本,絶非楊編原本如此。查今人所編《全宋詩》,王曾存詩不多,無和《螢》詩,也無與《酬唱集》中其他作品同題之作,蓋已無從輯補矣。因王曾詩載《酬唱集》“卷末”,易於脱失,後世傳本蓋正好源於脱失之本,既闕其詩,也就不列於目,王曾遂從《酬唱集》中消失。幸有劉克莊之記載,或可了結十七、十八人之争的公案。

二是《西崑酬唱集》收詩數量問題。

《四部叢刊初編》影印明嘉靖高郵張綖玩珠堂刻本《西崑酬唱集》,卷首有楊億原序,稱所收“凡五、七言律詩二百四十七章”。劉克莊《後村詩話續集》卷四引楊序同。《讀書志》卷二〇著録是集,亦曰“凡二百四十七章”。錢曾《讀書敏求記》卷四下《西崑酬唱集跋》、《帶經堂詩話》卷六等,皆謂酬唱詩凡二百四十七首。

然而朱俊升聽香樓刻本卷首楊億序,謂“凡五七言律詩二百五十章”,與上引諸多文獻所記異。朱氏刻本即《四庫全書》著録本,王仲犖《西崑酬唱集注》亦用作底本。《四庫提要》曰:“上卷凡一百二十三首,下卷凡一百二十五首,而億序稱二百有五十首,不知何時佚二首也。”王仲犖《西崑酬唱集序注》辨之曰:“按《西崑酬唱集》上卷收詩一百二十三首,下卷收詩一百二十七首,都凡二百五十首。《四庫全書總目》謂‘……(略,即上所引)不知何時佚二首也’,蓋計數偶誤,不可爲據。”

顯然,《酬唱集》有收詩二百四十七首、二百五十首兩本。《酬唱集》收詩,每題唱和數目清楚,當不是計算歧誤。據上引文獻,原本收詩二百四十七首,似無可疑。《西崑酬唱集》注本對此歧異多存而不論,有迴避矛盾之嫌。

上已考明,後世傳本脱王曾詩一首。原本既然收詩凡二百四十七首,脱一首後應只二百四十六首,則不難得出如下結論:後世收詩二百五十首之傳本,其中很可能有四首爲羼入之贋品。黄永年《釋西崑酬唱集作者人數及篇章數》曰:“或楊億撰序時止有此數,後又增添三首(祝按黄先生不知脱王曾故云三首),而序文未及改易,或此三首出後人附益,非楊編原集所有。”黄先生同時指出,他所藏另一軟體字本,即朱俊升刊本,“二百有五十”之“有五十”三字傾斜,剜改之迹顯然。“增添三首,序文未及改易”雖可成一説,然假設成份過重,似應將後人是否添入作爲研究重點。至少如下二首,有理由懷疑非楊編原本所有。

第一首是卷上錢惟演《夜意》。原詩道:


漏淺風微夜未勝,雨雲無迹火雲凝。簟鋪寒水頻移枕,帳卷輕煙更背燈。沃頂幾思金掌露,滌煩誰借玉壺冰。蘭臺知有披襟處,宋玉多才獨自登。


王仲犖《西崑酬唱集注》按曰:“此首諸本同上題《赤日》,次序亦在楊億詩後,劉筠詩前。獨明嘉靖玩珠堂本題作《夜意》,次序劉筠詩後。按此詩首句云‘漏淺風微夜未勝’,第三句及簟,第四句及帳及背燈,則題同‘赤日’,自非所安。故仍從玩珠堂本題作‘夜意’,且次於劉筠詩之後云。”王氏根據内容斷定是詩非前題《赤日》之和詩,甚是,可惜未能進一步深考:此詩其實殆非《西崑酬唱集》原本所應有。原書既題“酬唱集”,則有“唱”必有“酬”,即楊億序所謂“更迭唱和”是也。不獨此集,宋人所編其他酬唱集,如邵浩《坡門酬唱集》,以及《同文館唱和詩》等,皆有唱有和,絶無單題。《夜意》詩有唱無和,只此一首,不合是書體例。且玩珠堂本另題《夜意》,即已現添入痕迹,故此首基本可定爲贋品。

第二首是卷下楊億《因人話建溪舊居》,亦爲單獨一首,有唱無酬。依據上述之同樣理由,疑也非原本所有。況同卷載楊億《懷舊居》,錢、劉已有和作,似不應再出同類題材之詩要人屬和。

除以上二首外,當猶有竄入之僞作二首,尚待考。

楊億著述,現存除所編《西崑酬唱集》外,猶有詩文别集《武夷新集》二十卷,趙希弁《讀書附志》著録,謂“集凡五百七十五篇”。然而據統計,清代所傳《武夷新集》,有詩文共六百三十五篇,竟有六十篇溢出趙氏著録本。宋人著録應可信,溢出者恐亦非原集所有。筆者在拙著《宋人别集叙録》中分析出現這一現象的原因時寫道:“因楊億文集散佚甚多,獨《武夷新集》流傳後世,故他集散佚詩文容易竄入此集。如四庫本《武夷新集》卷五收有《受詔修書述懷感事三十韻》詩,即

見於《西崑酬唱集》上卷之首。此詩是否《新集》所原有,尚值得研究(祝按反觀之亦可懷疑此首及劉筠和詩即羼入西崑酬唱集之另二首然文獻證據尚嫌不足)。因此,若專門整理《武夷新集》,不僅需求‘全’,尤需辨‘僞’,即剔除原非此集之詩文(其他佚詩文另輯,不能凡楊億作品皆補入)。”此分析似亦適合《西崑酬唱集》。蓋在長期流傳過程中,有人將西崑酬唱者之同題(或類似)佚詩鈔入此集,而後人不察,遂將其刻入本集,以致真贋難辨。玩珠堂本雖收詩數溢出原集,但楊億序尚保持原貌;而清刻本即據添補後的實有詩數,改“二百四十七章”爲“二百五十章”以牽合之,殊不知反弄巧成拙。

【附録】

玩珠堂刊西崑酬唱集序

(明)張綖

論詩者,類知宗盛唐,黜晚唐。斯二體,信有辨矣。然詩道性情,古人采之觀風正樂,以在治忽者也。如不得作者之意,徒曰盛唐;盛唐予不知,直似盛唐,亦何以也。杜少陵,盛唐之祖也,李義山,晚唐之冠也,體相懸絶矣,荆國乃謂唐人學杜者,惟義山得其藩籬,此可以意會矣。

楊、劉諸公唱和《西崑集》,蓋學義山而過者。六一翁恐其流靡不返,故以優游坦夷之辭矯而變之,其功不可少,然亦未嘗不有取于崑體也。徂徠、冷齋著爲《怪説》、“詩厄”,和者又從而張之,崑體遂廢,其實何可廢也。夫子一嘆由瑟,門人不敬子路,信耳者難以言喻如此,故曰“游于藝”。夫誠以藝游,晚唐亦可也,不然,盛唐猶是物也,奚得于彼哉?要必有爲之根深者耳。

子美云:“文章一小技,於道未必尊。”作者之言蓋如此。夫惟達宣聖“游藝”之旨,審杜老技道之序,味介甫藩籬之説,而得歐公變崑之意,詩道其庶幾乎!

嘉靖丁酉臘日,高郵張綖序。(中華書局西崑酬唱集注附録二


鈔本西崑酬唱集跋

(清)毛扆

宋初楊文公與錢、劉二公特創詩格,組織華麗,一變晚唐詩體,而效李義山,取玉山册府之名,名曰《西崑酬唱集》,人因目之曰“西崑體”。其《南朝》《漢武》等篇,僅見於《瀛奎律髓》,先君每以不得見此爲悵。

甲辰三月,同葉君林宗入郡,朱卧庵之赤,其榻上亂書一堆,大都廢曆及潦草醫方。殘帙中有繕整一册,抽視之乃《西崑酬唱》也,爲之一驚。卷末行書一行云“萬曆乙丑九月十七日書畢”,下有功甫印,乃錢功甫手鈔也。因與借歸。次日林宗入城,喧傳得此,最先匍匐而來者,定遠馮先生也。倉茫索觀,陳書於案,叩頭無數,而後開卷,朗吟竟日,索酒痛飲而罷。使先君而在,得見此書,不知若何慰。言念及此,不禁淚下沾衣也。

案楊文公序云,景德中忝佐修書之任,紫微錢君希聖、秘閣劉君子儀,並負懿文,更相迭和,而以予參酬繼之末,其屬而和者又十有五人。今三公之外惟十一人,《代意》第七首下但名秉而無姓,其二人則闕如也。揣當年原本,定係宋刻,何子道林書法甚工,屬擬宋而精鈔之。今流傳轉寫遍滿人寰。(影印鄭再時西崑酬唱集注卷首


西崑酬唱集跋

(清)陸貽典

此書出郡人錢功甫手鈔,余從毛倩斧季印録者也。功甫爲罄室先生子,富於藏書,兼多秘本。牧翁先生語余,嘗訪書於功甫,功甫自歎無子,許悉以藏書相贈,約以次日往。退而通夕無寐。凌辰過其家,晤對移日,都不理昨語。微叩之,詭辭相却,已無意贈書矣。乃悵然而返。後又詣之,時值嚴冬,方映窗手鈔《金人弔伐録》,且訊郵便,圖與曹能始覓粤西方志,始識其興復不淺,無惑乎前之食言,而求書之意亦遂絶望矣。

不逾年,功甫没,所藏俱雲烟散去,不謂此書尚流落人間也。牧翁絳雲未炬時,羽陵秘簡,甲於江南,生平慕此,獨未得見。頃斧季從郡友借,牧翁已卧病逾月,未浹旬而仙去。豈秘書出没固亦有數,而前後際終慳一見耶?緬懷疇昔,緒言如昨,典型徂謝。尚期於二三夙素,繕録一編,焚諸殯宫,以申掛劍之義也。撫卷爲之三歎。

甲辰六月十九日,常熟陸貽典敕先識。(同上


重刻西崑酬唱集序

(清)馮武

唐二百八十年,朝以詩取士,士以詩爲業,童而習焉,長而精焉,其法同也,其義同也,其所讀書同也,所不同者,時世先後,風氣淳薄而已,初未有各樹其説、自立墻户者也。歷來作家,或以清真勝,或以雅艷勝,門庭施設,各各不同,究於《三百》六義之旨,何嘗不同歸一轍哉。

自宋以來,試士易制,詩各一途,遂將李唐一代製作,四分五裂。若黄山谷、陳後山輩,雅好粗豪,尊昌黎爲鼻祖,而牽連杜工部徑直之作爲證,遂名黄、陳,號江西體。或無事芻狗衣冠,專事清永淡寂,以韋、孟、高、岑爲宗,謂之九僧、四靈體。有以李玉溪爲宗,而佐之以温飛卿、曹唐、羅鄴,若錢思公、楊大年諸公,一以細潤清麗爲貴,謂之西崑體。要皆自宋人分之,而唐初無是説焉。

元和、太和之代,李義山傑起中原,與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皆以格韻清拔,才藻優裕,爲西崑三十六,以三人俱行十六也。西崑者,取玉山册府之意云爾。趙宋之錢、楊、劉諸君子競效其體,互相唱酬,悉反江西之舊,製爲文錦之章,名曰《西崑酬唱集》。

不隔一朝,遽爾湮没,自勝國名人以逮牧齋老叟,皆以不得見爲嘆息,其所以殷殷於作者之口久矣。昔年西河毛季子從吴門拾得,鈔自舊本,狂喜而告於徐司寇健庵先生,健庵遂以付梓,汲汲乎惟恐其書之又亡也。刻成,而以剞劂未精,秘不以示人。吴門壹是堂又以其傳之不廣,而更爲雕板。嗟乎!此書之不絶如綫也,乃得好事之兩家,而無虞其不傳矣。今又得閬仙朱子,從兩家之後而三梓之,豈不欲使騷壇吟社,無有不睹是書之目而後愉快哉!夫三君之好是書者至矣,所以爲此書謀者亦無不盡矣,然而閬仙之意,亦良苦矣。

大凡人抱沈痼之疾,久服大黄甘遂,必至利削發狂而不可救。今江西之説,詩家之快利藥物也,深入肺腑,十牛不能挽,則其横溢顛蹶之禍,可憂也。苟不以是書整飭之,救正之,文焉而去其鄙野,典焉而去其樸樕,儒雅清越,以入乎《三百》六義之中,則風雅之道,其能無愧於有唐一代之文藻與!

刻成,而不以老耄舍我,屬題簡端如此。虞山簡緣馮武。(中華書局西崑酬唱集注附録二


重刻西崑酬唱集序

(清)朱俊升

風雅可追,韻言斯富。才人搦管,欲拂拂以成雲;逸客微吟,咸渢渢乎入耳。何況詩場好事,仿前哲之體裁;藝圃名流,爲一時之酬唱。寧非勝致,自合流傳。乃經日月之幾何,已悼篇章之淪佚。將求石室,都無二酉之藏;欲問鷄林,未有千金之購。遂使前朝宿學,蔑由睹此遺書;昭代耆儒,靡不嗟爲闕典。彼夫《荆南唱和》,《漢上題襟》,抑又遐哉,宜其缺矣。

虞山毛子,汲古後昆,雅善蒐羅,偏能弋獲。幾同拱璧,珍諸貝錦奚囊;偶過高軒,出自芸垽鄴架。升不覺撫書而歎也。

嗟乎!西崑之製,昉於有唐,酬唱之篇,殷乎前宋。歌風詠雪,情宛轉以相關;刻玉雕金,句琳琅而可誦。無心契合,詩成應不讓元和;有意規鵷,賦就亦能追正始。清新體格,俱流香艷於行間;細膩風流,一洗叫囂於腕下。樹五七言之壁壘,致足相當;追三十六之風流,真能學步。則此一集也,均屬前人之逸響,伊何昔也亡而今也存;緬惟數子之清才,恍若前者唱而後者和。假令私之爲寶,秘不示人,有美弗傳,將見嗤於大雅;微言欲絶,懼開罪於先民。爰選棗梨,亟爲剞劂。公諸同好,通韻海之津梁;贅以弁言,佐騷壇之鼓吹。絶而復續,非造物之無心;傳之其人,幸斯文之未喪。

時康熙戊子孟春之吉,長洲後學朱俊升閬仙氏謹序。(同上


西崑酬唱集跋

(清)祖之望

自吾邑楊文公倡爲西崑體,當時即有異議,南宋之末,其書遂不絶如綫。元明以來,名儒老輩至有以不得見爲憾者,每讀虞山馮氏序,爲之悵然也。據馮序,稱此書凡經三梓,而傳世尚稀。

竊謂古今掊擊西崑之論,層見疊出,要皆便於空疏不學之人,不知其精工律切之處,實可自名一家。世人耳食者多,相與束之高閣,深可慨歎。梁芷鄰儀部撰吾邑詩話,謂“崑體特文公之一格,《武夷新集》具在,未嘗盡如西崑”云云,可謂善學古人者矣。

今東巖太守繼《武夷新集》而並梓之,庶幾留心風雅者,家有其書,知所津逮,則匪但吾邑之幸已也。

嘉慶庚午,同邑後學祖之望題後。(同上


粤雅堂本西崑酬唱集跋

(清)伍崇曜

右《西崑酬唱集》二卷,宋楊億等撰。按億事跡具《宋史》本傳,酬唱諸人名氏具集中。舊鮮傳本,國初徐健庵鋟版後,同時復再刻,具見馮武序。

考《蔡寬夫詩話》稱:“國初沿襲五代之餘,士大夫皆宗白樂天,故王黄州主盟一時。祥符、天禧之間,楊文公、劉中山、錢思公,專喜李義山,故崑體之作,翕然一變。”《隱居詩話》稱:“楊億、劉筠作詩務故實,而語意輕淺,一時慕之,號西崑體,識者病之。歐公云:楊大年詩有‘峭帆横度官橋柳,疊鼓驚飛海岸鷗’,此何害爲佳句。予見劉子儀詩句有‘雨勢宫城闊,秋聲禁樹多’,亦不可誣也。”《古今詩話》稱:“楊大年、錢文僖、晏元獻、劉子儀爲詩皆宗義山,號西崑體。後進效之,多竊取義山詩句。嘗内宴,優人有爲義山者,衣服敗裂,告人曰:‘吾爲諸館職撏撦至此。’聞者大噱。然大年詠《漢武》詩云:‘力通青海求龍種,死諱文成食馬肝。待詔先生齒編貝,忍令乞米向長安。’義山不能過也。”《冷齋夜話》稱:“詩到義山,謂之文章一厄,以其用事僻澀,時稱西崑體。”然荆公晚年亦或喜之,宋時人議論不同如此。

善乎,元遺山《論詩絶句》云:“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又云:“古雅難將子美親,精純全失義山真。”蓋義山詩之佳者,直接杜陵之脈,此可爲知者道。集中不無利鈍互陳之處,讀者須分别觀之耳。至學崑體諸人,亦未必盡得義山真諦,故是集亦往往蘭艾齊列,而究非多閲古籍者不辦,遠勝於束書不觀,而自詡學王、孟,學白香山,學東坡、山谷,其流弊不可勝言,乃以嚴滄浪之説自解,曰“詩非關學也”。

咸豐甲寅百花生日後,南海伍崇曜跋。(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