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館唱和詩 十卷
《四庫總目》著録鮑士恭家藏本,《提要》曰:
《同文館唱和詩》十卷。宋鄧忠臣等撰。同文館本以待高麗使人,時忠臣等同考校,即其地爲試院,因録同舍唱和之作,彙爲一編。按《宋史·藝文志》有蘇易簡《禁林宴會集》、歐陽脩《禮部唱和詩集》,此書獨不著録。《宋志》最爲舛漏,蓋偶遺之。
《增訂四庫簡目標注》謂“《四庫》著録係鈔本”。按:是集所收唱和詩,作者有張耒、蔡肇、鄧忠臣、晁補之、余幹、孔武仲、柳子文、李公麟、耿南仲等十餘人,乃後人從傳世之張耒集中鈔出别行,宋代似無單行本。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卷二四考證所謂“同文館”,其地在開封延秋坊,所試乃吏部文武選人,而時間當在元祐二年(一〇八七)。余氏又曰:
此書《宋史·藝文志》固不著於録,然吾嘗考之尤袤、晁公武、趙希弁、陳振孫諸家書目,及《通志·藝文略》《通考·經籍考》,亦皆無其書。且不聞有元、明刻本,直至厲鶚作《宋詩紀事》,始選其詩,《四庫》據鮑士恭家藏本,始著於録。何以沈霾數百年,不爲一人所見,一旦忽流傳於世,豈壞壁發冢之所得歟?考張耒《柯山集》卷二十七至卷三十凡四卷,《右史集》卷三十七至四十一凡五卷,並題《同文唱和詩》,(《郘亭書目》卷十六已云,張文潜《柯山集》全載之。)所收之詩兩集相同,惟先後次序迥異。由是推之,此書之有單行本,必是雍、乾間好事之徒從《張右史集》内鈔出,而分一卷爲兩卷,貌爲舊本以紿藏書家耳。《提要》不加深考,以爲宋時果有此書,遂以舛漏譏《宋志》,豈其然乎?
余氏所言《同文館唱和詩》除載於張耒集外,别無傳本,其説是。當然,諸人唱和後必有彙集衆作之本,方能編入張集,但那只是私人手稿本,與傳世之本性質不同。余氏稱同文館所試乃吏部文武選人,則大誤。同事吕肖奂教授《元祐更化初<同文館唱和詩>考論》(載《四川大學學報》二〇一三年第三期)一文,對此作了仔細考察。吕肖奂指出,余氏認定此次爲吏部試之主要依據,是晁補之《鷄肋集》卷一五《試院次韻呈兵部葉員外端禮並呈祠部陳員外元輿太學博士黄冕仲》“文武中銓集,丹鉛百卷堆。豚魚聊可辨,皮弁不應恢”之自注:“左選試經義,右選試兵策。”但該詩並未收入《唱和詩》中,不能證明此次同文館爲銓試。然後,作者從《唱和詩》中鄧忠臣“被詔秋闈閲俊英”、“秋闈深鎖覺愁多”,張耒“秋闈何幸相握手”,柳子文“秋闈得暫依”、“萬户争看榜,三年此一開”等句,認爲“秋闈”專指解試,而“萬户争看榜,三年此一開”定非銓試,故此次同文館考試乃開封府發解試,而非所謂吏部選試。作者認爲,發解試都集中在州府治地舉行,“但在宋代,州府却長期没有專用的考試場所,多是臨時借學宫或佛寺爲之。州郡貢院(又稱試院),到北宋末方才建立。既然是借用,國子監或開封府的發解試,當然也可以借用學宫或佛寺以外的同文館”。其説理據充足,此次同文館試實爲開封府發解試,而非吏部銓試,當可定讞。
按:張耒(一〇五四—一一一四),字文潜,楚州淮陰(今江蘇淮陰)人。熙寧六年(一〇七三)登進士第。工詩文,爲“蘇門四學士”之一。紹聖時曾坐元祐黨籍。他辭世後文稿四散,時人、後人輯爲多本,而以張表臣所編《張右史集》七十卷、井度編《譙郡先生集》一百卷(包括《柯山集》十卷)爲全。傳世之五十卷本《柯山集》(四庫本系統,非宋代流傳之十卷本《柯山集》),所收唱和詩四卷,首唱者爲張耒。當日將唱和詩附張耒集而行,蓋以張爲首唱之故。然四庫本《同文館唱和詩》卷一第一首乃鄧忠臣詩,與四庫本《柯山集》編次異,故《四庫全書》題“鄧忠臣等撰”。鄧忠臣,字慎思,長沙(今屬湖南)人,熙寧三年(一〇七〇)進士。與張耒相似,紹聖時他也曾坐元祐黨籍。唱和詩集是否鄧氏所編,已不可考,但張耒編的可能性很小:他連自己的詩文稿也須他人收拾,何獨編有此集?故本書著録爲佚名編,或較穩妥。《同文館唱和詩》雖入張耒集而行,其最初當别爲一帙,故體例與單行總集同,後人鈔出即可别行。《張耒集》今以中華書局校點本爲善,其版本源流,詳參拙著《宋人别集叙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