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深:春种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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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春天听鸟鸣

张清明

春天,是被鸟儿的一声啼鸣叫醒的。

窝在被子里凝神细听,“达令……达令……达令……”抬头看,两只鸟儿歇在防盗网上,这是一只雄鸟的开场白,那只雌鸟憋了好一会儿都没好意思回,尾巴一翘一翘的,雄鸟更加起劲地叽叽喳喳,它们在我家防盗网上谈起了恋爱。

躺在窝里的多多比我还着急,后腿一弹纵起老高,“咚”的一声跳到电脑音箱上,竖起耳朵两眼一刻不眨地盯着窗外,尾巴激动得左摇右摆,无奈被一层玻璃隔着,不然它总要大显身手,表演一场猫抓鸟的游戏。

去郊外漫步,春的迹象已随处可见,玉兰花苞鼓起,披一件毛茸茸的外壳,大多数已开得白花花、红艳艳。贴梗海棠羞红了脸跟绣眼鸟亲吻,小草在脚下瑟瑟发抖,嘴里念着:“别踩我,别踩我……”小溪潺潺流淌着,不时有几只山雀来饮水,它们嬉戏,甚至洗澡,还盯住我低声催促:“快点,快点……”一只雄鸟戒备着我这只假鸟。

春天里,随时随地都能听见鸟鸣,往往雄鸟的叫声最多,它们以最动听的鸣唱向雌鸟求爱,谁的歌声最美,谁就能最先得到雌鸟青睐。想起托马斯·曼在《死于威尼斯》中的一句话:“求爱的人比被爱的人更加神圣,因为神在求爱者那儿,不在被爱者那儿。”也许雄鸟得到神的帮助,所以歌喉最为优美动听。鸟儿跟人类一样,关于爱情,竞争都非常激烈。

我喜欢倾听自然,就像倾听某个人的诉说,一声清脆的鸟鸣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仰头看房檐下、窗户旁、树枝尖,鸟鸣随着枝条颤动,“唧唧,唧唧……”地叫着,像在叫姐姐,姐姐,那只雌鸟“去去,去去……”似姑娘般羞赧,甩尾在头上“嗖”的一下飞去老远,这是小家雀。“铁大娘”一前一后飞来,后面的那只“在哪儿——在哪儿——”问个不停,已经落在树枝上啄着桂花果的这只回道:“这儿——这儿——这儿——”

无意散步到一片菜地,这里行人很少,三五棵黄桷树张扬着它们蓬勃的生机,在阳光下散发着紫红色的光焰。这片地上有些大小不一的香樟,种菜人就在树的间隙里,种下白菜、花菜、豌豆之类的,那些该卖的菜都在春节里卖得所剩无几。

这里是鸟儿的天堂,我老远听见它们清脆婉转的歌声,放慢脚步,猫着腰把自己藏在胡豆花丛中,一些敏感的红嘴小鸟还是被我惊起,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吵着要离开的样子。但大多数继续觅食在松软的泥地里,它们唧唧咕咕着,若一只叫几声,必有另一只应和,此起彼伏,许多时候感觉它们的声音像是特别固定的情侣合唱。

比如斑鸠,一只飞得远了,另一只必在四处找寻:“咯咯,咯咯……”远方那只听见了,便回:“哦,哦……”一只黄雀站在不高的香樟树上,嘴里叼着一条虫子,我挺佩服它那么久都不将到嘴的食物咽下,像个绅士在等喜欢拣小便宜的妇人到来。

我一直不敢妄动,悄无声息,尽管胡豆花跟我翻着白眼,野油菜花在身边举着金灿灿的花朵搔首弄姿,但它们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的注意力被站在香樟树唱歌的另一只“经长睡”所吸引,它喜欢在春天清晨叫醒睡懒觉的人:“经——长睡”后面接着又“啧,啧……”不住地叹息,见无鸟儿搭理后便继续歌唱着。

黄桷树上那些鸟儿一番吵闹,像在商量重大事件,忽而飞过去再飞过来,等它们吵够了,抬头却也看不见几只鸟,再看地上的鸟儿也全不见了,原来树上有鸟站岗呢,它们发现了我这个可疑的敌人!

鸟儿也有不喜欢唱歌的,静若处子。乌鸩喜欢单独觅食,从头到脚全黑,在房后阳沟边、山野堰渠上“啧啧,啧啧……”捉到虫子吃得津津有味,不停地赞叹。我从来没见过乌鸩出双入对,也许它是鸟儿中的修女。

小灰雀飞得很低,它习惯在矮树丛中、田勾地边小心翼翼地游走,尾巴翘翘的,走起来一跳一跳的,在这春日暖阳里惬意着。记得《幼学琼林》里有句话:“恩可遍施,乃曰阳春有脚……”我理解的是,春天的那些蓬勃生机被鸟儿四处传播开来。

脚步才踏进公园大门,耳朵就听见像迎宾小姐的声音“来啦——来啦”“欢迎——欢迎——”这是白头翁和地麻雀的声音。人多的时候,它们“噗”的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鸟类中最会唱歌的要数画眉跟黄鹂,黄鹂一身金色羽毛,在枝头上唱得激情澎湃。画眉有很多种,歌声却很相似,婉转而动听,一唱起来就停不下,跟歌唱家似的,不唱完一曲不会罢休。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学不来它流利清脆的歌声,难怪有人说,真挚比技巧更重要,鸟儿有时候比人类唱得好。

失去真挚的人类,永远都唱不出鸟儿般优美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