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的小姐
在银行工作了一段时间，琳嘉逐渐适应了，她结识了一些其他部门的人，比如，像偶像般存在的邓非凡，又如，爱搞笑的程玉，这都让她明白，顾燕那些妒忌她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不必为了这些人而生气。同时，琳嘉也建立起了自己的职场社交圈，与各部门间的沟通都很顺畅，工作也处理得很好，于是在原田课长眼中沉迷于工作而日渐消瘦的琳嘉，顺利地通过了试用期，正式成为一名银行职员。
一天，琳嘉帮客户经理送印鉴卡去汇款课，接待她的是汇款课的邹云慧。汇款课内操作性的事务较多，是整个银行中使用派遣员工最多的部门，邹云慧便是其中一个。
从工位排布来看，琳嘉觉得邹云慧应该资历不深，毕竟她的位置在最外面，通常资历越深的员工坐得越靠里，派遣员工亦是如此。但和邹云慧接触下来，琳嘉又觉得她非常熟悉业务，不像是刚来没多久的新人。最重要的是，邹云慧愿意向琳嘉解释一些业务流程，这正是琳嘉所需要的，进入银行好几个月了，她对部门秘书的工作已经了如指掌，但对各项具体的银行业务还是不甚了解，有时去请教一些客户经理，也常因为对方太忙，而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因此，有了这次经验，之后琳嘉经常找邹云慧对接业务，以便向她请教，两人也算是熟络了起来。
自从加入程玉组织的邓非凡全球后援会之后，琳嘉和程玉的关系越来越好，中午经常一起在员工餐厅吃饭。员工餐厅正对着外滩万国建筑博览群，琳嘉最爱坐在景观位那里。
那天中午，琳嘉像往常一样，替程玉留了景观位，看到程玉进来之后，挥着手喊道：“小玉，小玉，我在这里。”
程玉走了过来，放下饭盒，神神叨叨地说道：“亲爱的嘉，请不要在公众场合叫我小玉，好吗？”
“怎么啦，小玉听上去不是挺可爱的嘛！”琳嘉不明白程玉唱的又是哪岀。
程玉突然严肃起来，看着琳嘉，认真地说道：“你老是叫我小玉、小玉，这样别人会把你当成樱桃小丸子的，好吗？”
“小玉，你好讨厌啊，老拿我开玩笑。”琳嘉被程玉的这个梗弄得哭笑不得，程玉则是一脸得意，欢喜自己又一次戳中了琳嘉的笑点。
两人笑过之后，程玉打开饭盒，说道：“来，快尝尝这个烤鸡翅，是我自己做的。”
琳嘉夹了一块，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道：“亲爱的玉大厨，以后你能承包我的午餐吗，你的手艺可比我老妈强！”
“你就是骗我给你做饭，我才不上当呢！”程玉和琳嘉又开始互相调侃起来。
这时，琳嘉正巧看到邹云慧走进餐厅，刚想叫她，就被程玉拦住了，她低声说道：“小玉，怎么了？她是汇款课的邹云慧，我认识她。”
“我知道，行里谁不认识她，岀了名的‘好的小姐’。”程玉继续小声说道：“在员工餐厅这样的地方，你最好不要让人看岀你和她很熟。”
琳嘉感觉自己又触碰到了什么雷区，便没再说下去。吃完饭，她和程玉去滨江大道逛了一圈。在远离办公室的地方，程玉向琳嘉道岀了邹云慧的故事。
邹云慧，人称“好的小姐”，顾名思义，她的口头禅就是“好的”，据不完全统计，邹云慧每天说“好的”这两个字的次数不下上千次。她为何如此钟情于“好的”二字呢，这还要从她的境遇说起。
大学毕业那年，邹云慧和男友一起来到了上海，长相不错的她很快就找到了这份银行派遣员工的工作，在汇款课跟着一位姓钱的组长干活。这位钱组长岀了名的刻薄挑剔，还自称“为人严谨”，稍有不顺心，就对下属动辄训斥，邹云慧在她手下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尽管如此，邹云慧还是对生活抱有希望，她希望与男友在上海顺顺利利地开始两人的小日子，可她的男友却是个挑三拣四的性格，爱折腾，来上海之后换了好几份工作都不满意，最后决定出国留学，提升学历背景。但两人的家境都不好，父母没能力供孩子留学，在这种情况下，邹云慧就担负起了供男友留学的重任，她拼命工作，省吃俭用，把自己的各项花费都压缩到极致，东拼西凑，四处奔走借钱，甚至还卖了好几次血。
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为她的男友撑起了一片天，供他在海外读了一年的研究生。男友回国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在一家上市公司担任采购经理，备受领导赏识，邹云慧也高兴地开始准备起婚事。但并不是每一个为爱付出的女人都能得到回报，开头美好，结局却不一定美好，最终，男友娶了老板的千金，抛弃了与邹云慧多年的感情。很明显，她男友眼中，青梅竹马在家世背景面前一文不值。
经此一劫，邹云慧变了一个人，她再也不敢在其他人面前谈起自己的生活，每日蜷缩在工位里默默干活。银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她的事情，有人同情她，有人笑她傻，也有人借机欺负起她来，比如，那个刻薄的钱组长更加变本加厉了，规定邹云慧必须24小时on call（待命），下班之后无论多晚或是节假日，一个电话过来，就要求她立刻去银行加班。到了季末年底，钱组长也总是安排邹云慧加班，把烫手的活都扔给她干，而且每件事都冠以“紧急”之名，下班后才下的任务，却要求邹云慧明天一早就要交出来，变相逼她晚上加班，实际上这些任务都没有那么紧急，离截至办理的时间还有好几天呢。另外，这钱组长还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云慧啊，你没结婚，没有照顾孩子的压力，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事，多加加班，全当是提升自己。”
但就是这样，作为“明星加班员工”的邹云慧却多年未能转正，一直都是派遣员工，自然薪酬也是汇款课里最低的一档。面对这一切，邹云慧就像苦情戏的女主角那样，默默忍受，从不反抗，久而久之，她成了谁人都可以压榨的对象，连新入职不久的正式员工都敢使唤她干这干那的，而她回复人们的只有那两个字——“好的”，这唯唯诺诺的“好的”二字，是邹云慧糟糕处境中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她只有顺从，接受一切安排，才能留下，渐渐地就被压到了这家银行生态链的最底端。长时间下来，邹云慧的处境变得很奇特，被孤立，但并不是大家都不与她说话，只是人们和她说的仅是工作而已，干不完的工作。
琳嘉听了邹云慧的故事很是感慨，回想起母亲总是提醒她，千万不要将真心轻易交给他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但也有可能变成一种自我封闭，让人没有勇气去敞开心扉，拥抱整个世界。
“小玉，我觉得邹云慧已经够可怜了，我们没有必要像其他人那样去欺负她、去孤立她吧。我刚来银行的时候，也尝过这种滋味，幸好遇见了你，你应该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
“琳嘉，你不明白，我并不是像他们那样看不起邹云慧，而是和她掺和在一起，我们也会被孤立的，与‘好的小姐’沾上边总不是什么好事。孤立邹云慧，孤立和她有关的人，已经成了行里很多人的惯性思维了。我们只是部门秘书，绝对没有能力去打破这个的，何况我还只是派遣员工，你也入行没多久，如果你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的话，原田课长也会重新审视你，毕竟沟通与协调是秘书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程玉说的这番话，让琳嘉更加同情邹云慧了，但程玉的提醒，她也不得不放在心上，她望着黄浦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沉默了许久，程玉担心琳嘉还没想明白，又道：“我们毕竟得先顾好自己，琳嘉，其实你能成为正式员工，是有一定的偶然因素的。”
“偶然因素？你知道原因？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像惯例那样，进入派遣编制，而是直接成了正式员工。”这个疑惑在琳嘉心中好几个月了，在所有部门秘书中，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特殊性，也明白自己受到其他部门秘书的排挤是源于此。
程玉缓缓地道岀了原因：“你的前任，也就你们部门原来的部门秘书，她叫杨柳，在银行待了几年，一直耿耿于怀不能转正，最后带着客户资料跳槽去了一家能给正式员工职位的银行。不出三个月，她就挖走了行里好几个重要客户。你们的原田课长愤怒之极，可又不能声张。在准备录取你的时候，原田向分行长申请特批你为正式员工，因为他觉得正式员工的归属感更强，不会再成为杨柳第二，而分行长也同意了。这就是你能打破惯例成为正式员工的原因，我是从人事徐婉儿那里听来的，要不是她和我的关系比较好，也是不会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面试的时候说是派遣职位，而到录取时又和我说是正式员工职位。”
“所以，琳嘉，你要特别珍惜这个机会，你比我们幸运，免去了苦熬的派遣时光。”
“小玉，我明白，我一定会珍惜的，让我们都努力达成入行的初心吧！”
琳嘉和程玉互相鼓励着前行，那邹云慧呢？她还是孤孤单单地苦苦支撑。下午，琳嘉路过汇款课，听见钱组长又在训斥邹云慧了。
“组长，十一假期，我要去西安参加一个老同学的婚礼，这次的长假值班能不安排我吗，接下来的春节我肯定留下值班。”
“云慧，你看，你就提前了两个礼拜和我说，这怎么行呢？大家都知道长假值班一直是你来干的，现在你突然说要去西安，那值班的事谁来干呢？其他人都会安排长假出游，你就一个人，没结婚没孩子，参加婚礼不会心烦吗，还是算了吧。”
琳嘉听到钱组长这么说话，非常不屑，心想：“这都什么人啊，法定节假日外出，提前两周报告，居然还说突然，组里其他人就不能值班嘛。”
就这样边想边走着，琳嘉一头撞在一人身上，抬头一看，居然是邓非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