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0 理发师和早晨的尖峰时刻
值此之际,外面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熙来攘往的行人中,大多是男人,或说得更精确点,是奴隶——你可以从他们身上以粗布制成、到处破损和沾满污渍的短袖长衣辨认出他们的身份。有些人也理成小平头。没有人优哉地闲晃,他们全都心思坚定地迈着步伐。他们显然都有要务在身,准备进行当天最初的几项差事。换句话说,这时的早晨是奴隶们的小小尖峰时刻。听不到咔哒咔哒的鞋跟声虽然有点奇怪,但我们能听到凉鞋发出的轻柔窸窣声。事实上,在罗马时代,鞋子没有鞋跟,只有平坦的鞋底。军团士兵穿的钉鞋(caligae)则是例外,它们的鞋底附有许多小铁球以产生更强的摩擦力,有点类似足球鞋。鞋跟的确存在,但只在特定的鞋子上,尤其是女性穿的鞋子。
一位奴隶抱着一大捆用床单包裹的衣物经过我们身旁。毫无疑问,他正要拿某些长袍,或是桌布去清洗。但罗马人是怎么洗衣服的?你得把它们拿到“洗衣店”(fullonica)去。一旦送到那里,衣服会经过一道道让我们大皱眉头的清洗程序。短袖长衣、长袍、床单和桌布一起丢进洗衣池里,里面的水混合着碱性物质,比如苏打或能去垢的陶土,或是人尿!事实上,在许多街角处,尤其是在洗衣店附近,都放有开着大口的大型陶罐(双耳长颈瓶),过往的行人便能在此解决他们迫切的需要。有些奴隶会定时来此收集洗衣店所要使用的尿。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很恶心,不妨想想那些要花好几个小时在尿池里捣弄衣服的奴隶吧,他们做着我们的洗衣机为之代劳的苦工,置身在令人作呕的气味中。然后,经过清洗、捶打,用其他物质[比如白垩(certa fullonica)]处理,衣服变得更为硬挺。衣服拧干后,会挂在院子里晾晒,就像我们将湿衣物挂在公寓阳台晾晒一样(在罗马时期,你甚至可以将衣服挂在街道上),最后用特制的熨斗将衣服烫得平整。
这里要告诉你一个奇闻:当时已经有一种漂白手法。白色衣物一旦清洗干净,就会挂在以木制拱顶搭建、不到一米高的圆顶上。然后圆顶下方会放上里面装有加热硫黄的火盆。罗马人就是用熏硫黄法来达到“前所未见的亮白”的漂白效果。之后,奴隶会将洗净烫好的衣服扛回家。
抱着那捆衣物的奴隶迅速向前继续迈进,但他突然消失在从另一条小路出现的一顶轿子之后。这顶轿子短暂阻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看不出谁坐在里面:轿内以布幔遮掩。然后,轿子像它出现时一般,迅速消失在一个小巷内,轿前有个奴隶为他的主人(或女主人)开路。
我们继续沿街道往下走。我们不禁竖起耳朵,听着从一家已经开门的店家里传来的一阵阵爆笑声。我们再往前走个几步,便看到一个典型的场景:一位通常被称为“tonsor”的理发师,正在为顾客理发。店里面大声聊天和开玩笑的欢乐声响,就像在帝国所有其他都市那样,是首都早晨另一个常见的场景。
除了少数幸运的男人(就像我们先前见到的主人)早晨时能让家中的奴隶替他们理发外,其他人都得到这类理发店理发刮胡子。
因此,理发店(tonstinae)成为会面地点,男人聚集在此讲笑话和说故事,当然也少不了分享最新消息,尤其是最新的八卦和谣言。
事实上,这些店与现代理发店有着许多相同的特色。顾客坐在长椅上等待,面前的墙上都挂着镜子,轮到自己时就坐到房间中央的凳子上,接着理发师会用一条大毛巾盖住他的肩膀和胸口。
幸运的是,目前流行的男性发型相当简单,图拉真皇帝是大家争相效仿的对象,他将头发往前梳,前额的部分剪得极短。
一个男人盯着他镜中的身影,检查他刚剪好的头发;剪刀每剪下去,都留下粗糙的痕迹,创造出一种不平整的层次效果。这是因为理发师急着想照顾在场等待的顾客,还是和今日相比,仍嫌过于粗劣的剪刀所致?不管怎样,罗马人对此见怪不怪,连尼禄的头发都有着参差不齐的外观。
助手正在为坐在旁边椅子上的顾客刮胡子。当时还没有刮胡膏,刮胡子前抹在顾客脸上的唯一舒缓液是水!在刮过最初几位顾客的胡子后,理发师得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来重新磨利刮胡刀。他会在磨刀石上吐上唾液来磨利刀子。
他轻柔地将刮胡刀举到顾客颈部,开始顺着他的皮肤慢慢往上推。真正的危险是切口或割伤:只要一个小抽动或突如其来的震动就会造成伤口。不幸的是,这类意外极为常见,因此,自奥古斯都时代以来,法官便已为此制订了特定的罚款和处分法令,而理发师如何为伤口止血呢?哲学家老普林尼曾经建议,可以敷上浸泡在橄榄油和醋里的蜘蛛网。
既然这么危险的话,不是留胡子比较好吗?毕竟,早期的希腊人和罗马人都有蓄须的习惯。尽管如此,在此时,除非你是位哲学家或士兵,不然就有义务将胡子剃干净。但这风潮不会持续太久。虽然现在都还没有人知道,但在图拉真驾崩后,也就是几年后,老式蓄胡风尚又会卷土重来。这个新风潮将由新皇帝哈德良引领(也许是为了遮掩一道疤痕)。每个人都将模仿他,对许多男人而言,能躲开刮胡刀的每日折磨总算让他们松了口气,但对理发师而言,他的收入将变得大不如前……
现在我们已经走到街底,它与一条小坡相交。这便是苏布拉努斯小坡(Clivus Suburanus),离图拉真浴场不远。在它的尽头有个岔口,中央是座喷泉,即奥菲斯喷泉。大道两旁的公寓大楼鳞次栉比,无数窗口如包厢般向外敞开,面对着上演人生百态的舞台。这条街道上开始挤满人,吵闹声震耳欲聋,就像铜匠店里传来的捶击声响。
在几米外,我们能听见从高空泼洒到人行道上的水声:一桶尿刚被倒在街道上。但它是打哪来的?当我们抬头望去时,我们可以看见一栋高大雄伟的建筑,有着数不清的阳台和窗户,它堪称建筑奇观。罗马人称这类建筑为公寓大楼(insulae),它是个等待探索的独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