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沣河畔清宇破钟岳，夺长安雍王起悲歌

却说华轩安自归乡后，募兵屯军拱卫乡里。这日正与轩明于校场练军之时，忽有报自长安传来。

兄弟二人大惊，忙将其引入帐中问及详情，来人皆俱实相告。

轩明听罢叹道：“莫非杨氏天命所归。既如此，我等当归附之。”

轩安起身道：“杨忠出身卑贱，岂可为我主乎！然千余乡勇恐敌他不过，我当先往河内求援。华县之事全付兄长把控，勿望有失！”言罢，不顾华轩明劝阻，独往河内郡去。

却说长安之事，杨沛自分兵攻略雍州诸县后，一路势如破竹，未遇抵抗。寥寥几日，除长安外京兆之地皆被攻克。

沛见战事如此顺利，于是亲率大军直奔长安。激战一日，雍军凭借城池坚厚，堪堪挡住凉军攻势。

是夜，散骑常侍曹济见凉军势大，与亲信密谋欲行叛乱，议定欲开西门引入凉军。于是连夜遣人出城，报于杨沛知晓。

次日，沛分兵两路，自率军攻打北门，引守军注意。

见雍军果然中计，沛大喜过望，赶忙遣人传令伏军，令其袭取西门。

不多时，曹济见凉军攻来，立刻反戈投之，内外夹击攻取西门后，拽下吊桥，大开城门，将凉军引入城中。

京兆校尉聂继勇见凉军鱼贯涌入，自知不敌，只得引军退守宫城。长安外城陷落。

沛趁势进逼宫城，四面围定后发起猛攻。雍军虽拼死抵抗，却因兵少势弱终不能敌，攻杀半日，已有部分凉军冲上城头。

眼见宫城将失，聂继勇提刀直冲凉军阵中，连杀数敌后，举剑高喝道：“我等蒙受君恩日久，今日正好以死相报。”众军闻言，皆怀死志相从。

宫城守将赵兴受其感召，应道：“大人所言甚是，某请先往，拼死退敌。”言罢，亲率本部突袭而出。

城外凉军未防敌袭，顿时乱作一团，慌乱间被其击溃。赵兴则愈战愈勇，趁势杀往杨沛处。

沛见事急，忙令前部撤退后，召令弓弩万箭齐发，赵兴反应未及，与所率众人皆被乱箭射杀。

虽平敌袭，然三军受此突击，攻势不由一滞。沛见守军尚有勇力，心知一时难以攻克，于是四下分兵把住宫门，将城围困。

转看宫殿之内，尔朱荣自杨沛率军攻城之际便已心如乱麻，惊恐难定。今见敌军杀至宫城，自知事已难为，欲遣使和谈。

是夜正与左右计议间，忽报凉使前来。荣闻言大喜，赶忙迎入，问其来此缘由。

凉使环顾四周，冷哼一声，道：“此便是雍王之势，我疑有甚过人之处，不过卑躬之徒耳！今我来此，是传杨帅之令劝汝投降。如若从之，可留汝全尸，若是不降，城破身死，从此再无尔朱氏！”说话间，声势渐大。

尔朱荣闻言色变，拍案起身，怒喝道：“汝不过一小小使者，竟敢蔑视本王。孤城内尚有万名戴甲士卒，藩将援军亦是不日便至。杨沛若有勇力，自来取城便是，孤何惧哉！”言罢，气仍未消。

于是唤来左右，将使者削去耳鼻，赶回凉军营中。左右胆惧，莫敢劝说。

杨沛此刻正与众将欢饮，忽见使者带伤归来，不由大怒。问及事由后，沛怒道：“尔朱老贼，欺人太甚！我誓杀之。”于是传令三军士卒，休整一夜次日攻城。

刚至天色微明，沛便击鼓进军。一时间，杀声四起，凉军威势震天。

激战半日，宫城左右两门皆被攻破，守将聂继勇亦被乱军所杀。

沛见此喜道：“此战定矣！”言罢，正欲率军攻入宫城。忽见数百金甲力士自宫内杀来，领军之人正是尔朱荣。

荣抵至战场后，亲率甲卫登上城楼，摇旗助威。雍军见之士气大振，又起勇力与凉军厮杀。

荣恐事不济，又急传令射角卫，令其从旁协助。

不多时，只见侧翼高台乱箭齐下，凉军死伤惨重，攻势受阻不前。

杨沛见此大怒，拔剑高举大喝道：“尔朱荣气数已尽，此番顽抗不过垂死挣扎，将士莫要畏惧不前。杀敌报国只在今朝，随我击破敌势！”言罢，亲往攻之。

凉军将士见之深受鼓舞，莫不相从。

半日拼杀过后，两军死伤惨重，哀嚎遍地。雍军渐不能敌，只得退往内宫高台，凭借险要负隅顽抗。

沛正欲乘胜追击，却见城外飞马来报。

沛调转马头，问其何事惊慌。斥候忙将所探之事尽皆告之。

原是钟岳自发兵北上后，恐杨沛于子午谷设伏，于是分兵两路援救长安。刘云锦近日虽破敌军一路，然此军只寥寥三千人马，大军早随钟岳行傥骆道进抵关中。现今钟岳已兵逼户县，不日将至。

杨沛闻言大惊，因久战未胜又闻敌援将至，便心生惧意，叹道：“未听道淼之言，致有今日之患！”言罢，欲撤回咸阳，相机行事。

于是唤来朱清宇，嘱咐其撤军事宜。

清宇闻言大惊，急劝道：“今日功业将成，万不可半途而废，望主帅亲提雄师荡平乱贼。至于钟岳之流，末将视其如同草芥，愿率本部兵马迎战，亲斩其首以报主帅提携之恩。”

沛闻言称善，于是调派清宇引三千劲卒出战钟岳。

末了又道：“我不盼你破敌斩将，只愿可阻敌一时，待我击灭尔朱荣后，再合力破之。”

朱清宇拱手领命，当下点齐兵马，直往西去。

却说钟岳自入关中，收复周至城后，有部将劝其行围魏救赵之计，进逼咸阳以断凉军粮道，迫使杨沛退兵。

岳驳道：“此计不妥。现今事已万急，长安旦夕不保，岂有时日行此计乎！我意直赴长安，救主讨贼。”众将闻言，尽伏受命。

于是钟岳整军过后，急率大军东向长安。一路所向披靡，接连收复祖庵、渭丰等地，声威大震。

而后乘胜进军，又于新庄镇大破刘云锦，收复户县失地。岳见三军士气如虹，不及整军便兵发长安。

行至沣河时，却见朱清宇早已率军驻守，两军隔河相望。

岳救援心切，急令众军抢占浮桥，却不知桥头早被朱清宇布兵把守。雍军数次进攻均被凉军击退，毫无进展。

钟岳见此大恼，令人伐木造船，欲强渡沣河。

次日天明，千舟造成。岳大喜过望，亲登船头率师横渡。凉军斥候探得后，赶忙报于朱清宇。

清宇知晓后，传令三军后撤三里。副将左御极不解其意，道：“半渡而击定有所获，何须撤退？”

清宇道：“我军中多是骑兵，不善水战，故而先行撤退，待敌上岸后再做突袭，必能大获全胜。”御极闻言称善。

见凉军不战自退，雍军窃喜不已，渐生骄纵之气。前军上岸后，四散而布，未做防备。

钟云飞见此，心觉不妙。谓钟岳道：“我军连战连捷，将士已成骄兵。今日敌军未战先退，定是有所图谋，需得早做提防。”

钟岳不以为意，道：“为父曾攻夺灵武，战退杨忠，威名震慑凉州日久。今敌见我亲来，不战自溃亦是情理之中，无需担忧。”言罢，传令三军登岸暂歇。

上岸不久，忽见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起，凉军折返杀来。雍军吃惊不已，两股战战几欲退却。

钟岳见之，赶忙整备三军，欲往迎战。然却为时已晚。

不过片刻时日，凉州骁骑便已冲入雍军之中，一番冲杀过后，雍军阵势大乱，四散而逃，溺死沣河者数以千计。

钟岳知已战败，悲痛道：“战至于此我之过也！汝须谨记于心，莫要骄纵轻敌！”言罢，看向云飞。

见云飞点头应允，岳笑道：“既是如此，我便无虑！”

言罢，与云飞一道与凉军奋战，只伤不杀。战至午后时分，二人终因力怯被清宇所缚，押往长安。

却说尔朱荣自困守宫中后，据高御敌，凉军一时难克。后见有敌军撤出城去，荣心道应是有援军将至，于是吩咐亲卫死守宫门以待外援。

安排已定，荣自入后宫，寻得刘氏，见其焦急顾盼，便宽慰道：“夫人莫要担忧，今日见敌军有部撤出城外，必是藩将援军将至。如此只需再撑半响，等来援军，便可合力破贼！”

刘氏闻言大喜，附言道：“若是如此，便是苍天护佑，保君退敌。”

说话间，为荣斟满水酒，使其暂歇。

交谈片刻，见尔朱荣起身取剑，将出宫门。刘氏急道：“不知君此欲何为？”

荣道：“战事紧急，孤欲前往助之。”

刘氏不悦，拉住尔朱荣道：“援军旦夕将至，君岂可再犯险境！不若暂歇殿内，以保万乘不失。”

荣道：“贼军势大进犯，亲卫将士正浴血反击，孤身为雍王，岂肯落于人后。”言罢，推开刘氏。

刘氏道：“汝纵使不为臣妾考虑，亦要为世子着想。若是此去有失，我等如何自处？”言罢，痛哭流涕。

荣闻此言，心中不免迟疑，难下决断。

片刻后，叹道：“夫人所言有理，既是如此，孤留此等待援军便是，只愿此军可破杨沛。”

刘氏欣喜道：“君尽可放心。想那凉军不过乌合之众，必不是我军之敌。”荣闻言称是，再未前往阵前。

而杨沛自分兵后，便令三军齐射，欲攻杀入内。然雍军尽披重甲，隐于险要，弓箭难伤分毫。

及至傍晚，凉军数次进攻仍是无果。

沛大怒不已，正欲纵火攻之，忽报朱清宇得胜归来。沛大喜过望，亲往相迎。

见其又缚钟岳父子，沛笑抚清宇之背，谓众将道：“兴我凉军神威者，必此人也！”众将皆服。

清宇问沛道：“钟岳父子，主帅如何决断？”

沛恨道：“钟岳此贼杀我凉州数万儿郎，我必杀之。”

清宇劝道：“如此恐失雍州民心，末将与其交战时，见其未杀我军一人，想是有心归附。莫不如暂缓刀兵，使其劝降尔朱荣，以免徒增伤亡。”沛点头称善，于是亲解钟岳束缚，令其入内劝降。

岳冷笑道：“今已战败，无过一死。本帅身为雍臣，岂可为凉州做事！劝降之事，断不可为。”

沛道：“将军纵不为己所虑，亦应为后世所虑。若因此事使钟氏断后，将军有何颜面再见宗族？”

岳心中一怔，道：“丈夫之事不及子女。将军若有平天下，岂可毁人家族。”

沛道：“我此为是代凉州子弟复仇耳。”

岳知无路可退，叹道：“我可为之，只愿将军莫伤我儿性命。”

沛笑道：“公子气度不凡，我自当重用，岂会害之。将军此去万望成事！”岳再无话，领命往之。

行至宫前，有识者认出钟岳。赶忙告于众人，将其放入。岳便直往宫中，寻得尔朱荣，见其正与刘氏温存。

岳怒道：“长安旦夕不保，主公竟有兴致行此事！”荣吃了一惊，闻声寻视，见钟岳已至门外。

荣羞愤不已，收拾毕后，屏退刘氏。赶忙将钟岳引入，问其何故至此。

岳便将诸事告之，末了又道：“末将今已战败，河内令狐达、榆安林绩等将亦作壁上观。长安已成死地，不知主公将欲何为？”

荣悲愤道：“未料局势竟至于此。可叹雍州四战之地，如何坚守。今已事败，乃天意也。不知卿有何计议？”

岳道：“献印归附，或有生机。”

荣闻言不悦，道：“孤宁身死，亦不肯为降主。卿乃忠良之臣，请勿先去。待孤自裁后，卿可凭孤之首级再图富贵。”

岳闻言大惊，跪拜道：“主公此言羞煞末将。古人云主辱臣死，事已至此末将本该以死殉国，然因心愿未了。待他日事定后，末将必来追随主公。今日望王上自为！”言罢，退出殿门，归往凉军帐中。

沛见其归来，问事如何。岳将实情告之，劝道：“两军兵马疲惫，请先暂歇刀兵，明日再论。”朱清宇亦出声附言。

沛方息怒火，道：“宫城已被我四面围定，谅其插翅难逃。且依将军所言，明日攻城。”

杨沛于是分兵把住宫城四门，将雍王宫城围定。

却说自钟岳走后，尔朱荣心知已无退路，谓刘氏道：“今日事败乃天命也。望我死后，夫人以我首级换取生路，护我子嗣无恙。”

刘氏哭诉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蒙受夫君宠溺日久，臣妾自当生死相随，岂可独活！妾请先死明志。”言罢，趁荣未及反应之时，直撞梁柱而亡。

荣见此悲恸痛哭，道：“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半响后，提剑行至世子殿中，见其子正在安睡。

荣喃喃道：“今日之祸，非我之罪也。望你来世莫投王侯之家。”言罢，狠下心来，持剑将子击杀。

而后登上高台，唤来亲卫，纵火自焚。

是夜二更时分，杨沛正于帐中休息。忽听众军喧哗，有报称王宫突发大火。

沛闻言大惊，赶忙出帐观之。见长安王宫火势冲天，众人难近分毫，沛见此急令众军取水救火。

忙至正午时分，方才熄灭大火，王宫已成断垣残壁。

沛从废墟中寻得尔朱荣残骸，叹道：“可惜未能亲斩其首，以报家父之灵。”言罢拔出佩剑，连砍三次方才干休。

钟岳见此上前阻道：“旧主已去，望主帅莫要羞尸。请将尸骨赐还于我，以使我尽人臣本分。”沛已气消，见此便允其议。

岳于是告别云飞，收敛荣之尸骨，带往终南山下葬之，自亦隐居于此，再未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