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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这就是事实

刺耳的音乐穿过我的耳膜抵达脑海的最深处,我被它吵的有些烦躁,睁开眼迅速把手机闹钟音乐关掉。这首被选做起床闹铃的是我平常经常听且很喜欢的一首,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把喜欢的歌曲设作闹钟,很快就会厌烦听的头都要爆炸。

我套上一件单薄的T恤衫,穿上不合时节的长裤,准备洗漱。这次头发的形态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奔放,但也有一部分被枕头压塌了。我摸了摸脸上初生的胡渣,才不过一星期没剔,通过镜子可以看到嘴的周围已经浮现出浅浅的黑色印记。

我走出房门叫潘舒言,她和昨天一样还在睡懒觉。用力敲了七八下门后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她的声音。

“起…来了。”声音十分慵懒。

今天起的比昨天晚点,因为没有昨天那么迫切的想知道刘洵情况那般着急了。

很快潘舒言便懒懒散散的出了门,一天多的休憩看起来并没有消除她的疲惫,衣服也没有好好整理,上衣的领口还蜷折在锁骨处。

“走吧,去看看刘洵。”我说。

“等一下再去,要不咱们先去吃点饭吧。”潘舒言一副犯了错的表情。

“行,依你。”我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昨天晚上的两个火烧显然没能给她补充足够的能量。

今天的天气就远没有昨天那么好了,天色有些灰沉,也许不久之后就会下雨。要是下雨的话可就够讨厌了,我跑这么远都躲不过这糟糕的天气。不过初入梅雨时节就是这样,可能几小时前还烈日当头,不一会就和人变脸一样变天。

我带她去的一家专门做早餐饮的全国连锁餐厅吃的饭。潘舒言挑了些面包片和鸡蛋火腿,配着牛奶吃了起来,就像西方人那样。我则老样子喝杯豆浆吃了点意大利面。

医院这个令人不快的地方依旧人满为患,上个电梯都要来回挤半天,我和潘舒言背贴背站在一起,尽量占用最小的空间。

因为有了上一次找刘洵的经验,这次很轻松就找到了他的房间。潘舒言不想面对被伤痕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刘洵,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踏入。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刘洵的床铺前竟然站了两个生面孔的中年男子,正在那大大咧咧的商量着什么事。我猜多半是刘洵的父母有事外出亲戚朋友来照看的吧。

我轻轻的推开房门,包括隔壁床在内的病人和家属目光同时移转到了我的身上。

“不好意思,我来看看刘洵。”我点头向两个中年人致意。

那两人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迷惑的看着我走近病床。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僵硬,因为床上躺着的并不是一个年轻的男孩,而是一名年入花甲的老人。

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问,其中一位男子说道。

“是不是走错病房了啊,我们今早上刚住院就来到了这个房间。”

“不好意思啊,可能是走错了,打扰了。”正要转身离开时我看到昨天在隔壁床的老人没有变动啊,兴许是刘洵换病房了。

一走出门潘舒言就赶紧拦住了我:“怎么了,出来这么快,刘洵什么情况了?”语气急不可耐。

“不知道啊,没找到他,他的床位换人了。”我现在还有点蒙圈。

“不会是出了什么………”潘舒言紧张起来。

“先别慌,我去护士站问问就知道了。”

护士站上值班的是一名年轻护士,护士服区别于医院正规护士有一定不同,看起来年龄和我不相上下应该是来实习的。

“您好。”我把身体压在护士站的平台上。

实习护士抬起头来问:“有什么事情么?”

“请问六号房昨天住着一个二十岁叫刘洵的男生去哪里了,昨天还在今天一看换人了。”

“啊,您稍等,我不太清楚,我去问问老师们。”实习护士起身走向了护士值班室。

很快走出来了一位年纪比她大一些的护士。

“六号床的昨天晚上转院了,据说是头部的伤有些严重,和他父母连夜一起去首都医院了,在这儿怕随时有危险,毕竟技术方面要落后于首都那边。”护士解释道。

“真的这么严重么。”潘舒言小声吐出句话,神情充满暗淡。

护士解释道:“是啊,受这么重的伤能存活下来已经是个小奇迹了,在我们这儿经常会见到类似的病人。其实肢体的骨折伤痕都还是小事,大脑上的伤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他能治好吗。”潘舒言似乎想寻求点安慰。

但护士的话并没有那么乐观:“难说,也许要开颅吧,坚强的话说不定能撑过去,不好的情况下,植物人甚至死亡都是有可能的,多祝福他吧。”

我分明看到潘舒言眼眶里已经涌出了些许泪液,为了不在医院里哭出来她死死抓着我的衣服袖子,把头埋在我胳膊和背之间的夹缝极力忍耐着。

“能给我他父母的联系方式么,我想时刻了解他的状况。”我问道。

护士尴尬一笑:“对不起,这个我们不方便透露,按道理说病人的病情信息都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我理解。”

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处,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点击打在地上的声音逐渐变大,我俩像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从现在开始完全与刘洵断了联系,他是否安好,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都成了未知数。我想不通这件灾难怎么会降临到身边的人身上,还是如此亲近的朋友,这种情节对于我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重大疾病的人来说,是只有在电视剧上才能看到的情节。现在它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就在我的身边,我想逃避但逃避不了。

虽然我俩都是带着雨伞来的这座城市,但是没料想这么快就下起了雨,雨伞正孤独的躺在宾馆的地板上。如果就这样淋着雨出去恐怕衣服会湿透,出来匆忙我俩并没有带多余能换穿的衣服。

“我先打车,咱们先回宾馆。”我说。

我用手机叫了一辆车,很快就有了司机接单。司机为了尽我们方便径直开进了医院大门停在了住院楼大门口的行车道上。

我迅速跑向车想少淋点雨,却看到潘舒言毫无生气的像一个僵尸一般踏着机械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在雨中往这儿走。我刚想喊她赶紧跑两步,嘴刚欲张开又紧紧合拢了,她现在心情已经糟糕的不行,还是依着她好了。

我同样站在雨中,手握着车后门把手,等着她慢慢靠近,打开车门让她先入座。

这位拉客人的私家车司机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他瞟了一眼住院楼,又从车内观后镜看了一眼我俩的表情,没有责备在从大门到车门这节极短的路程上,因为我们两个缓慢的步伐沾了一身雨水,而且坐在了他看起来很用心洗刷过的座垫上。用空闲的右手在汽车电子显示屏上来回滑动,播放了一首缓慢的沁人心脾的音乐。

每个人的心情都若有所思,司机也许在想回家后和老婆孩子们吃什么饭,我俩在想刘洵现在怎样,车上保持着除了音乐播放器发出的声响和汽车发动机运作的声音,其余的一切静谧,好像车上并没有坐三个人一样。

这天中午我没有再要求潘舒言吃饭,因为我同样没有任何心思吃饭。无所事事的下午我选择看电子书来消遣。其实今天就可以返回自己的城市,但天气预报说明天雨就会停,所以决定再留宿一晚,宾馆没有换还是上次那家,我去前台续了费。

我去旁边的一家小卖铺买了包速溶咖啡,周围没有大型咖啡店也没有必要冒着雨特地去奶茶店买一杯味道并不纯正的咖啡,仅仅是速溶的就能满足我。

我刷干净了宾馆的暖壶,因为来来往往的客人品行各异,这种普通宾馆在卫生方面又总是照顾不周,所以还是注意卫生的好。烧了壶开水,把咖啡倒进宾馆配的一次性纸杯中冲泡,相比玻璃杯宾馆果然还是用一次性的比较干净。

坐在窗边的粗制木质圆桌椅上,拉开了窗帘。雨点肆意的击打在窗户上,即使不听音乐雨声也成了天然的安神曲。

我把窗户拉开,仅有少量雨星会溅到我的胳膊上,抽了根烟。很少有时候能像现在这样身心沉淀,烟雾进入我的肺部从血液中浸入骨髓带来身体上的放松,我决定不再想那些难以猜测的烦心事,专心看书(要是有本纸质书就更好了)。

时间在读书中开始模糊,现在在我眼前的只有故事中的世界,除非突然有一种东西从外界闯进来,不然我可能会一直深陷其中。而那外来的入侵者就是响声很小的敲门声,把我从书中的世界迅速传送到装修并不怎样的狭窄宾馆里。

本就阴沉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外面只有马路上和楼房上的灯光还坚韧的在夜晚产生光芒。我的身体有些飘然,可能是坐久了也可能是没吃饭的缘故,腿有些发软。我打开房门,这种时间来的只会是潘舒言不可能有其他人。

“你从中午到现在一直都在干什么?”潘舒言坐到了我的床上,两个手撑在后面。

“只是看一些有趣的书,在这种狭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可干,更何况还不知道能否再见到刘洵呢,也没有心思做其他事了,对吧。”

“是啊,也许昨天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我看了好多我俩的聊天记录,每一次他都那么冷漠,我总会抱怨就不能对我热情一点么,现在我倒希望能看到他那满不在乎的消息,挺冷的话语在现在却是难以奢求的温暖。”

潘舒言仰起头,轻轻地合拢她那美奂的眼眸,似是在回想当初的点点滴滴。紧接着她舒了一口气,嘴角上弯,发出无奈又意味深长的一声呵气。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不是吗,从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主角,现在主角逐步退出了这场戏。”

“电影里的主角不是都有光环么,也许会在某一个片段再次出现也说不定不是吗?”我说。

潘舒言直勾勾看着前方白色的墙面,眼神不再纯净,像是快要凋谢的花朵,混浊暗淡。

“不想出去喝一杯么?就你我。”她说道。

“虽然你现在的年纪和性别让我并不支持。”我顿了一下,“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权当是给你缓解心情并整理高考前的紧张。”

“那太好了,你找地方,我回去整理一下。”

我从网上看到了一家相距一点五公里远处有一家清吧(比较安静的酒吧),拿好了雨伞,去叫潘舒言。

酒吧很大看起来十分正规,下雨天的缘故没有几个人,大多数是二十六七的年轻人。也有位看起来三十几左右的上班族独自一人坐着,一只手正举着盛有酒的酒杯摇摇欲坠,另一只手垂在自己的膝盖上,头下低不停地摇晃着,好像很快脸就要贴在桌面上了一样。

“您好,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想喝的吗?”服务生很有礼貌的问道,脸上挂着恰到合适的服务生特有的笑容。

我看了眼柜台上摆放的酒,大多价格不低,又看了眼酒单。

“一杯杰克丹尼威士忌,加冰块。”

“好的。”服务生说,“那这位女士呢,要喝点什么吗?”

“你帮我点吧,我不太懂。”潘舒言碰了我一下。

我想了想,应该给她点杯口味好些的。

“给她来杯天使之吻。”我对服务员说。

“您很会挑选呢,冒昧的问一句这位是您的女朋友吗?”服务生一边操作着手中的酒器一边说。

“不是的,只是很好的朋友。”我说。

“真是令人羡慕的友谊啊,不得不说你们还挺般配的。”服务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我俩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调好酒。

威士忌被一个正方体酒杯装着,很像以前西部牛仔盛酒的风格,她的鸡尾酒则被装在了一个类似倒圆锥高脚杯中,酒杯的边缘上插着一颗鲜红的樱桃。

我把酒放在口中,喝了不小一口,祈求快速追寻醉意。

潘舒言小口抿了下酒,眉头迅速舒展开。

“还挺好喝的,有点甜,和我想象的酒味道不太一样。”

“鸡尾酒,特地给你挑了个味道不错的,以前喝过么?”我问道。

潘舒言若有所思:“以前在家喝过几次葡萄酒,量都很少,仅仅算是品尝。还喝过几次商场买的瓶装鸡尾酒,我几乎没碰过酒。”

“那样最好,我并不建议喝酒,即便是偶尔消遣,对身体的损伤也是避免不了的。有些人一旦沾上酒,就再也甩不开了。”

“那你呢,很喜欢喝酒吗?”潘舒言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她那白皙的肉乎乎脸蛋让人没法不喜欢。

“怎么说呢。”我思考着,“还好吧,没有离开它就不行的感觉,但还是挺喜欢的。喝了酒后,你心中充满黑暗气息的大门就会被抑制住,你会感觉周围变得虚无缥缈。我喜欢那感觉,一切随着自己的心意,甩掉那些紧紧牵制住你的巨型枷锁,给自己一片可以翱翔的空间,仅此而已。”

“我也想体验体验,最近真的好累。”

潘舒言又喝了一口,嘴唇上沾着的残留的酒痕在酒吧里微弱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九十年代演员们上节目时涂的闪闪发光的口红一般。

酒吧里有人专门在弹奏钢琴曲,我不能快速识别出是哪一曲,只知道是弗朗茨•李斯特演奏过的。

一连喝了好几杯,我的头已经开始逐渐发昏,潘舒言也喝了两种不同口味的鸡尾酒,看起来已经精神已经十分断触。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再喝下去她的胃第二天也许会难受,我也已经够量了。虽然这一次想喝到歇斯底里,但我毕竟还要带她回宾馆。

付过账我拉着她往回走,潘舒言走路已经摇摇欲坠,为了避免她行路出现危险,我只能拉着她引导着前行。连续打了几辆车司机却都不接,原因是怕潘舒言吐在车上。反正不过一点五公里,干脆走回去算了,全当散步了。

很快潘舒言就浑身软趴趴的像是没有骨头支撑一样,说话也吞吞吐吐。明明喝的不多,却成这样,可能女生酒量普遍较低吧,我这次清楚了她的酒量如果有下次的话就一定不会再让她喝这么多,这次算破例了。

我拉着她走路越来越艰难,并不远的路像是部队负重跑上山路一样辛苦。我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托着把她背了起来,这样能减轻很多负担。

没走多久就听到她懒懒散散的说了句。

“抱…着我走吧,我不想被背着。”

我觉得这样好像并不合适,就推脱:“别了,背着方便。”

“不…行,抱…抱着我走,后面空~荡荡的,我害怕!不然…不然我就不走了!”她像个贪玩的小孩子一样耍起了小性子。

见我没有动作,她就一个劲要下来,拗不过她,就抱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拥抱女孩,虽然天气够热了,但是身体的温暖却像是另一种温暖,一种令人不想离开的触感。我看着这条通往宾馆的道路,不在乎路过行人的奇异目光,无所忌惮的前行着,就算是前方有万重险境我想我也能从容踏过去,因为潘舒言就在我怀中。

渐渐的能看到宾馆所在的周围明显的地标,我突然想让这条道路变长,长到一晚上都走不完才好。

走到潘舒言房间门前,我从她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房间门卡,刷上,插在感应区。由于天气已经转热,潘舒言身上只穿了一件皮肤衣,我有分寸的帮她脱下来,脱掉鞋和袜子,一只手托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托着腿平摆在了床上。

正要转身时她突然抓住了我。

“你说…他,他会回来的对吧。”

我停下了脚步。

“一定会的,他那么优秀,世界怎么舍得抛弃呢。”

“那就好~”“我不忍心,不忍心看到他那样,那么…那么无助,我希望他好好的,哪怕是我替他受伤。”潘舒言说着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了枕头上成为了水渍。

我摸着她的额头,帮她拭去泪水,贴在她耳边说:“他会好的,这只是上天给他的一次试炼,刘洵从来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从前打游戏就没服过输,现实更是如此,咱们只需要静静的等着他回来。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许他自己在另一座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也说不准,你和我能做到的,只有祝福他。”

“别想那么多了,你要好好养足精神,把这些心事先埋起来,用你最大的努力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就这样就行。”我抚摸她的脸颊,和被阳光照射过得山泉水一样温暖柔糯。“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了,晚安。”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了床旁的柜子上,等她醒了一定会口渴。

“徐逸浅。”正要开门离开时她叫住了我。“今晚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你…晚安。”

我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那种情绪我自己也难以表名,如同凭空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从未见过的科技,没有人类的词汇可以描述。

回房后躺在床上,终究还是忍不住流出了泪水。我不知道是为刘洵流的,还是为自己,泪水异常的苦涩,像没有加糖的咖啡。

世界还在不停运转,一切都不会因为谁而改变,逐渐听不到了敲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雨,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