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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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小楼高几丈

我被口水呛了一下:“哪种大伯?亲的?”

尉掌门应当是本姓尉迟,不少人为图省事会改复姓为单姓这倒不奇怪,因而尉和俞乃是同音不同字。

俞先生道:“我爹死心眼,多少年了,宁可领朝廷那点烂钱当个小捕快都不肯回去。父辈间不愉快的破事跟我关系不大,我个人对长闲没意见。”

旁人家事我不便细问,早就听说长闲派不被老和尚待见,看来和俞老捕头身在公门不无关系。我擦掉桌上的水渍,把杯子归拢到一处。碰到东北角那个代表七层逐月楼的杯子时心中一颤,鬼使神差问道:“对了……有叶公子的消息吗?”

见他眨巴眨巴眼,我赶紧打岔:“算了算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经傻子打过前哨,天黑时分我方惴惴不安的跟着他去见五师叔和六师叔。关上门没什么好说,先跪在地上啪啪把头磕到位。五师叔性子刚烈直率,本来想直接上手揍我,硬给六师叔拦住了。幸亏我的事傻子之前已有一些交代,否则不说大街小巷里朝廷那别具一格的海捕令,外界传闻四起,我当着他二人自刎谢罪都不过分。

六师叔从我手中接过掌门令细细摩挲一番,终于递回我手中:

“小妹的事,我与你五师叔都会注意盯着。至于掌门令,姑且还是由你继续保存吧。此事因你而起,又是三哥临危所托,他日该你亲手送还。你栖身花家,一言一行就是代表千重,万务事事谨慎,不可辜负门中众人的信任。”

往日里最没营养的几句教诲,说到最后六师叔却几乎潸然泪下。他越是恳切,我越觉自己愧对师门,只想快快结束谈话回屋缩着。这之后我又匆匆拜见了尉掌门,除了缺乏实质的感谢,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

出了长闲驻地时间已经不早。除了我手中一盏引路用的灯笼,各院大多已撤去灯火回屋就寝,远处只剩下逐月楼高大巍峨的剪影。我忽然心念一动,吹灭手中灯笼,轻手轻脚快步穿行。

逐月楼逐月楼,人人都爱把这楼和师弟的名号串在一起,然而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就一定住在此地。事实上,当我走到楼底时便已十分不确定这里有人住——除了顶楼微光,整栋建筑再无半点光亮,连下人都见不着。

所以这玩意耗时费力建来干嘛的?摆设还是路标?

沿着外面走了一圈,门锁着,但老式的木栓窗户并不难撬开。我做贼上瘾愈发大胆,摸黑小心翻入楼中,发现楼底完全是空的。向上爬两层,尽是些高达天花板的书架抽屉。再向上,收藏了一些难得的珍品奇兵。我一路喘着粗气爬到唯一有亮光的第七层,这层看上去总算有了些案几桌椅之类的家具陈设。但依然冷冷清清,不似有人在。

人到此处我已完全放开了手脚,随意参观浏览着屋内布局,四下乱翻一通只找到几封武林盟的陈年旧信,都没什么太大价值;倒是桌案下的抽屉里,两张样子怪异的图纸引起了我的强烈好奇。样式还能大概看出是个水坝。有闸门,有负责开合的绞盘机关,设计异常精巧。

这样的图纸总令我想起四师叔,她惨死掌门院前的景象是我终生无法忘却的噩梦。她中了武林盟和雍王的连环套不惜毒害掌门又与老不修决裂。临死前总还念得自己是千重门人,以血还债却死的憋屈。

我盯着那两张图纸看了好久,末了叠一叠塞进自己衣中。而就在此时,忽然整个人从身后被铁箍似牢牢固住双臂。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以这种无法动弹的姿势,连从袖袋里掏毒都做不到。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及时认出了锁在自己腰际的大手。

我轻轻扭动一下身子,小声道:“……松手。”

“不松。这回无论姑娘说什么都不松。”

师弟还是那么固执。

我拗不过,只能任他抱着。怎料这人相当恬不知耻有脸没皮,半天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怎么着,打算就这么抱到明天早上?”

师弟却把我又往怀里揽了揽,低低道:“我怕这次松开又不得不与姑娘分别……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说的肉麻兮兮,不知道的以为是我什么人呢。我犯了倔,一根根硬掰开他的手指挣脱跳到一边:“大半夜爬楼顶看月亮你也要管?不打嘴仗——今晚确实有正事找你,来这儿试试运气罢了。”

师弟道:“我不是说这个。盟主既然当众揭开了你的身份,老实待在白露山庄才是聪明做法。雍王答应要赴宴……他凭什么答应赴宴?你对自己的危险处境到底有没有点基本认知?”

我细品了一下才弄明白师弟的意思,把他推开一点:“你该不会以为雍王是因为我才来的吧?我身上的婚约和你不是一码事,没那么大面子让一个手握重权的天潢贵胄屈尊救我。倒是叶公子您,高阁之上逐月乘风住的挺潇洒,就是不知还问不问人间事?”

他被我推的往后略退了一步,伴之以金属重物拖过地板的叮当声响。我愣了愣,皱起眉头俯身去看他脚下。结果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那脚踝上缠着极粗的铁链。链子很长,几乎拖过了整个房间,连在楼顶中央的一根立柱之上。除非动用朽心诀,否则万不可能自行挣脱。

难怪这楼里楼外,他那些乱七八糟趾高气昂的小侍婢们一个都不见踪影。

师弟面露难堪,他局促不安的扯动着长衫的下摆想要盖住铁链,被我蹲到地上伸手抓住。在检视过铁链的材质和粗细后我怒火中烧,一张嘴口无遮拦,差不多把毕生所知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

“没毛老王八缺德带冒烟吃人饭不拉人屎,表里两张皮装什么变脸大师?真当养狗呢?”

“我没事。”师弟叹着气将铁链向一旁踢了踢,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盟主所图之事向来不容置喙……我为了山门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他,他降下些许惩戒也是合情合理。”

其实在白露山庄那次老和尚就已经隐隐表现出不满。师弟不再无条件顺从于他,仔细想想这里面多少还有点我的责任。看上去他大概是从被带回来起就没离开过楼顶,那么小师叔的事他多半也全然不知。师弟忠孝仁厚,但绝不是好坏不分。直到今天我仍难以理解老和尚当年施了怎样天大的恩,能让人放弃为人尊严的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屎尿屁骂过一轮稍稍解气,我这才耐下性子把大家推断小师叔身陷在武林盟的结论简略跟他说了。师弟听后亦是震惊不已,连连摇头道:“不会的,盟主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我……”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想是也明白这话不过自欺欺人。师弟比我更熟悉老和尚,拿一个皇族之女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事没人会错过。退一万步就算雍王不来,武林盟当众杀了小师叔也还能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

“还指望着你能透露一下人被关在哪,现在看来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外面有我有傻子,还有五师叔六师叔在,安心结你的婚就好。”我看着师弟脚上的枷锁,想象他日夜行坐都被铁链卡着骨头限制步态该有多疼,心中难受的不行。

师弟抓过我的手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娶花大小姐的。”

我笑笑:“这事儿好像由不得你?再说了,大小姐是个天真纯良的好姑娘,你敢负她,我这当师姐的头一个不答应。”

师弟道:“没开玩笑,而且这也是大小姐的意愿——你怀中那两张图纸大有文章,以姑娘的聪慧材质必可很快参破其中奥秘,只恕我不便据言相告。”

我摸了摸胸口藏图的地方,故作潇洒道:“行。那我走了,你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