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衣若云(下)
九天之上，数十座岛屿浮空，祥云朵朵，巨大的梧桐枝干遒劲，树下花草繁盛，清溪蜿蜒曲折，岛屿边缘，瀑布飞流直下，宛若一条银带。
最大的岛屿上筑有白玉宫殿一座，亭台若干，有碗口粗的神铁链连接，在风中哗啦啦作响。
这里只居一人，侧卧殿内青金白玉榻上，眼眸紧闭，金色的眼影为这张脸添了几分高贵，桃红双唇有着冰块般的质感，她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是在小憩。
玉榻后立着一面屏风，不知材质，亦无人知其来历，绘有天地初辟，万族朝拜之景象，亘古不变，永恒不灭。
空间轻颤，荡起一阵微小的奇异波动，自下方大陆传来，经过空岛玉殿时，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妖异的血色竖瞳中法则交织，映照出一颗黑色石胎的画面。
她的身影“刷”的一下，从玉榻上消失了。
无量山，胡希侥幸度过了雷劫，在空中盘腿而坐，感悟着刚才从石胎上观来的数百字符，那是天道真言，玄奥莫测，蕴含天地法则。
石胎沉浮，雷劫尽数吸纳，周围自成一片世界，衍生天地万物，刹那间经历出生和死亡，花开花落，新生与凋零循环，轮回自成。
天道真言在石胎表面显现了片刻，迅速渗入内部，整个石胎的外壳逐渐剥落，露出一颗勾勒着金色纹路的巨蛋。蛋壳近乎透明，一个婴孩的轮廓清晰可见，它两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杀！”
封锁了这片天地，三位元婴老怪无所顾忌，纷纷祭出灵宝，施展出最强一击。
偏壤道人头顶玄光铜炉，祭出一把黑伞，伞面张开，一头异兽显化出来，生有六翼，状似狮虎，漆黑的皮毛上带有几条银色纹路，兽瞳中蕴着电芒。
他的右掌灿灿生辉，如黄金浇筑，神威莫测，拍向胡希天灵盖。
这是从一个远古大能洞府得到的玄法，经过多年苦练，偏壤道人曾以此一掌击穿虚空，低阶灵宝都能徒手硬接。
双圣站在金舟上，合力打出一方宝塔，六角挂着褐色小铜铃，摇动间宝光大作，魔音摄人心魂。宝塔扩大至数百倍，如一座山峰，似擎天巨柱，自上而下笼罩过去。
白色身影没有任何动作，她的右手平摊，掌间方寸之地飞舞着金色字符，如同一只只跳舞的精灵，未被遮住的眼睛深邃如星空，看不出情绪来。
“兄弟，不是老哥不帮你，只怪他们太强大，你自求多福吧。”莫道站在数十里外的山峰上，见此情景，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心里为胡希默哀。
他竟无法看见那道白色身影，仿佛她不曾存在。
三个元婴的动作胡希早有察觉，天道真言这时虽未悟透，但已牢记在心。
他站起来，眸中划过一道闪电，体内神血经过雷劫锤炼，发生了不可琢磨的变化，夹杂着几缕金色，重逾千钧，能把金丹修士压成肉泥。
“你们这几个老不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把老子当泥捏？”胡希身躯一振，骨骼噼里啪啦作响，浑身上下仙光流转，小腹一颗金丹滴溜溜旋转，神力喷薄而出，源源不绝。
“我当拳碎宝塔，一力破万法！”胡希豪气冲天，飞身而上，右拳打出了一条血色蛟龙，仰天长啸，栩栩如生。
他快，可有人比他更快。
白色身影右手向上托举，掌中金色字符朝四面八方射出，蚊蝇大小的字符迎风暴涨，变作小太阳，一颗颗金光灿灿，让人睁不开眼。
“砰！”宝塔炸裂，碎块飞溅，它被一个字符击穿，内部铭刻的印记与法则完全被摧毁。
“当！”
铜炉震颤，五色玄光亮起，却仍然抵挡不住，表面光华黯淡熄灭，它“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失去了神性。
“噗”
六翼狮虎被洞穿身躯，黑伞同时支离破碎，再也无法使用。
“噗”
偏壤道人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胸前剧痛，低头看去，一个海碗一般大的血洞出现在他眼里，前后通透。
“啊……”
骇人的惨叫声响起，传出去很远，双圣之一半边身子消失了，鲜血淋漓，内脏流了出来。
剩下那人使了保命的招式，折损数年寿命，才堪堪没有伤得太重，但状态也十分虚弱。
胡希一拳打空，检验实力的大好机会没有了，他忍不住转身看过来，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体打了个哆嗦。
一道白衣身影，距离不过一米，就站在他身边，手心还有数百字符，不停地爆射而出。
胡希认得这些字符，是石球上的天道真言，没想到除了让人悟道之外，还可以这样凝成杀器外放。
“你是何人！”
毁去一半身体的中年人眼神怨毒，向白色身影逼问道。他吃下一颗灵丹，药力在伤口处结成光膜，暂时抑制了伤势。
他在中土睥睨天下，被尊为双圣，何曾伤得如此严重过，这简直是拂了他的面子！
怒火已经让他失去理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中土双圣不了解极西之地的传闻，也不清楚无量山的凶邪与大恐怖，但偏壤道人知道，他在极西之地能建立紫霞观这样的道统，最是明白凶邪的可怕。
偏壤道人曾亲眼目睹，一位不知来历的化神大能硬闯无量山，身体都结出了道韵，诡异无法再压制他。
那位化神飞入无量山，想要其中的一株仙药，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从无量山深处探出一只巨掌，覆盖了大片天空。
化神见势不对破开虚空，却被那手从中震了出来，巨手朝他落下，化神投出数十仙宝，打出上百玄法，无法撼动它分毫。
最终他惨叫一声，被巨手连同山崖一起抹平，地上只留下一道人形血迹，残留着些微道韵。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凶邪……”
偏壤道人嘴唇颤抖，面如土色，什么也不顾转身飞去，他发誓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去死吧！”
双圣心有灵犀，以秘法向天地借力，生生从空间壁障上撕开一条口子，漆黑的虚空出现在胡希面前，无尽罡风潮水一般涌出。
“怎么是我？”胡希目瞪口呆，急忙施展身法逃开。
白色身影右手轻握，字符瞬间消失，她转头看了双圣一眼，口中道出两个古怪的音符。
“噗”
双圣身体一僵，眼珠凸出，一声轻响，同时变成了两团血雾。
“嘶——”
胡希看见她的手段，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生怕她一个顺手，就把他也炸成一团血雾。
空间壁障自行愈合，域外罡风被阻挡回去，白色身影用那只眼睛盯着胡希好一会儿，最终她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偏壤道人如同屁股着了火，在天空划过一道轨迹，直直往无量山外飞去。
“诶，这不是那元婴老怪吗？他怎么跑了？”莫道站在山峰之巅，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