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灵禾在人间的一生
接下来灵禾便告诉了她自己在人间的一生。
灵禾在灵云阁上一直潜心修炼到十九岁，一日她在悟禅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就蹦出了夏露娜对她说过的那段关于人间男子三妻四妾的言论，她便在开家族会议的时候问了长老；为何自古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不行？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她爹娘忙训斥她不可胡言乱语。但是即使面对所有人的嫌弃她依然追问：“为何女子就要比男子卑贱？明明男人也是女人生的不是吗？”她娘当即就扇了她一大嘴巴子，说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其他的叔辈婶婶，侄女侄儿都在说她是不是修炼修到走火入魔了？灵禾不服，自认自己说的没错，她朝着她们怒喊道：“凭什么！凭什么女人就要三从四德，一辈子生孩子，男人却三妻四妾正大光明还受法律保护！他们只要有钱还可以肆意逛妓院，而女人却只能被拿来玩？女人到底差在哪里！凭什么？”
她爹想要打她，被她躲开了，她也不顾所有人都说她疯了的言论，她质问女长老，“长老，您难道不觉得你丈夫娶四个女人是错的吗？”话还没落音，被长老一把掌掀飞在地，牙齿咬到颊肉导致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她被她爹从地上抓起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骂她畜生，目无尊长，无视道德伦常。灵禾看着周围众兄弟姐妹们的嗤笑与长辈们嫌弃的目光和鄙夷，从小被众星捧月的她哪受得了这屈辱，她愤怒了！她大吼一声将她爹震开两丈多远，然后愤怒地环视她们，怒吼：“你们这群蠢货！你们才是愚蠢的畜生！”接着她还不满意，在她们都在震惊之余继续说：“仙子为什么会给老祖宗生十个孩子？因为她生的全是女孩！老祖宗就是因为想要男孩才会叫她一直生！活该他兴奋致死！”话音刚落地，又被长老扇了一巴掌，不过这次她没有倒下，只是被打歪了头，被骂了一句“放肆，你这是欺师灭祖！”之后，她冷笑着撇过头来，与之对视，嘲讽地说：“那又如何。”
不出意料，她被打出了正殿，然后被赶出了山门。从此她开始在佑和国游荡，她发现世间到处都是三妻四妾的男人，卑微屈从的女人，见的多了，她也开始怀疑自己起来，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不然为什么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没有变化呢？不久她遇见了一位公子哥，他外表端庄，学识渊博又有教养，而且对灵禾很好，他还对灵禾说，他认为男女是一样的。灵禾听后很是感动，他们便在一起了。那公子不仅浪漫，而且成熟稳重又会包容她，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灵禾知道他不过是在此地暂留，老家不仅有妻子还有两位偏房，而她那时候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五个月了，她找他质问，却那男子嫌弃地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灵禾流泪伤心地说：“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男子说：“我不哄骗你，顺了你的心意，你会跟我吗？”灵禾听后伤心欲绝，之后愤怒地当着家仆的面扇了他一大嘴巴子，那男子的颜面丢了，便也不顾她身怀六甲，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还辱骂她“女人生来就是卑贱，用来给男人生孩子的，你就是个妓女，竟然还想着养男宠！要不是看在你风骚淫荡的份上，老子才不会娶你呢！”灵禾躺在冰冷的地上捂着肚子，留着热泪。过后在那男子踏出大门的时候，她满目恨意地起身，将他一掌击倒在了花坛边，接着又是一掌，将那男子打昏倒地后愤然离去，那男子身负重伤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后悔忘了她会武功了，然后一个月之后因为五脏俱损，参汤也吊不动气了，就死了。而灵禾打掉了孩子，因为那男子的那番话堕落成风尘女人。
灵禾在妓院中过得十分潇洒，她接自己想接的客，玩自己想玩的男人，若是不高兴了便关门不见客，就算是将军来了，她也不待。若是有男人不服，闹事就要见她这个头牌时，青楼的老鸨还得哄着她，千万别发脾气，不然她这店就没了。
她在佑和国行院待的日子有三年，一直到被一名痴情于她，不愿归家的公子哥的发妻给终结。事情是那名公子非常沉迷于她想要纳她为妾，但是灵禾对他说，自己只当正室不为妾。奈何那公子家中是位当地出了名的母老虎，他不敢休妻也不愿回去面对发妻，于是整天赖在灵禾那里那也不去，灵禾见他心善又可爱，又长得一表人才，也乐意招待他，他没钱时也不用他花钱。两个月之后的一个上午，那名正室派人来找灵禾叫她去府上相见，灵禾心想，正好没事干去会会她。于是特地描眉画眼，搽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诲盗诲淫，十分招摇地进了府中，一脸高傲地看那些鄙视她的丫鬟与对她垂涎的家丁。
她本以为那传说中的母老虎是找她来干架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对她毕恭毕敬，看着她规规矩矩的妆扮和自己“衣不蔽体”对比，她忽而感到了一丝羞愧。灵禾扯了扯衣襟对那正室说：“叫我来有何事吗？”她高傲的态度令一旁的丫鬟很是不爽，怒斥她说话好一些，不要给脸不要脸。可惜丫鬟被夫人给呵斥了，还叫她下去。这让灵禾更加不自然了，等那夫人跪在地上求她将自己的夫君，孩子的父亲还给她时，灵禾吓得从椅子弹了起来。回到倡寮以后灵禾就将那公子哥赶了回去，她自己也从此勾栏里消失不见了；虽然从此章台少了一名妖艳的娼妓，但是世间却多了位行侠仗义的无名女侠。
她将大陆都游遍后便乘车去了外邦，在那里逍遥过日，有时候没钱喝酒了，或是赌博将钱都输光了就卖身去妓院，睡完男人再顺他的钱。这样的日子过了又有三年，她也是在这三年间学会了易容术的（她自己的想法是——好犯法）。
她遇见那个和尚的时候，她已经厌倦了尘世了，世间她已经看遍了，各式各样的人她也见了，各种奇葩倒霉的事情她也遇见了，玩也玩够了，喝也喝够了，吃也吃饱了，她想死了。所以当她选择在异乡他国，自己三十岁生日的那天独自喝完酒，吃完一碗长寿面之后，跳河自尽了。
十年前，她在妓院老鸨问她当不当青楼女子的时候，她同意了；寻欢作乐半年后她割腕了，但是最后又自己包扎好了，因为她觉得那个虚伪的男人不值。这一次，她是为自己死的，也是为这个无情的世道，但是却被一个和尚给救了起来。她问他为何要救她？他说救人乃他的使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灵禾嘲笑他，“那你可知道救我一命是伤天害理？”和尚对她说，世人皆同等，人心本善。灵禾问他：“你既说人生来平等，那你告诉我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却不能？”和尚说他乃出家之人，不问俗事。灵禾便讽刺他，不过是同为男人罢了。和尚说：“可能是因为男人手中拿的是主动权吧，就如同牧羊人和羊一样，羊只要听话吃草，产奶，生幼崽就可以得到牧羊人的庇护，平安度过一生，但是同时牧羊人也拥有对羊的杀生权。”
“哼，没想到你这和尚懂得还挺多嘛。”
“阿弥陀佛。”
“我的理解是，因为男人用暴力驯服女人，且不许她们读书识字，这样她们就如同人形的畜生没有两样了，既可以供你们发泄欲望生育后代，还可以当你们的出气筒，你说我说的对吗？”
“阿弥陀佛，施主，您所言严重了。”
“哼，你的话不也是同一个意思吗？你说得对，如果羊不图安逸，敢反抗的话确实也可以像狼，像老虎一样，但是那样太累了对吗？而且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挨打。”
“施主，我相信这世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有待你去发现的，切勿只着重沉迷于眼前的世界……”
“你是想我遁入你佛门，入你佛界吗？”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只渡有缘人，施主您若是想……”
“我不想。”
灵禾虽然这么说，但是却一直跟在和尚的身边，和尚问她为何？她说，“你自己救的命，自己负责。”就这样无论和尚走到哪去讲经布道，她都会坐在一旁，听他讲那些佛经，说那些佛祖的故事，有时候听到不认同的地方，她就在下面捣乱，弄到那和尚下不来台。
比如说：和尚讲：所谓有无相生，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我们想拥有一切，往往不能如愿，但是如果我们一无所求，万事万物似乎不属于我们，但其实它们都属于我们。很多时候，我们放下我们渴求得到的东西，往往就能得到。灵禾就会在一旁起哄：我以前想升官发财，我现在不想了，为什么我还是得不到？因为我是女人吗？大师？
又比如说，和尚说要一心向佛，佛祖会普渡众生。灵禾又会叫：大师，如果世间每个人都同你一样当了和尚和尼姑，那我们去找谁化缘呢？如果我一心向善，万一有人利用了我的善良杀死我怎么办？和尚说：佛祖自会主持正义。灵禾问：你见过佛祖吗？佛祖在心中？那我都翘辫子了，佛祖岂不是也没了。
虽然灵禾让和尚很头疼，但是却甩不掉她；总之是说不通，也打不过。就算和尚跟她一再强调男女授受不亲，她一直跟着他会让他很困扰的。灵禾却不要脸的说：“是你困扰又不是我困扰，关我什么事？”
“是因为你让我困扰的，怎么会不关你的事呢？”
“可我又不困扰啊。”
“你！”
孤男寡女经常同处，难免会生事端。就比如有一次两人又吵架，那和尚不耐烦地想推她的背将她推开，却不想灵禾刚好一个转身——他摸在了她胸上。顿时场面非常地尴尬！两人脸都红了，不过那和尚看着更像是从头红到脚，不住地擦手，好像是要把手上的触感从脑子里面抹除。灵禾见他一直擦手便不高兴了，“怎么？你占了便宜还嫌弃？”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罪过，求佛祖原谅，求姑娘原谅。”
“哼，别说佛祖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
“那……那要怎么办？姑娘请讲，贫僧我一定照办。”
“你不是常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既然你碰了我，就娶我吧！不然就把手给我剁了！”
“这？施主，这……这使不得啊，我？”说完和尚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实在是做不出决定，然后灵禾见他如此舍不得手的模样，宁可剁手也不考虑娶她，便拉起他去了镇上，看见一个猪肉摊上寒光闪烁的剁肉刀便指着那摊上的大圆木砧板说：“来啊，你不是要剁手吗？”猪肉贩见了以为她要买猪蹄子，便连忙殷勤地拿起摊上挂的一只猪脚给她看，并且说：“姑娘你看，我这猪蹄子可都是上好的，毛都没有。”
灵禾拉过和尚的手按在肉摊上，对那老板说：“我这有只有毛的，你帮我剁了。”
“有毛的？”猪贩子疑惑地看着和尚被灵禾强行拉上去的袖子里露出的白皙带黑色汗毛的手臂来。
“对！这只大猪蹄子，你帮我剁了！”
街上的众人看了这场景，立马就都围上来看热闹来了，知道了这和尚摸姑娘胸之后，都指着他鼻子骂活该！该剁！不然就该娶人家！对人家黄花大闺女负责（这便是长得嫩的好处）！那和尚被一群人围观谩骂，羞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全是汗。灵禾见他被辱骂得如此可怜，又心存愧疚替他解释说他也不是故意，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就碰了点衣服，不碍事。
从那以后和尚总是离她很远了，再也不敢与之接触了，就怕被碰瓷。但是干柴和烈火放一块总会有失火的一天。这不有一天灵禾在泉水里洗澡，转身一看和尚人没影了，以为他趁机扔下她跑了，急忙喊“大猪蹄子？”叫了一声也不见人回应，连忙往岸边游去，边游边喊，“大猪蹄子，大猪蹄子。”见还不没有人影，也没人回答，便立马站起身来去穿衣服，却不想和尚突然生气地从一颗大树后面蹿出来，朝泉水那边吼道：“不要叫我大猪蹄子！”他本是想吼完立马转身的，哪知四目相对，出家之人望见了少妇洁白的胴体……
灵禾虽不愿意他怀着纯洁的愧疚之心娶她，还重申了一遍自己是妓女的往事，但是那和尚说为了对自己负责，不违背做人的良心，他也该承担起这个偷窥的责任来。于是和尚还俗，两人成亲了，修了一座茅草屋，从此过着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和尚责任心很重，自尊心很沉，从不肯花灵禾的钱，一切的吃穿用都是他干活得来的钱——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灵禾自认识和尚以后喝酒的日子逐渐减少，量也随之递减，成亲以后除了逢年过节高兴时便再也没碰过。她也不再怨天尤人，怼天对地，她开始对生活充满了向往，她的笑容也恢复了阳光纯真，她开始变得天真浪漫会撒娇，就如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一切幸福的生活在六年后和尚洪水中救人，自己反倒被淹死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灵禾顺着那条黄水翻腾的河流面无表情，走了五天四夜走到与大海交接的尽头，始终没有找到和尚的遗体，她无数次想跳入河中与他一同去的，但是她总是会想起和尚对她说的：“轻生是对生命的藐视与对死者的不尊重，亦是对在世亲人的背叛；在世的人是死去亲人在现世的唯一连接，如果死去的人，在人间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怀念他的话，那他才是真的死了——这将是比进入阴曹地府更令人伤心的事情。”
回到茅草屋后，灵禾无视那被救的少年一家痛哭流涕的感激之词，给和尚挖了个衣冠冢。她无法再留在那间与和尚充满回忆的茅草屋生活，因为她每看见一件东西都会想起他来，她也怕和尚在黄泉路上或是阴森的河道中感到寒冷，便一把火将茅草屋烧了，背上他那一件出家时穿的土黄色僧袍离开了外邦。开始在人世间漫无目的，浑浑噩噩地游荡，直到四年后，她在北国酒馆里听到了丰城有一座白阳山，山上有座尼姑庵叫秋林寺。于是她便从此在白阳山上落脚定居，虽不当尼姑，却清心寡欲。她为什么会选择在白阳山落户呢？因为那和尚的名字叫白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