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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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纪蕈此人

不过短短几天,整个公司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们玉树临风、年轻有为,引得无数美女尽折腰的林总,这回不幸折了腰,还是重度腰椎间盘突出,伤的不轻。

范夏这几天出入公司,颇有些不自在,原来相处还算融洽的同事间莫名多了些许敌意,若说这敌意来自女同胞们,她还多少有点理解,但是就连那些往日对她十分殷勤周到的男同事们都表现出些许冷淡,倒是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她安慰自己,好在项目已经进展大半,等忙完就会离开这里,本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烦躁来。

而此时,看着会议结束本该离开却迟迟未起身的某人,赵子承的心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一份资料捏在手里,却一直送不出去,又想起早上在公司门口,那人支开范夏后说的那番话,只觉得气愤又懊恼。

“纪总还有事?”主位上的林奕终于发现两人的不对劲,开口询问却是冲着纪蕈,远近亲疏再明显不过。

纪蕈望了眼对面一脸愠色的赵子承,嘴角一翘,又将头转向主位上询问的男人,缓缓开口:“是还有些事,不过不是公事,而是私事,想要和两位谈谈。”

“即是私事,放在上班时间来说,怕是不合时宜吧,纪总?”赵子承看着他,未等林奕开口,先了一步说道。

纪蕈闻言不但不恼,脸上的笑容反倒深了一分,开口,仍是不急不慢的语调:“唔,赵总说的是,那我先回办公室。”

纪蕈说完,起身便往外走,林奕看着他,不置可否,赵子承倒是没想到他这回如此爽快,心里微微讶异,眼见着他走出了会议室,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他从文件夹里将那份资料抽出递给一旁的林奕,正欲开口,忽然听见一道声响,两人循声望去,竟是去而复返的纪蕈。

纪蕈站在门外,看着赵子承的神色从惊讶转为慌乱最后变为恼怒,只觉得从昨晚便压着的闷气终于有了疏导口,脸上笑意渐浓,却达不到眼底。

林奕看了眼手中的资料,再看看两人,一时间便明白了七八分,他安抚性地看了一眼赵子承,这才望向倚门而立的纪蕈,淡淡问道:“纪总还有事?”

纪蕈看向他,嘴角勾了勾:“是有事,不过不是纪某有事,而是两位有事。”

“纪蕈,你什么意思……”赵子承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急,砰地一声推开椅子,起身就要向他走去,却被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去路,他回头,见林奕正望着他,眼里透着坚持,脚步只好顿了下来。

林奕见赵子承冷静下来,修长的手臂放下,看向仍旧一脸淡笑站在门口的纪蕈,说出口的话依旧四平八稳:“恕我愚钝,不知我们俩有什么事,需劳纪总去而复返,如此上心?”

纪蕈将二人间神色交流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一丝嘲讽。

“这话该是我问林总和赵总才是,不知我犯了什么事,须得两位兴师动众地找人背地里调查我?”纪蕈目光在赵子承脸上玩味地绕了一圈,顿了顿,又道:“还是说,这件事林总并不知情,全是赵总一人别有用心所为?”

“纪蕈,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别有用心?”

赵子承双手握拳,青筋暴起,一时怒气上涌。

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纪蕈笑,“噢,我成语学的不好,赵总这是……恼羞成怒?”

“姓纪的,你……”赵子承看着那人脸上一脸得色,恨不得立马冲过去给他一拳,却被一声低呵瞬间拉回理智。

“子承!”

赵子承侧头看向声音主人,见他眉头微蹙,脸上却仍旧淡定如常,不像他,怒气全写在了脸上,顿时懊恼加自责,心中对纪蕈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而一直倚门而立的纪蕈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只觉林奕此人颇有意思,心中的防备又不自觉多了一分。

林奕见赵子承冷静下来,又将目光转向仍旧倚门而立的某人,这人从起先到现在,仿佛是局外看好戏的看客,一直是淡笑慵懒地样子,脸上嘲讽讥诮的神情,像极了从前的某人,他又忽然觉得好笑,或许,是某人像极了他吧。

“纪总说笑,我和子承相识多年,向来坦诚相待,不分你我。”

不承认也不否认?纪蕈冷笑。

“坦诚相待?不分你我?唔,看来果真是在国外待得太久了,我竟不知国内民风如今已是这般自由开放,竟连喜欢的女人都能‘坦诚相见。不分你我’?”

“姓纪的,你……”

“子承!”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想起,纪蕈看到某人脸上的平静出现了裂痕,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会心的微笑。

林奕牵制赵子承的手微微用力,将他逼停在原地,再一次看向纪蕈,脸上已然没了客套的礼貌与笑意,说出的话都带了些许冷意。

“纪总想来是在国外呆的太久,这成语久久不用,确是用的有些不伦不类,我虽是学理工科的,但好歹也知道能‘不分你我’分享的,只能是东西。范夏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聪明又漂亮,从以前到现在,喜欢的又何止我们两人,倒是纪总您,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比作……东西,难道自己心里就舒服了吗?”

纪蕈被他这话一刺,脸上的笑意一敛,心中顿恼,知是自己一时疏忽,落了话柄。又听他言语里并无半分惊讶,相较赵子承的一脸震惊,简直可以说是波澜不惊,似是早就知道赵子承的心思……这么长的时间两人却毫无间隙,纪蕈只觉越发看不透这个男人。

“难为林总,纯正的理工科学生,倒是把修辞学学的如此好。以前听夏夏说,我还不信,今日倒是领教了。”纪蕈讥诮道。

林奕笑:“哦,是吗?我大学时期曾拿过全国大学生诗歌朗诵一等奖,纪总早派人调查过我,怎会不知?莫不是我的简历上没有记载这一项?”

他话音刚落,便见纪蕈脸上笑容一滞,一瞬,却又玩味地问道:“所以林总现在是‘礼尚往来’?”

林奕亦笑:“纪总说笑,林某不才,只好‘知己知彼’。”

纪蕈见他承认,忽然抚掌大笑,瞥了一眼赵子承,笑道:“林总爽快,倒是比有些口是心非的人来的真诚。”

“纪!蕈!把别人都想的和你一样心怀鬼胎,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听到现在,赵子承焉能不明白今天这姓纪的唱这出戏,为的不就是挑拨离间?他冷笑,幸亏林奕信他,要不自己早已上套。

纪蕈见他已然看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那么最后结果如何,都希望大家能尊重夏夏的选择,输的人,自动退出,离得越远越好。哦,还有,”他停下,右手抬起,食指指向桌上放的一堆文件道:“若是两位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我想我的回答会比那几张纸来的详细。”

他说完看向林奕,林奕嘴角微扯,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回了句:“多谢。”

他瘪嘴一笑,道了声:“告辞”,转身向外走去,却被忽然从拐角走出的人吓了一跳。

“夏夏,你……这么会在这。”纪蕈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丝颤音,会议室里的两人闻言同时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谈话,又听到多少?

三人一时脸色各异,都不由带了些许紧张,一时齐齐望向她。

范夏被三人突如其来的炙热目光盯地莫名其妙,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道:“我过来送文件,何特助说林总应该在会议室,所以……怎么,三位老总还有事?那我晚点再过来。”

她说完转身欲走,纪蕈又定定看了她几眼,见她神色如常,终于慢慢放下心来,道了声:“我们的事商量完了,你进去吧。”

她又转头去看会议室里的两人,林奕看了眼身旁双唇紧抿,仍旧一脸不自然的赵子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望向她道:“来我办公室。”再不看她,抬腿从她身边走过,范夏望着他的背影顿了几秒,转身,始终保持几步路的距离跟在他的后面,将其余两人留在了身后。

高跟鞋跟敲击在大理石上,发出清晰坚定的脆响,一步一步,最终在他办公桌前站定,平稳熟悉的女声响起。

“林总,这是纪总拟定的下半阶段项目实施计划,请您过目。”

林奕几乎是有些愣怔地望向那张带着疏离和客套的姣好容颜,好不容易压下的苦涩又冒了出来。

他以为经过那天,她会避而不见,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她就已经能若无其事的直面他,他苦笑,原来他于她……到底是他自己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范夏见他默不作声,只拿一双黑眸定定望着自己,脸上有掩不住的落寞,眼底发青,脸色苍白,好不容易平缓的心又开始微微钝痛,面上却越发冷凝起来。

林奕见她脸色中透出一丝厌恶与不耐,终于回过神来,心里一涩,重新低下头去,边看手中文件边说了声“放桌上吧,有问题我再通知你。”

她答了声好,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见他仍旧低着头,没有其他的吩咐,便向外走去。

直到那“蹬蹬”声终于消失在门后,林奕才收回放在她身上那道近乎贪婪地目光,嘲讽一笑,复又埋进一堆文件之中。

范夏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走出办公室,身后那道目光太过灼热,让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只做普通同事,等做完这个项目,她就会走的远远的,他们之间便不再有瓜葛,他不是说知道了吗?又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而自己呢,又为何因了他一个眼神便慌乱不已,差点自乱阵脚。

她气,却不知气的是他,还是自己。

咚、咚、咚,门外又想起敲门声,林奕颇有些无奈地合上手上那份半天不曾翻页的文件,身体向后一仰,有些疲惫得捏了捏鼻梁,道了声请进,心想这份文件今天是无论如何看不完了。

脚步声渐近,林奕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办公桌前站着踌躇不前的赵子承。

“子承,有什么事吗?”林奕望向他,开口问道。

赵子承看向他,不过几天时间,他似乎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眼底发青,满身的疲惫感,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表现出来。是啊,毫无防备……他从不曾在他面前伪装过什么,而他呢?

就在几个小时前,纪蕈的一番话,现在又那么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来。

“赵子承,你派人调查我到底是为了林奕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说你最好的兄弟要是知道你曾经,哦不,或许直到现在都还在觊觎他心爱的女人,而他像个傻子一样毫不知情,他会不会对你失望,然后从此和你形同陌路呢?”

“赵子承,想看你最好的拍档、挚友、兄弟朝着你露出失望无比甚至厌恶的表情吗?我可以帮你,就当做你找人调查我的回礼……”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他甚至害怕看到,哪怕那个人一年三百六十天拿着一张越来越面无表情的脸对着他,他也不想在他脸上看到一瞬失望和厌恶的神情,他更不想,有些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样他就再也不值得他信任了。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想在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结束之后,赶在纪蕈之前向他坦白,但是纪蕈、这个人够狠,终究没有放过他。他不知道,当纪蕈说他们连喜欢的女人都能不分你我的时候,他有多害怕,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他想他会用震惊、愤怒、甚至是失望的眼神看自己,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眉头微蹙,然后选择了相信自己,他不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感动,那感觉,只有他第一次独自拿下一笔大订单的时候,他爸爸夸了他句‘不错’,这一句足足等了二十几年的‘不错’,他当时的心情,就和那时一模一样。

“奕……对不起。”他望向对面的男人,沉沉说道。

林奕见他打从进门就沉默不语,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如今见他一脸愧疚地向自己道歉,心里最后的一丝介怀也终于慢慢散去。

“我接受你的道歉……调查个人还被反侦察,善后工作越做越差,工作能力大不如前,回去好好反省,要是再这样,小心我马上飞小岛休年假。”

赵子承没想到他会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的话,等到全部听完,先是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林奕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只拿一双凤眸傻傻盯着自己,心中只觉好笑,脸上却仍旧端得面无表情,装模作样拿起一份文件翻开,瞥了一眼他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想我立马休年假?”

这回赵子承终于有了反应,朝着某人笑得花枝乱颤:“我这就回去工作,这就回去,你可千万别休假,要不我一个人撑不住。”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转身小跑出了他办公室。

看着简直算是落荒而逃的某人,林奕终于忍不住摇头笑出声来,心里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时安静下来,他的视线便又不自觉落在那张照片的某个点上,他忽然记起自己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有时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当一切成为求而不得的执念,为免走火入魔,他想也许是时候,他该放手,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