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锦瑟年华
这座城，叫长安
烟雨蒙蒙，红尘纷纷
明悠言从小的梦想就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可奈何能力有限，每次强出头之后都是满身的伤痕，听说江湖上很能历练人，于是，在她及笄那年，离家出走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明悠言深谙这个道理，于是在见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孩露出奸淫的笑容，彼众我寡的思想还没有经过大脑时，手中的剑就已经出鞘了。
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那群人的对手，无非就是一块送上门的肥肉，他们哪有不食用之理。
“小姑娘，你爹没告诉过你，做好人好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吗？”其中一人笑的越发的得意。
明悠言此刻绝望的很，谁能来救救她啊，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江湖上人心险恶，她那个小镇上的小恶霸们根本就是望尘莫及好吧！
“各位大叔大伯，小女子初到江湖，什么都不懂，你们就放过我吧！”
那群人哪肯罢休，看着他们靠的自己越来越近，明悠言手持着剑慌乱的在胸前挥舞，对面的人就跟看小丑表演似的，一点儿也不惧怕。
明悠言大声呼叫，大概是上天怜悯，这一叫还真是叫来了救命的人。
那是明悠言第一次见到叶慕白，完全符合她心中大侠的形象啊，一袭白衣，身长如玉，长发如瀑，虽面有冷色，亦不影响那看起来十分舒服的面庞。
叶慕白救下了明悠言，一人一剑，在明悠言心中留下来深深的烙印。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叶慕白发誓，他不会救这个女人，因为实在是太烦了啊。
他本是江南叶家的公子，只因母亲是苗疆圣女，且与魔门颇有渊源，所以自打出生起，他叶家就被江湖各种流言侵袭，什么叶家与魔门勾结，叶家练就魔功等等，所以他从小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练就一身本事，用行动打破那些流言，让叶家堂堂正正立于江湖之上。
当他成为江湖上有名的剑侠时，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流言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很开心，这些年的四处游走，只为扬江湖正义，破叶家流言，现如今哪知救了明悠言之后，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的那种，让他觉得很没有自由。
“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救了我，我爹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我决定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很危险。”
明悠言摇头，“不怕啊，为了保护你，即使丢了性命也心甘情愿。”
叶慕白无奈的扶额，保护他，就凭这三脚猫的功夫？他很想质疑。
朝花晚露，流水夕阳，染火枫林，琼壶歌月，长歌倚楼，水落红莲。
转眼间，明悠言跟在叶慕白身边已三月有余了。途至长星镇的时候，叶慕白受当地官府之邀，去落华山覆灭飞云寨。
飞云寨是长星镇百姓十分头疼的一个存在，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派遣官兵多次上山围剿，均败阵而归，无奈，只得求助江湖剑侠，而叶慕白就是他们看好的一位。
那天，叶慕白准备将明悠言安排在官衙，独自前往飞云寨打探消息。
“叶慕白，你没权利限制我的自由，我要跟你一起去。”明悠言不满他的安排。
叶慕白好商好量，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大概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听话，飞云寨上情形不明，你跟着我有危险。”
明悠言自然也知道叶慕白的性格，撇撇嘴坐到一边去了，心里想着，你不让我去，我偷偷去，看你怎么办。
叶慕白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以为她听话了，却错过了她眼中那一抹狡黠的光。
如果时间可以从来，叶慕白一定选择时刻将明悠言带在身边，而不是此刻，她落入了别人的手中。
落华山上，风吹动着林中的树叶“唰唰”作响，他一人一剑对面而立，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眼中带着隐隐的担忧。
飞云寨的寨主此刻是开怀大笑，“叶慕白，本座早听过你的名声，不过，有这个小妮子在手，你能奈我们何？”
明悠言后悔极了，她不应该偷偷的跟在叶慕白后面的，她就是个累赘，如果没有她，叶慕白一人一剑早杀的飞云寨不复存在了。
“叶慕白，不要管我。”
没有人知道叶慕白此刻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掺杂着风的呼啸，让飞云寨的人打了一个寒颤，“放了她，我放你们走。”
“哈哈，这个小妮子是我们的护身符，叶慕白，现在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想怎么做？”叶慕白反问。
以他逍遥的个性，他本可以不管明悠言的，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受伤，叶慕白就觉得心不安，这样的感觉他控制不了。
“扔掉你手中的佩剑，然后把这个吃了。”
一道抛物线过去，一粒黑色的药丸就落入叶慕白的手中，他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喂入口中。
飞云寨主见他吃下药丸，胜券在握，“这是能控制你内力的药，现在的你恐怕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了，还妄想荡平我们飞云寨，简直痴心妄想。”
明悠言担忧的看着叶慕白，她挣脱不了控制，只能看着叶慕白大叫，“你怎么那么傻，不要管我啊，我不过就是一个累赘，摆脱我不是你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吗？”
叶慕白朝着明悠言优雅一笑，目光又转向飞云寨主，“现在可以放了她吗？”
“当然，我们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她可以放，但你，今天必须把命留在这里。”
摆脱了控制的明悠言急忙跑到叶慕白身边，“你怎么样？”
叶慕白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说道：“躲在一边等我。”
明悠言点头，她疑惑那一枚药丸，可她更相信叶慕白的能力。她知道他会安全的带着她离开这里。可是，在她没看到的视线盲区，叶慕白的三根银针早已插入自身的三处大穴，这样，他才有勉励一战的力量。
那天，明悠言亲眼见证了叶慕白的厉害，也明白了自身的那点武功根本不够闯荡江湖，她没有能力保护叶慕白，甚至还一度让他陷入危难，她憎恨这样的自己。
一人一剑，在落华山晚霞的印衬下，叶慕白苍白的面色刺痛了明悠言的心，尽管周围能站立的飞云寨人越来越少，尽管叶慕白到此刻依旧白衣胜雪，可明悠言的心脏就是不受控住的砰砰直响，感觉要跳出来了。
终于，飞云寨主也在叶慕白的长剑下抹了脖子，这一场人数悬殊的大战结束了。
明悠言耷拉着脑袋走向叶慕白，她在等着他的训斥，教训她不听话，如果不是她，他何须这么被动。
可是在明悠言离叶慕白还有两步远的地方时，叶慕白的身子软软的倒向地面，明悠言飞奔过去，用身体支撑住对方，叶慕白的一口鲜血就吐在了明悠言的身上。
“你没事，就好……”
声音很轻，旋即，叶慕白双眼紧闭，毫无知觉了。
他错过了明悠言眼中的决绝，也错过了她的泪水……
叶慕白醒来之后，再未见过明悠言的身影，他去了他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依旧没有找到，好似她从没有来过他的世界，心中有一丝失落，也许是习惯了她的陪伴，如今……她又会去哪里呢？
有缘相聚，无缘相守，心微动，奈何情已远，人已非，往事不可追，我将红尘里的江山看了一场，在是非的江湖里闯荡，才明白，错过便是错过了，再不得你那样的笑颜，和一句‘我要保护你’的承诺。
三年后……
叶慕白受武林重托，覆灭魔门。在与魔门左护法的打斗中，不慎中了软骨毒，就在他准备祭出最后杀招之时，一名红衫女子从天而降，只一掌，那攻向他的左护法瞬间经脉碎裂而亡。
红衫女子笑语盈盈的走向他，喊道：“叶慕白，好久不见。”
是啦，这就是他找寻了三年的明悠言，可又不是他心中的明悠言了，曾经长长的黑发，如今变得雪一般的白，漆黑明亮的眼眸充斥着诡异的红……她堕入了魔道……
叶慕白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终于，喊出她的名字，“悠言……”
“你……不喜欢这样的我……”明悠言说的小心翼翼，一双眼睛却不瞧着叶慕白，而是望向别处，“可是，我却喜欢现在的自己，有能力保护你的明悠言，不再是你的累赘的明悠言。”
叶慕白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那样一个明媚的女子，才陷入如今这般田地。
“悠言，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
从那以后，明悠言又一直跟在叶慕白的身边的，就如三年前一样，唯一改变的就是，她不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需要被保护的女孩了。
即墨镇宋家庄里，叶慕白受邀前来，目的是为了铲除即墨一霸胡青山，因为不知晓对方底细，叶慕白显得有些犹豫，并未当即应承宋老爷，结果宋家老少对着叶慕白一顿说道……
“什么江湖大侠，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
“是啊是啊，还说要为民除害，眼见我们被欺负都不想管……”
“估计江湖上的传闻都是假的，叶慕白不过三脚猫功夫罢了……”
“肯定是怕了胡青山，不敢去了吧！”
“哈哈哈……”
那个人在笑，可是，也死在了笑中……然后，瞬间，在场所有嘲笑叶慕白的人都倒下了，死状惨怖。
叶慕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但他就是知道是明悠言动的手。而他来不及阻止。
看到自己的家人倒在血泊中，宋老爷惊恐的指着叶慕白，“你……你……”
叶慕白知道自己现在百口莫辩，而刚刚的杀人者此刻周身黑气弥漫，他知道就是刚刚的嘲笑，明悠言为了维护自己激发了体内的魔气，才会导致现在的状况。
“宋老爷，很抱歉……”
说完，带着明悠言飞身离去。
两人找了一处山林，风呼啸着自明悠言的耳边而过，她已然一副淡然的样子，“他们该死……”
“悠言，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去随意剥夺，今天的事情我会给你善后的，听话，放弃你的武功，我们就在这山林相依相守，好吗？”叶慕白痛心的说道。
宋家庄这件事情，他不仅要给官府交待，还要给整个江湖一个交待，即使他现在这样承诺，往后等待他的却是一条荆棘之路，可是，为了明悠言，他，无悔……
“哈哈，叶慕白，我现在能保护你有什么不好，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一身武功受了多少苦。当初离开你，我误入魔门，他们告诉我在那里可以学到绝世武功，为了你，我忍受千虫万蚁的噬咬，如今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任何人都别想欺负你。”明悠言眼里的怒火未消，白色的发丝在空中翻飞，红色的瞳孔闪耀着诡异的红。
当年因为无法保护他，甚至成为了他的累赘而愧疚，拼命练魔功，现如今，她堕入了魔道，而他却告诉她，让她放弃，怎么……可能……她永远也不想三年前的事情重演。
不过就是一个宋家庄，灭了就是，他无法给江湖一个交代，那么，所有的罪孽她一人承担即可，只要他能好好的。
叶慕白见劝说无果，想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往后的日子里不停的说教，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慢慢的将她拉回正途，便也就作罢。
叶慕白想，如果自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好了，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如果那天他能好生劝说，她也不会趁自己不备灭了宋家庄满门。
而这一切却是在武林之主率领各大江湖豪侠将他们团团围住在博望岭的时候他才知晓。
“妖女，你可知罪？”武林之主永远在维护着江湖的正义。
明悠言冷笑，“我何罪之有！世间万物皆有生存定律，而这不过是我的定律罢了！你又能奈我何？”
说话的瞬间，手中的魔焰翻动，刹那间，最里面一圈的侠士化为乌有，她的魔功已臻化界，实在是可怕。
武林之主深知自己也并非对手，脚步往后退了退，讥诮道，“叶慕白，难道这就是你所追求的江湖大义，宋家庄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也抵不过你身边这个早已入魔的妖女？”
叶慕白早在刚刚明悠言出手时就自责不已，现今听到这样说自然质问，“你屠了整个宋家庄？”
他希望听到否定的声音，却看到了她肯定的点头，也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身体内唯一一股支撑不去责备她的信念破灭了。
“悠言……”叶慕白慢慢的靠近她，轻松的将她搂入怀中。
明悠言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自己，往常都是她死乞白赖的往他身上扑。
“呃……”皮骨破裂的声音。
明悠言低头，叶慕白那把锋利的长剑稳稳的插在她的心口。
“悠言，对不起……”他将她抱在怀中，低声说着，眼眸中的红让人不忍直视。
“叶慕白……对不起……我再也无法保护你了……”她微笑着回应叶慕白的对不起，“希望你……好好的……”
明悠言的身体慢慢的在叶慕白的怀中冰冷……
而他抱着她一动不动，只有他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才会让人觉得他还是活着的！
叶慕白抱着明悠言离开了，没有人阻止，就当是全了叶慕白的面子。
武林之主也带领着所有人离开了……
博望岭的风沙吹过，只听得见周遭风卷残叶的声音，安静的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慕白带着明悠言去了忘忧山上的一间木屋，那是他们曾经呆过的地方，那里有她送给他的东西。
他永远记得那天明悠言笑颜如花的模样，“叶慕白，这张琴送你了，可是我亲手制作的呢！”
叶慕白不屑一顾，“我又不会弹琴，送我这个做什么？”
“知道这张琴叫什么吗？我给它取名‘流言’，不惧流言，方得悠言……”明悠言说到这里狡黠一笑，“所以，叶慕白，你一定要学会弹琴哦！”
叶慕白那一刻并没有读懂小女儿家的心思，只当是她无聊罢了。
如今，他懂了，琴也在她离开的那三年学会了，可是，没有人听……
叶慕白望着琴边静静躺着的人，一抹自嘲的笑容便挂上了嘴角。
不惧流言，方得悠言……
如今，他才明白，此流言非彼流言……那流言不止是琴，更是他的执念……如若他不那么在乎流言，相遇以后不再管江湖之事，那么，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流言已不惧，而他的悠言却已不在……
手指轻轻的拨弄着琴弦……一声呜咽……
悠言，这一切的一切，你都是为了我，你的好为了我，你做的孽也为了我，我多想和你一起踏遍尘世路，晨钟暮鼓，浊酒一壶，如今都已回头无路……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去往幽冥幻界，赎罪吧！
一粒药丸入肚，嘴角慢慢的溢出黑血，叶慕白跪坐在地上，将明悠言抱在怀中……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
红尘辗转中，我还能遇到你吗？如果能，那么，任它流言三千，携手共赴白发；如果不能，那么，愿你长袖翩翩，舞尽锦瑟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