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窗

“没有啊，我今天去了旁边的市场买菜，碰见了老李头，跟他唠了会儿嗑。哦，还有你刘叔叔，哎呀，你都不知道老刘头那儿子，太不听话了，他又闯祸了……”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分针和时针呈120度夹角，晚上八点钟，对面窗户的老太太讲电话的声音准时响起。时间走得稳定而规矩，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又无奇，正如老太太每晚都准时打过去的那通电话，从未缺席。

不知从何时起，对面的那栋居民楼里多了那样一位老太太，虽然是不同的楼，却因为隔得近，又正好是同层，老太太的窗户正对着我家。也不知从何时起，老太太便开始了这每晚“雷打不动”的电话声，我想她是在通电话，整个过程除了她在说话，没人回应她，她总是说一会儿停一会儿，似乎在倾听对方的回答。

老太太的声音很洪亮，透过两扇玻璃砸进我的耳朵。

起初我对这声音是有些排斥的，这每晚都会如期而至的电话声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不过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我习惯了老太太通过那个小小的传声筒来向儿女诉说一天的心情，我想对方一定是一个孝顺又贴心的人。我的母亲去世得早，倘若她还在，想必现在也会如此唠叨吧。

“今天卖白菜的那个小姑娘又说我变精神了，嘿嘿，那小姑娘人挺好的，嘿嘿……咳咳……”老太太咳了两声，瞧，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说。我在这样的声音中度过每个晚上八点，时间久了，甚至会觉得老人是在跟我通电话，我甚至会忍不住去想她说每句话的时候的表情，或是眉飞色舞，或是微微皱眉。

几个月过去了，听老人打这通电话似乎也快成了我的习惯，直到有一天，仍然是晚八点，可是老人通电话的声音却没有如期而至。

一连好几个晚上，我每天都在等，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给我打电话一般，可惜依旧没有。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老人的声音。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搬走了？我想过去看望她，可又觉得过于唐突了，我们连邻居都算不上，只是恰巧窗户隔得近，又只是恰巧我听到了她的说话声而已。

坏消息往往要出传播得更快，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需要任何成本便能很快在人群中扩散。自然，我得到老太太的消息也得益于这样的传播。老太太被女儿接走了，他儿子几个月前去世了，因为胃癌，他原本经营的那家熟食加工厂因为添加了过量的有害化学剂被查封，他在被捕后的一周就发现身体不适，查出癌症晚期。

“原来一直跟老人通电话的是女儿啊，她女儿真孝顺。”我不禁感叹道。

“孝顺什么呀，通什么电话，她女儿在一家酒店做服务员，那么忙哪有时间跟她通电话，他女儿把她送进了精神疗养院，好像说老太太精神不太正常。”我的话立即被反驳了。

关于老人的这些消息，后来就没有人再提起了，可是我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难受，我想象不出来老人每晚对着电话自言自语的表情，或是失落，或是难过，不过都不重要了，老人终究还是承受不了痛失爱子的打击。这样想着，我的眼眶便湿了，不知道是为老人，还是为已故的母亲，我的母亲也是癌症去世。

一阵微风吹过，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我看到阳光依旧，秋季午后，落叶的芬芳伴着微风透过那扇窗吹进我的梦境。原来只是一场梦，原来母亲还在，仍旧在翻弄她的小箱子，原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全国各个地区都加大对食品安全的管理制度，严格落实……让百姓吃得放心，用得放心”睡前忘记关掉的电视还在播着各种节目，原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喂，我做好决定了……”我拨通了电话，我的熟食加工厂才刚刚起步，我想我需要让它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趁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