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殁
今日毁掉了一株植物,一颗自己养了几个月的风信子,这已经是我毁掉的第二株植物了,如何表述情绪呢,孤独夹杂着悲伤吧,在它焦黄的叶子软塌塌地耷拉在灰色的垃圾桶边缘的那一刻。
多年前有人送了我一株别的什么花,叫不上名字,粉嫩的,我把它嚼了,酸中带着涩,算不得美味。那时的我有些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怪癖,我讨厌赏花,但却喜欢吃花瓣,试图把那些我看不出美感的五颜六色变成味蕾可以触碰到的酸甜苦辣。不过花瓣是神奇的东西,许多年下来,我竟没尝过任何一叶带着辣味的花瓣,它们多是苦的、涩的、甜的,当然还有臭的,不过,幸好后来没了这奇怪的喜好。
遇见这株风信子大概是在半年前了,在那个拥挤的商场3层,一间拥挤的小店,至于店铺的名称已经忘了,大概已经不在了吧,只记得店内到处都贴着“打折出售”。在那些大大小小各种字体的“打折”字样中挤满了花花绿绿的植物以及摇摇晃晃脑袋。这些小小的生命像极了被遗弃的孩子,似乎都在铆足了劲表达着自己足够强壮足够美艳,以期被某个脑袋的主人选中带走。那些风信子像一颗颗刚发芽的洋葱,它们被装在灌满水的玻璃小花瓶中整整齐齐地排在架子上。花瓶上贴着红的黄的紫的各种小贴纸,店员告诉我这小贴纸就是用来区分它们开出的花的颜色。一张小贴纸就定好了它的生长方向吗?难道就因为被贴了黄色,所以它要努力开出黄色的花吗,它若是不喜欢自己变成黄色的样子,那该是一段多痛苦的生命之旅呢?亦或者已经是它从出现开始就已经被那先进的科学技术剥夺了选择自己的权利,被做了规范,规范它这一生只能开贴纸上那个颜色的花?不论如何,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带走一株,我挑中了贴着黄色贴纸的它,感觉自己像个救世的英雄,至少那一刻我自以为这株花最幸运的,我会认真呵护它,给它一段它想要的生命。
自从得到它,我一直都是兴奋的,两个孤独的生命变得不在孤独,我小心翼翼把它捧进了一家小饭馆,找了最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我和它都需要安静,我想。拥挤的饭馆一个人一张桌子显然是奢侈的,于是有一对母子坐到了我旁边,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甚是调皮,全然不顾公众场所的任何餐桌礼仪。这顿晚饭,整个过程我都紧紧盯着我的风信子,很紧张。我甚至想如果他不小心打碎了我的花瓶或者不小心抓坏了我这颗“小洋葱”,我该要怎样向一个小男孩去评理。如若我斤斤计较,怕是也只能换来旁人的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亦或者再加一句“这么大人了,一颗9块钱的花有什么好稀罕的,跟一个孩子计较,赔给你就是了。”是啊,这些情景,这种场合,这个时代,这些人眼里,恐怕我是不配为自己“狡辩”的,因为我是成年人,他是孩子,自然我的风信子也不配,因为它仅仅是一株9块钱的花,鲜有人会视它为生命。自然也不会有人倾听我诉说得到这株风信子时的喜悦与兴奋,他们或许只会觉得我“不正常”。想到这些可悲又可怕的场景,眼前的美食也索然无味了,我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满是危险的环境,带着我和我的“小洋葱”。
终于,我如愿以偿地把它安全捧到了家里。不会养花的我搜罗网站上各种养风信子的经验贴,我认真地给它换水,甚至放音乐给它听。一个人孤独的时候跟它说说话,告诉它不用努力长出黄色的花,可以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看着它从一个小小的绿叶尖慢慢变成两条长长的叶子,直挺挺地立在那颗“洋葱”上面,然后又变成三根、四根、五根长长的叶子,再到后来从那些直挺挺的叶子中间露出了黄色的花茎。我有些难过,它果然长成了黄色,不过我的难过似乎也很多余,它长得很开心,很旺盛,也或许那就是它喜欢的颜色也未必。
它就这样的旺盛了许久,直到后来漫漫地颜色变得暗淡,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再后来花瓣边缘褪去了黄色变成了枯树皮色,叶子也不再直挺挺。我不懂花,更不懂养花,它鲜艳旺盛之时我像个多余的劳工一样对它“百般呵护”,像是它所有的强壮和旺盛都是源于我的功劳,终有一天,它像个垂暮的老人,我却变得手足无措,我果然时候多余的劳工。
我的那颗风信子终于还是被我毁掉了,我又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学习了那么多养植帖子,但我仍然养不好它。风信子的花语很有力量,点燃生命之火,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花语,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些植物被规定了开花的颜色,也是今天我才知道,黄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与你相伴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