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闺密与发小
未等青垚开口,两人的手机同时“叮”了一声,原来是莉荔发的短信:“忆江南,南亭10号包厢。等你们哦!”
青垚问:“去吗?”沈绎心皱了皱眉说:“我还有事。”
“我也有事!”青垚说。
她今天确实有重要的客人。
“要不……你到哪儿?我送你。”
“不急!我想走一走。”青垚看了看表。
沈绎心说:“有时间?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垚点头同意。
趁沈绎心去停车场的工夫,青垚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沈绎心依然开着那辆旧花冠,很快来到一处类似科研机构的地方。有位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等候,看见沈绎心从车上下来,远远地打着招呼。青垚乖顺地跟在沈绎心身后,在中年男人的带领下穿过草坪小道,走到一幢圆形的白色建筑的面前。
只见上面写着“中医药博物馆”几个大字。
青垚恍然大悟,她心想做中药销售的,不仅要了解自己公司的产品,还要了解整个中医药的历史,看来沈绎心比自己用功多了。那中年男人拿起一张磁卡,宽大的玻璃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平时博物馆也对外开放,现在晚了,就请汪博士带我们进去参观一下。”沈绎心对青垚说。
“太好了!”青垚很高兴,好奇地四下张望。整个博物馆有三层楼高,由于晚上没什么人,大楼里只有感应灯开着。空旷的大厅,可以看到玻璃隔断里珍藏着的远古时期的骨针砭石,还有一些针灸铜人。四周六面铜雕,展示着中医药发展的脉络。从远古神农尝百草的传说,到《黄帝内经》、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唐代设立的太医属、明朝《本草纲目》,最后延续到清代温病学说的发展,全都是中医药集各家智慧的科学理论。
青垚情不自禁地拉着沈绎心的胳膊说:“公司网站上的东西不少,但远没有这样直观震撼。”汪博士笑了笑,带他们从左手拾级而上。青垚一边走,一边抬头环顾,展现在她面前的仿佛是一幕哲学和医史的宏伟大戏,在时光的流转中,各个医药名家、书法绘画、处方手迹无不缓缓呈现。
“中药处方是中国传统医学的重要组成,可惜很多已经失传,有的甚至流落海外。我们也正致力于抢救和保护这些国家瑰宝。”汪博士遗憾地感叹。
来到二楼的陈列馆一角,这里记载了不少珍贵的老字号名药。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青垚发现一幅数尺长的横幅短卷,赭石颜料勾勒了一只身披九霞的神麝,烟霞缭绕的亭台中有书生、仕女、皇帝和贵妃,右上方有一小段文字,居然是关于“麝予仙”的简介!
据传,成化年间,眉州沈维中于汉中救下九霞神麝,获古方报答,孝宗皇帝即位亲赐“麝予仙”御药之名。药锭以上等麝香、田七、牛黄、蛇胆等中药炼制,专治肝毒肿痛。沈绎心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的‘麝予仙’已经不是当年的那味奇药了。”
“为什么?”青垚问。
汪博士接口回答:“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沧桑,‘麝予仙’在品质上难免有所变化。修远集团是‘麝予仙’品牌的拥有者,想必会将它发扬光大的。”
沈绎心没说话,眼眸中似有浓墨化解不开。
从博物馆出来已经接近十点,跟汪博士告别后,沈绎心开车送青垚去到武侯区。汽车随着车流缓缓前行,青垚感觉他兴致不高,想起博物馆中所见,不由感叹:“‘麝予仙’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却被目光短浅的企业家抱着不开发,真是太遗憾了。”沈绎心却不知在想什么,他偶尔眨眼,眸光探寻在灯火璀璨的未知处。
汽车转了不知多少弯儿,终于在一处中式建筑外停下来。
“这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进去?”
“没事的,这里停车不方便,你先走吧。”
沈绎心指着前方对青垚说:“直走,尽头就是。”
青垚跟沈绎心道别,下车走了几分钟来到拐角,这里有面一人多高的石头砌的墙面,刷着暗灰的涂料,埋在缝隙的灯泛着银色的光芒。墙根下一拢竹子、几棵洋槐,三三两两地摆放着桌子、椅子,路边是抱膝而坐的大红色人形雕塑,再朝里面走,远远看见“荷欢”两个字悬在高高的门楣上。射灯下的槐树枝簇拥着一个妖魅的女人,绿色的裁身小衣加青紫色的百褶长裙,身披大红色披肩,头发像瀑布一样垂顺,远远看去像是一尊雕刻的作品。
青垚还没走近,那身体已经灵动起来。
“上周我就来了,今天才联系,生气吗?”女人看着青垚笑,细长的眉眼中泛着流潋溢彩的光芒。
“说说我俩谁漂亮吧?”
“你。”女人的回答斩钉截铁。
“都说我漂亮了,生什么气呀!”青垚大笑着挽了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蔚子,我在学校介绍中国女人的时候,都按你的模样描述呢。”名叫蔚子的女人警惕地问:“他们什么反应?”
“惊呆了呗!”青垚张开双臂,夸张地比画着说,“噢!神秘的东方女人!”
在青垚眼里,蔚子的确很美,像中国画里描出来,一字不着尽得风流,远观让人恍惚,距离近了,却见那张精致而极富风韵的脸上,嵌着一对深邃的眼眸,纯净得像天边的湖水。
用陈扬的话说,“蔚子会让男人的骨头变成粉末的。”
“说的是我吗?”当青垚把这话转告蔚子时,她茫然反问。青垚当时语塞,她打量着蔚子说:“是啊,你这么个轻飘飘的美人,蚂蚁都碾不碎,怎么让男人粉身碎骨?怕是你身上自带三分毒性吧……哈哈!”蔚子没笑,她放弃跟青垚探讨美学,因为她发自内心地认为,青垚的美是另一种“鬼斧神工”。是那种任何线条都勾勒不出的、干净、纯粹的美。
“蔚子,你这儿比北京宣武门那边阔气多了!”
眼前的美术馆足有上千平方米,外面有延伸,餐厅、酒吧、演艺馆通宵营业。青垚一边参观一边啧啧赞叹,“我都不知道这里还藏着一群艺术家!”
“像老师那辈搞前卫艺术的才混宣武门,我只在这儿待几个月,帮他接个活儿。”蔚子把她带到二楼房间。青垚看着不足20平方米的小房间,仅有的一张小床还被高高低低的画架包围着,心里没来由地酸楚,“蔚子,你这么漂着,什么时候凑够钱去法国?”
“再说吧,现在我哪儿都不去。”
“为什么呀?你不是一直梦想着去法国吗?”
“全国最顶尖的艺术家都聚在北京啊,”蔚子说着,眼睛里闪动着灼热的光亮,精巧的鼻翼微微鼓胀,“我会去法国的,放心。不论在哪里,用线条和颜色做语言,与天地人心交流,本身就是获取真谛的途径!”
青垚觉得自己似乎懂了,这个世界的本身就是艺术,连天上的星星在艺术面前也不过是一粒微尘而已,何必执着身处的地方。蔚子是个通透的人!
“我可能要留在这里。”青垚坐在地上,接过蔚子递上来的红酒。
“陈扬希望你能留北京。”
“陈扬,他……”青垚歪着头看看蔚子,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文艺青年的最爱……”话没说完,她的腰身已经被蔚子掏了一下,痒得跳了起来。
“你要抛弃陈扬?”蔚子拧着眉毛,用一种直戳人心的眼神在看着青垚。
“我问心无愧。”青垚的拇指抵着胸口,郑重地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对自己撒谎。”蔚子呵呵一笑,她知道青垚向来简单直接,看着像地板上的一摊水,可是踩进去的,无不沉溺,高明如陈扬也难以自拔。
“我留在这里跟爸爸有关。”
“叔叔的事,你准备一辈子不放吗?”蔚子的话跟陈扬如出一辙。
“我还没拿起来谈何放下?能做的实在太少了,不努力走一走,我怕我不能原谅自己。”青垚含糊其辞,可是蔚子已经理解了,她抱着青垚的肩膀说:“明白啦!没有这个念想,也要其他念想。我们这些看不破红尘的人,都被欲望牵着朝前走,念想就是你的欲望,或许它能为你成就不一样的人生呢?”
蔚子说得不错,二十几岁的单薄人生,不就是靠着某种念想的力量来支撑浩渺如烟的未来吗?
青垚下车后,沈绎心没有发动汽车。他摸了瓶矿泉水拿在手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墙角,才将手里的水“咕咚”灌了下去。手机铃响,汽车里一个戏谑的笑声说:“绎心少爷,回来开门!”
沈绎心眉眼舒展,笑着问:“勐子哥,你在哪儿?”隐约有开门声,还有女人说话声,只听那头接着说道:“开了。赶紧回来啊!”然后便挂了。
沈绎心蹙着眉头“嘶”了一声。
他的家位于合江亭最繁华的滨江大道,一梯一户的公寓楼,安保使用最先进的掌纹电梯智能控制系统。当他走出电梯时,车钥匙还提在手里,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旋风似的跑上前,将室内鞋放在脚下。
沈绎心忍不住问:“四姐,你怎么进来的?”
“爷爷不放心你。”四姐答非所问,起身朝着房间边走边说,“勐子来了。”话音刚落,从观景阳台探出一个头来,朝沈绎心扬了扬手,“这家物业的中央监控不错,用的是奥运场馆那一套,我熟。”
沈绎心看了看他,没说话,进到房间冲了个澡,换了身浅色T恤才出来。
勐子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长腿舒展搭在阳台的边沿。他的身边置着一方紫檀茶几,小壶里烧着水,旁边摆放着整齐的茶具。在他眼前,锦江灿烂的灯火一览无余,他望着远方,吐了一个烟圈儿出来,眯着眼睛说:“真会找地方啊!怪不得爷爷交代我,就是上火星刨也要把你翻出来。”
“火星?”沈绎心坐下来,“你送我的手表上不是有定位吗!”没等勐子回答,四姐及时端上一杯咖啡:“深度烘焙,法式,知道你最爱那股烟熏味儿。”沈绎心接过咖啡,眼睛打量着四姐问:“你们这是要在我屋里常驻吗?”
“你可以当我是空气的,不用介意。”勐子挥手笑笑。沈绎心比画着说:“这么大坨空气!”勐子站起来,白色背心外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矫健鼓胀的肌肉。只见他扯着背心说:“我千里迢迢跑来,拿出看家本事破门而入,当我闲的?”
“确实太闲了!”沈绎心毫不示弱,眼神略略沉了沉说,“我现在只是实习销售,你以为每天带保镖跑终端吗?爷爷把你智商拉下来了?”勐子绷不住笑出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爷爷把我智商拉低了。”他提着裤腿重新坐下,熟稔地在紫檀小几上温杯洗茶。他将浇过的杯盏递给沈绎心,看了看他手中的马克杯,摇摇头放回案几,“你上次在老宅里晕倒,爷爷半条命都吓没了,可劲儿给我打电话!”沈绎心的唇角动了一动,看着勐子埋着头漫不经心地冲茶,“他老人家大气了一辈子,是勐子最崇敬的人。你别以为他年老昏庸,大费周章地让我和四姐来给你撑排场。”勐子说着,抬眼看了看沈绎心,见他有些出神,便又问:“做了这些天销售,感觉怎么样?”
“还好,一切从头开始。”沈绎心淡淡地说,“你跟着我是大炮轰蚊子。现在国泰民安,用不着。带四姐回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勐子得意地笑了:“你也知道我是大炮啊!”他重新掏了根烟叼在嘴里,伸了个懒腰,“我是休假回家让爷爷逮住了,要不你能享受这待遇?”沈绎心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拍打着他的后背道:“不早说!我以为你对我有想法呢!”
“兄弟!”勐子跳起来,瞪着豹子样的双眼,他敞开怀抱,大块的胸肌迫不及待地想挣开白背心的约束,“看看!我这样,女人不喜欢吗?”
“是啊!”绎心仿佛陷入沉思,“好久没见着兰姐喽!”他说着,站起身来朝屋里闪。“还说!”勐子听到这话格外激动,冷不防脚下打滑,身体摇晃了两晃才站稳。“勐子哥,每次提到兰姐,你铁定栽跟斗!”沈绎心回过头,倚着门框大笑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高了,还当自己小孩儿啊!”四姐端着果盘嗔怪说地,“外面凉,快进屋吧!”
勐子名叫高勐,被沈绎心的爷爷收养,早年去了澳门,曾在有影响的大哥手下做过事,三年前金盆洗手把公司开到了北京。他常年在外看似风光却奔波劳碌,有这样休闲的假期,当然求之不得。
沈绎心眼瞅着闯进家来的不速之客,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四姐是老家的远房亲戚,年纪虽大,但辈分低,跟了沈绎心爷爷奶奶几十年,算半个家人。沈绎心明白高勐的长假也是借口,他们二人一起到成都就过来守着自己,是因为爷爷放心不下。
暮色浓厚,从宽大气派的书房举目远眺,落地窗外是一道美丽的天际线,整个锦江的灿烂灯火就拥立在眼前。沈绎心斜坐在沙发上,高勐却笔直地站立在窗前,摆弄着桌案上一架银灰色的飞机模型。因为不忍心见他直挺着脊梁活生生地把自己站成一面书柜,沈绎心打趣地笑着说:“放松。这里很安全,戒备等级为零。”
高勐并没有回头,他将模型拿在手里问:“只留了这一个东西?”
“嗯。”沈绎心沉静地回答,眼眸中没有丝毫涟漪。高勐问:“爷爷想知道,回集团做事,是你的决定还是叔的想法?”
“有区别吗?”沈绎心反问。
“当然有。”高勐的声音很低沉,“如果是叔的想法,爷爷就把你扔回去,有专门的医疗队伍帮你终身康复;如果是你的决定,老人家手上的股份,他要重新安排。”
“呵。”沈绎心阖眼一笑,“你跟爷爷倒蛮亲的。”
高勐背对着他没有接话。
“跟董事长没关系,航校我是不会回去了。”沈绎心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幕中的锦江,璀璨的霓虹包裹着鲜亮明艳的高楼,在迷幻的灯火中闪烁。“他答应给我三年时间,如果我能走到销售总监的位置,他就答应留我在集团做事。做不下去的话,我就……我就回老宅,回去陪爷爷。”沈绎心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高勐却注意到他那双手,十根手指头紧紧地绞在一起。
“用不着给自己压力。”高勐的心情有些复杂,“你知道哥哥我向来话糙,绝没有打击你的意思。怎么说呢?能够隐姓埋名到一个办事处做销售,说明你眼明心亮,是个通透人。但生意场始终是名利场,跟你不搭界的。”
“想说什么,干脆都说了吧!”
高勐在桌案上拍了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这话我就说一次,以后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别说人情薄如纸,你知道哥哥把兄弟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我怕你吃亏,想提醒你!”沈绎心盯着他一言不发。高勐接着说:“我有时候也常想,做人图个什么?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人一辈子不就图个被人高看、受人尊敬吗!你跟我不同,自小留部队,又去非洲参加援助项目,你到老到死都是宝贝,这辈子不管走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你抹下脸面体验一把底层销售的感觉,不代表你就能成为真正的生意人!做生意是赤裸裸的追名逐利。你懂、你明白,可你办得到吗?从低层往上爬的样子你永远只能学个皮毛,体会不到骨髓里去。修远公司跟从前不一样,虽然集团在往规范化、现代化的运营方向发展,可是他们一边谈理想、讲情怀,却又一边在背地里勾兑理想,倒卖情怀。你和爷爷跟他们不一样!做生意是做市场、做人脉,别人做多少年才有的市场,被你横插一脚半路截胡。说白了你这是在虎口夺食、抢人饭碗。我可以保证,你进集团无论做什么都没人敢说半句不是,但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是在背后下暗刀子、眼巴巴地等着看你笑话呢!你做得再好都是应该的,那是董事长资源给的好;一旦你做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弄不好就身败名裂、一文不值了!”
沈绎心迎接着勐子的目光,眼神深不可测。“勐子哥说的,绎心全明白。可是我在哪里不一样呢?担心身败名裂对我就是个笑话,靠谁养着到老到死有区别吗?”
勐子的拳头擂在桌案上,紧紧地闭上双眼,过了半天才问:“叔怎么说?”
“他说中药公司是他的亲儿子。”沈绎心盯着勐子平静地回答。
“……你也是啊……谁敢说半句不是?”勐子刚说完,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而出,“叔这是要把‘麝予仙’交给你?”沈绎心凝视着勐子,看似风平浪静,脑子里却想着今天刚发生的事情,想到青垚讲的那些话,他感到心海深处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潮流在暗涌,几乎要破胸而出。他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没想过插手集团。有三叔他们,蕴诚和蕴真也是学商的,从Wharton出来就由集团培养……可是,最近一年我想了很多,亲情太重,我消受不起……那时我躺床上手脚动不了,却能听见爷爷在我耳边念叨,他说他这辈子就两个心愿,一是我能重新站起来,二是希望看到‘麝予仙’振兴。你看,我现在站起来了!所以,我想为‘麝予仙’做点儿事情。让我试试,好吗?”
勐子被沈绎心眼中闪烁的亮光刺了一下,他扭过头去,望着窗外说:“中药公司在集团里已经被边缘化,‘麝予仙’就像一个老革命,本来应该功成身退的,却拖着集团的后腿不肯罢休,想把它扳正谈何容易啊!其他叔伯知道会怎么样?尤其是蕴诚……”
“还不到时候,我想先熟悉熟悉,好在中药公司认识我的人不多。”沈绎心吐了口气,略显轻松地说道,“还有,中药公司没你说的那么不堪,郁顺尧是业界数的上的销售精英,他管控的渠道让很多战略投资者眼红。”
“郁顺尧?我知道。”勐子站到沈绎心身边,与他一同并肩展望,“修远初创的元老。不过廉颇老矣,这些年很低调。”沈绎心不置可否,继续说:“集团几次三番想把‘麝予仙’拿过去,总经理似乎更在意用中药公司的销售渠道打造融资平台,对于如何扩充‘麝予仙’品质、开发衍生产品方面并没有规划。董事长和郁伯伯、二叔他们撑得很辛苦,我想等自己有了想法之后再跟叔伯商量。”
勐子“哦”了一声,尽量显得随意地说:“你刚提到二叔,我突然想起来,绎兰好像恋爱了!”沈绎心怔了怔,盯着勐子问:“兰姐姐心事那么重,哪位高人能把她搞定?”勐子叹了口气说:“不知道,缘分吧。”再聊了几句,勐子见沈绎心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以为他忙了一天累了,便拍着他肩膀说:“今天哥哥的废话多了点儿,当我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早点儿休息!”
“好。”沈绎心指了指书桌上厚厚的一叠营销类用书,翻开笔记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你去吧,我再看会儿书。”
等勐子摇摇头离开,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沈绎心坐在书桌前,双手捂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头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钝刀一样地剁着,疼得有些受不了。于是他站起身走到书柜旁,从顶格里提了一瓶烈酒出来。他从前是不会喝酒的,还是勐子的缘故。那是他第一次昏倒,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抑郁的状态。勐子从北京回老宅,提着酒便灌了他半瓶,告诉他从前出任务,喝上半瓶酒,天大的事儿都能过去。
此时,他猛灌了一大口,如刀子般尖利,从咽喉直杀到胃。刚烈的刺激让他愈发清醒,青垚对“麝予仙”的那番评价又回响在耳边。
“……修远中药没有这样的故事,它不能用‘麝予仙’的疗效提升医生的自尊,没有人觉得开出这个处方是非常荣耀的事情,它为什么不行呢?”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如同巨锤,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任何医院都需要真正有疗效的药品来解决病痛,医生也需要具备专业知识的人来提高处方能力。恰恰“麝予仙”的研发落后不能满足医院的需求,修远中药缺少优秀的销售人员帮助医生,整个公司因此停滞在老化僵硬的状态。这么简单明摆着的问题,为什么董事长要放任中药公司这么多年?结合高勐说的那些话,如果强行把羸弱的“麝予仙”丢入资本市场参与竞争,很可能会夺食不成反被虎狼吞噬,粉身碎骨。究竟应该从哪里入手解决如此庞大的问题?
沈绎心抬起头,从漩涡般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慢慢拿出手机,打通了香港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责问:“绎心,你酗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