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歉疚
“林骁哪去了？”
“去子清家了，钱川姐夫说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回”
奶奶拉过周子衿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乡下的夜，静悄悄的，周围只听得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朦胧的月光照在院子里，藤椅上，周子衿在奶奶怀中找个舒适的位置，微微眯起双眼，已经许久未这样和奶奶呆在一起了，周子衿贪恋着这难得而来的片刻宁静。
“奶奶，您给我讲兔子的故事吧”奶奶拥着她摇晃起身子，如小时候那般，像是在哄她入睡。笑道
“听了那么些年，不会腻吗？”
“不会”
“好”拍了拍她的背，喘息着继续说道
“从前啊，有两只兔子，它们一起长大……”听着这从小听到大的故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打地洞，一起玩耍，一起觅食……”周子衿在心中说
“是形影不离的两只兔子”奶奶继续说
“一天，其中一只兔子被猎人的捕猎夹伤了腿，很是严重，它无法再和另一只兔子再玩耍了，于是它们每日便躲在洞中，休养……”
“就这样啊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受伤的兔子仍旧不见好转，另一只兔子很着急，它们很少再一起去看洞外的景色，每天这只兔子要帮受伤的兔子找寻食物，有好几次碰到了猎人，还好啊，它跑的比较快，那只兔子将新鲜的草放在受伤的兔子面前，得意的说着”
“你真棒”受伤的兔子便会夸奖它
“这一天，受伤的兔子开心的对那只兔子说，它听说远方有个高人可以将它的腿伤医好，它要去求医，那只兔子便要陪它一起去，受伤的兔子对它说，你在原地等我，这片草地需要有人来看护，只要在原地等我就好，等它会找到神医，医好了腿马上就回来，到时它们就又可以像之前一样了”
周子衿握起奶奶的手，这双手刺刺的手感，满是褶皱
于是那只兔子便听话的看着它离去
“你要记得答应我的，要赶快回来哦”
受伤兔子回了头看它一眼，将头又扭了回去，它拖着那双受伤的腿，慢慢往前方走
留下的那只兔子，每天依然都会打新洞，每天还是会找新鲜的草带回洞内，它时不时看着受伤兔子离去的那条路，盼着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奶奶拉过她的手，将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放在手中摩挲
“它不知在这片草地上打了多少洞了，也不知看了多少次这片土地花草繁盛，枯萎凋零，受伤兔子离开的路啊早已被它一天天踏平，心中想着如果它出现了那定会狠命的扑上去，责问它为何要去那么久？”
“于是啊，日复一日，月复月，年复年，它等啊，等啊，等……”
“嗯，然后呢？”周子衿带着倦意的声音问
“然后，有一天，这天天气好极了，温度适宜，百花齐放，草儿们看起来也嫩绿鲜美，像极了它们初次发现这片草地时的那一天，美丽极了，它睡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
奶奶语气柔和，抬眼望着此刻刚好出现在门前的人，停了下来了，周子衿带着困意从奶奶怀里抬起头，随着奶奶的目光看了过去
“兔子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出现在那个熟悉身影，它使劲眨眨模糊的眼睛……”故事在她脑海中继续展开
灯光下出现的俊朗身影，此时的桃林传来阵阵桃花香，香气萦绕她的小院，家门前路灯下那随风而来的几瓣桃花，在那人脚边落下来，他此时正看着自己笑了，明洁皓齿，郎朗温柔
“哎，奶奶累了，要去睡了”奶奶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起身走去卧室
周子衿从藤椅上起了身，向那身影慢慢靠近
奶奶故事从小到大的结局，都是到这里，小时候她和子清听完后，便会很开心，那时都太小，她们啊都认为这故事的结局定是等到受伤的兔子回来了，之后它们又可以一起玩耍了，不会孤单，没有等待！
“子衿，后来我想了想，西门奶奶那个兔子的故事，也许等待的那只兔子在那一刻是不是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见到的不过是心中恳切的希望……”周子衿依然记得那年的夏季周子清说过的这句话
……
泪水模糊中的路灯下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扬起嘴角，抬起手臂将自己投进林骁早已向她敞开的怀中，脸颊深深埋入他的肩窝，轻吻过她的耳畔，林骁紧紧拥着她，怀中的人颤抖着双肩
“怎么哭了？”林骁一下子慌了神
“我只是好想你”周子衿哽咽出声
林骁轻舒了口气
“我也是，很想你”
“呵……”泪水涨满了双眼，周子衿吸了下酸澈的鼻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他
“……兔子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个熟悉身影，它使劲眨眨模糊的眼睛……然后，他来了！！？为何这不能也是结局呢？
……
周子衿握紧手中的兰花玉佩，抬头却与正往这边看的林骁目光碰到一处，她知道，这几日，林骁只呆在她的不远处，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情绪，想到这又牵扯出许多心疼，可是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微微闭起双眼，泪水又不听话的流了下来，因为除了哭她根本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慢慢向林骁走近，还差上几步的距离，林骁欲上前的脚步又止住了，周子衿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又疼了起来，眼角挂着泪水，轻抬嘴角，抬起手臂去拥抱了他。
林骁这才松弛了身子，随后略有些激动的将她揉进怀中，她不知他有多害怕，声音微颤道
“子衿，我在这，我在”
听到这儿，豆大的泪珠再次滚落下来，周子衿紧咬着嘴唇，许久之后才哽咽出声
“林骁，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抱着她的怀抱先是僵硬了下，随后加紧自己的怀抱，柔声反问道
“可是子衿你真的知道吗？我爱你”
周子衿听了后越发觉得心痛，揽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垂落下来
“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桃林，我躲避着外面的世界，我想着人生若不去想着得到什么也就不会面临失去。得到的就疏远些，我希望自己清冷薄凉些，至少失去时不会怅然若失。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不觉间又拥有了许多人还有他们的爱，于是我开始担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会先失去什么？害怕着，恐慌着，我千小心，万惶恐，一天天计算着，我想着至少他们在身边时，我也要拼尽全力对他们好，这样是不是失去他们的时间里，我会在满心悔恨。我千算万算，却从来没想过会先失去高飞，我从未想过高飞会如此离开……”
林骁心疼揉搓着她的背脊，道
“那是意外，是谁都不能掌控的意外”
周子衿崩溃的挣脱他的怀抱，内疚的敲着自己的胸口，哭喊着
“不是意外，那不是意外，高飞是我害死的，他是我害死的，是我的自以为是，是我的自私害死了他，若是没有我，若是没有遇见我，他便不会重新回去读书，那样的话就不会去考大学，他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他还是小镇上自由自在，肆意生活的高飞，他只会平安平凡去过他的一生。是我害死他的，我是凶手，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林骁走上前来将她再次拉进怀中
“这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
周子衿呜咽的哭出声
“我怎么能不怪自己？……跟你在一起，我会感到幸福，会有所期待，我不会再害怕时间继续向前走，因为我坚信前方不再是我一个人，可是……可是林骁，现在的我只要感觉幸福一分，心中的亏欠，愧疚，自责便会全部涌出来回撕扯，它们时刻提醒着我，我这种人，我这个凶手，怎么还配拥有幸福？高扬说的对，我凭什么？”
抱着她的身子慢慢僵硬起来，林骁不可置信的望着周子衿
“所以，你是在想着放弃我吗？？”
“……”
林骁哭了，泪痕挂在脸上，双手捧过她的脸，指尖温柔的婆娑而过
“我看着你在桃花树下笑，总觉得是个幻像！你在知一村，在雪庐自在的样子，而我却总像个局外人，子衿你知道我的心情吗？高飞的死是意外，我知道你难过，可为什么你会归结到我们的感情上，然后再拼命的想推开我，让我离开你！我们的感情又有什么错？”
周子衿痛苦的别过脸不再看他
“林骁……我好怕下一次会再伤了你，若爱的结局是伤害你，那我情愿从未得到你，你本无意闯入我的桃林，我又怎么能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呢，对啊，我如今仔细想想，我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骁看着她，那眼中满是失望和忧伤
“所以你不要我了”
“…我再也不想去搀和别人的人生，林骁，太累了，我不想往前走了……”想到这心像被撕裂一般
“……对不起”
……
周子衿回雪庐了，期间子清来过，她拒绝了见面，整日闷在雪庐中不愿出门，仿佛一下回到刚入雪庐时的周子衿，又冷清漠然起来，可这次却是带着一身的悲伤。
忙的时候，她依旧能认真，只是清闲之时，时常坐在梨树下发呆，是梨花繁落的季节了。
灵芝和续断相携在廊下看了许久，续断先是安慰的拍了拍正在擦眼泪的灵芝，之后独自一人走到周子衿的身边
“十一，桃林来电话了，林骁…他已经离开了”
背影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轻声回了句
“…好”
慢慢从石凳上站起来，朝药房走去，她几乎每晚都待在药房直到下半夜才愿意休息，这里的草药气味会让她忘掉许多烦恼。二嫂时常陪她，她不会说话，只能静静的呆在周子衿的身旁。
周子衿扶着门，艰难的抬脚迈进药房，二嫂见她满脸泪水，迎上来将她抱在怀里，跟着掉下眼泪，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的周子衿，毫无生机的跌入到二嫂怀中
“二嫂，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再想念？又要如何做才能补清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