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母女之间的战役
批判如狂风暴雨骤至，这是赵筱筱没有预料到的，母亲似乎对她打破之前的温馨与和谐感到不满。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可笑是指哪方面，我想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并不可笑吧？”赵筱筱制止了语调出现的颤抖，“难道你希望站在你眼前的是一个只会啃老的女儿不成？”
“有些道理是正确的，但得看怎么用。我认为你可以少受点个性的影响，站在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买房这个问题。你有没有预估过这个城市未来房价的走势会是什么样？你有没有分析过你工作的发展前景？等你真的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房价可能已经是现在的几倍。”
“我有想过啊，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不上车，那以后你就得跟在房价后面跑。”
赵筱筱无法反驳，可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
“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讨论那么沉重的话题，要不用你的名字买就好了嘛，反正都是买，没有什么区别啊。”
“我知道没有什么区别，说实话我在意的也不是买房子的事，而是你现在的状态。”
于莉直视赵筱筱的眼睛，“你不想到我公司来上班，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初心很好。可惜你现在似乎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姨妈说你经常熬夜玩游戏，早上匆匆忙忙出门不吃早餐，工作据说也是没有什么成效的。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努力，那我感到很遗憾……”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啊。虽然工资是低了点，可也不是没有希望。”
赵筱筱的声音越来越弱，全然忘记自己之前是怎么跟陈恒抱怨的，“哎，都说了不要扯这么沉重的话题嘛，也就是一套房子而已。”
“你现在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就是家里的老房子给你的底气，无非就是因为没有家人需要你操心养老。”
赵筱筱无地自容，她本来只是打算用这么个借口搪塞过去，不想因给自己树立了个那么高的定位，被母亲一眼看破，惹得母亲发这么大的火。
是啊，她的底气无非就是已经在这座城市有了安身之所，所以才能这么淡定地说出那么白莲花的话。毕竟接受一套旧房子与接受一套新房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总之都是啃老。
这个城市的很多年轻人为房子操碎了心，大部分人都是靠家里支撑才买得起一套房子，而现在自己却以消极的奋斗为借口来放弃这样的机会，确实很可笑。
道理都明白，可冲动之下的人怎么保持得了理智？
赵筱筱口不择言道：“那你呢？像你这样识时务就好了吗？像你这样懂得利用别人的资源就是成功了吗？这是你真正的能力得到的吗？我觉得我一点也不可笑，我是爸爸亲生的，他给我的底气是名正言顺的，至于别人给的，我一点也不想要。”
赵筱筱的意思很明了，于莉的成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这样的说辞足以让任何人语塞，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于莉即便大声喊出“我是靠自己的努力才取得今天的一切的”，也会显得苍白无力。她的心底感到了莫大的悲哀和羞辱，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女儿眼里竟然是这么的不值一钱。
看着像是跟亡夫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女儿，于莉感受到了强烈的排斥感，不仅是关于她新的婚姻，更是关于她的人品。
她站起来望向窗外，过了许久，才放缓语气慢慢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我也不想一见面就给你说这些大道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更透彻一点。
家里发生变故，已经过去很多年，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实话，我并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我倒是情愿你什么都靠家里，天天在家啃老，开开心心就行，这样总比戴着努力生活的面具过得消极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筱筱鼻子一酸，感到了一种苦涩。
母亲一直很忙，但心里是有她的，她一直都知道。她刚才在做什么呢？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母女俩相依为命了，她却还那么不懂事，把母亲当作了敌人。
赵筱筱什么话也没有说，如同儿时犯错被罚一样低下头，右脚不住地和地毯较劲。
于莉不忍心再批评女儿，恰好秘书敲门进来送文件，便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嗯。”
赵筱筱本来打定主意跟母亲道个歉，因为秘书在便作罢。她缓缓站起身，在母亲和秘书的注视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缓缓关上门，消失在她们的面前。
李朝阳司机打开车门的时候，赵筱筱刚走出电梯，接下来就和李朝阳不小心撞了个正着，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筱筱，今天休息啊？”李朝阳一脸慈父的模样，“咦，你脚怎么了？”
赵筱筱讪笑道：“没什么啊，就是刚才摔了一跤，现在正准备回家休息呢。”
“严不严重，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赵筱筱有那么一瞬间被感动到了。
“不用不用，我妈已经帮我涂了药了，没事的。”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晚点我再和你妈去看你。”
“真不用，就是摔了一跤，您啊不用管我。我先走了，拜拜。”
赵筱筱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是一瘸一拐的，像火箭发射一样冲出大厅，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就钻进去。
回到家，洗完澡靠在沙发上，赵筱筱看着悉心照顾了自己七年的人，微笑道：“茜茜，你又告我的状了？”
姨妈姓王名茜，赵筱筱每次一唤她“茜茜”就是战争爆发的前奏。
姨妈睥睨道：“纯属正常交流。怎么，有意见？”
“我求求你了，就不要一天到晚跟她汇报了，烦不烦啊？”
“不成，我也要有职业操守不是，毕竟看管你就是我的职业。”姨妈又开启了唠叨模式，“天天熬夜，你看看你的脸色，比我还差。等你熬成黄脸婆，看谁敢娶你哦。”
“不娶才好，我还不嫁呢！你现在不也是单身么。”
赵筱筱说完就后悔了。父亲去世后，母亲忙于工作，便拜托离异的姨妈来照顾自己，这一晃眼就是七年，姨妈充当了半个母亲的角色。
“嘿，你这死孩子，还顶嘴。我不都是为你好，你亲妈不在身边，我就要代替她行使监督你的权利。你看你房间一天到晚都不收拾，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大大咧咧的。诶诶诶，别走，你腿怎么了，让我看看。”
赵筱筱捂住耳朵躲进房间，“嘭”一声用脚把门关了。
“真是烦死了。”
躺在床上，赵筱筱想起了母亲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心上。
知女莫若母，从小到大，自己好吃懒做的那点小心思就没有瞒过母亲的眼睛。例如，即便是哼哼唧唧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她还是会被母亲扔到学校；即便是说自己好像得了抑郁症，母亲还是没有同意她中考前一个星期回家复习的请求。现在，母亲依旧不同意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而她现在却因为任性伤了母亲的心，母亲一定特别失落吧。
母亲现在在做什么呢？外出应酬还是回家洗手给李朝阳做羹汤？即便有自己爱的人陪在身边，母亲心底的某一块也应该会因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失望吧？另外，如果被李朝阳知道了她们母女的谈话，那下次见面可就尴尬了……
赵筱筱把头埋进被子里嚎叫，埋怨自己总是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其实，李朝阳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赵筱筱想。只不过他的关心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从前从未想过会拥有的压力。
小的时候，赵筱筱对这位硬朗叔叔的好感爆棚，特别是他经常会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把她宠得就像自己家的小公主一样。
那时候她并不理解李朝阳这样做的真实意图，直到后来发生家庭变故，她才慢慢知晓母亲和这位叔叔年轻时的故事。
那算是人生信念的第一次崩塌吧，原来自己享受到的那些好都不是没有缘由的，都隐藏着深深的故事。
赵筱筱无法正视母亲，也无法正视自己。但她深刻理解母亲的难，年纪轻轻就丧偶，还带着她这个叛逆的女儿，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所以，当一年后母亲说决定跟李朝阳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没有资格反对。
她也没有去深究母亲和李朝阳的关系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复燃的，她怕自己知道得越多，对这个世界就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