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十天（三）
殷童找到董桂花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变小了，看上去象一个七八岁孩子，呆呆傻傻地坐在床铺上，看见殷童，怯怯地往床边躲着。
“不要怕，”殷童拉住她，“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殷姐姐？”董桂花说话的时候眼神空洞，“可是我是谁啊。”
“她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殷童觉得心里发酸，她抬起头，发现无常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她的七魂六魄已经被厉鬼吸走了三魂，没有办法再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无常说话的时候一向不带任何情绪。
“可是除了你，还有谁能救她呢，她还年轻，大有希望能清醒过来。”殷童哀求道。
“我只负责引渡鬼魂，别的事情一概不归我管。”
“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抓到厉鬼，所以才造成这种后果的吗？”殷童有点火大，开始顶撞起这个一向令自己畏惧的无常。
“你最好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别忘了你还需要我的引渡，才能回到阳世。”无常根本不以为然，在他的地盘，一切规则都是由他说了算。
殷童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也无法理解他的规则，她只是觉得，厉鬼一天不除，她就一天不安全。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把董桂花的魂魄找回来？”
无常开始觉得不耐烦，他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他转身走出病房，说，“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还剩下九天的时间。”
——
今天老屠来了，在杨凡的便利店买了一瓶酒，一袋花生米和两袋鸭脖子，坐下来和杨凡对着喝。
老屠说，“听说你准备把加油站卖了，做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他是今天才听说这个消息的，杨凡用一个低廉的价钱，把加油站转让给了别人，他留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
“我想趁着年轻到外面去走走，再说快到年关了，还欠了贷款公司一笔钱没有还，把加油站卖了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窟窿。”杨凡喝了一口酒。
想到开了这么长时间的加油站就要成为历史，老屠有点伤感，他说，“说起来都是秦川太缺德，卷了钱一逃了之，留下这么大一个坑让你填，他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要是敢回来我老屠第一个要他的好看。”
杨凡没有说话，他已经在心里把他那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骂了无数遍，做了无数的假设和如果，可是生活无法重来，他依然要背负起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责任。
“其实你不必那么急着把油站卖了，虽然生意冷清点，但有了村民们的帮助，迟早能把钱再挣回来，等到秦川那小子被抓到的一天，不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嗯，什么意思？”老屠没听明白。
“这么长时间以来感谢你老哥的照顾，我敬你一杯。”杨凡不想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为老屠倒了一杯酒，自己先干为敬。
老屠又要给杨凡满上，杨凡摇头，“我晚上还要守店，万一喝醉了就不好了。”
“这大冬天的，马路上也难得见到一辆车，别说来你这个加油站了。”老屠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那个放贷公司的人来找你麻烦了没有？”
“我中了一次他们的圈套，但是不会有第二次，等他们来了以后我会和他们做一个了断。”
老屠看了看杨凡，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说，“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你千万不要乱来，要是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喊上我，两个人的脖子总比一个人的脖子硬。”
杨凡拍了拍老屠的肩膀，“你看你，一喝多就说胡话。”
老屠确实是有点喝多了，脖子也粗了起来，咧着嘴，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我听王强说晚上经常有个姑娘来找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杨凡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两点多了，今天殷童显然是来晚了。
“我要是说王强看错了，那根本不是个姑娘，你信不信？”
“不是姑娘难道是小伙子，难不成你小子现在兴趣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王强看见的那个不是人。”
老屠笑了，“不是人难道是鬼啊？”
杨凡也笑了，“真的是鬼。”
“我信你个鬼啊。”老屠捶他一拳。
老屠是在杨凡的催促下才走的，走的时候还唠唠叨叨的，“才喝了两杯，就跟催命似的催着我走，比个娘们还啰嗦，你是赶着去约会还是去投胎？”
“还真被你说中了。”杨凡把老屠送到门口，“既要去约会也要去投胎。”
——
殷童来到便利店的时候，酒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她浑身又火烧火燎起来，站在门口，皱眉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
“今天喝了点酒，味道有点不太好闻。”杨凡有点不好意思，立刻打开门窗透风，麻利地收拾着桌面。
扔完垃圾，他走回便利店的时候，发现殷童坐在窗台上，看着那盆兰花发愣。
不用说，昨天殷童的任务又失败了。
虽然他不知道殷童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早就预料到了。
他也走到窗户边，默默站在她身旁。
“今天的月亮很亮。”杨凡看着天空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来了，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殷童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有醒来的一天。
“你会来的，开着你的汽车，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为你加油。”杨凡肯定的说。
“如果你偶而想起我，可以来医院看望我，我的皮囊应该总是还在的。”殷童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的说。
“我不去医院，医院里的你一点都不好看，我只想在这里等你亲自过来。”杨凡很倔强。
两人都默然了，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你今天来晚了？”过了一会，杨凡打破沉默说。
殷童没有把碰见厉鬼的事说出来，这是她的私事，不属于阳世，也不属于杨凡，每个人都要承担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烦恼。
她只是多了一点点的忧伤。也许什么时候她也会象董桂花一样，成为厉鬼的食物，然后无声无息的消息在这个世界上。
“我其实刚刚听见了你和老屠的对话。”气氛有点压抑，殷童找了个轻松的话题。
“哦，你听见什么了？”
“他问起了我，我没有给你带来什么不方便吧？”
“当然不方便了，孤男寡女，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同处一个无人的加油站，你说人家会怎么想？”杨凡用开玩笑的口气。
“真是抱歉。”
“如果你同意的话，以后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干脆说你是我女朋友，准备在这里住上一阵子，这样他们就不会那么好奇的打听了。”杨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谁是你女朋友，想得到美。”
“唉，本来还想附庸风雅，充当一回宁采臣，看来是我自做多情了。”杨凡故意叹着气。
“你想当宁采臣，可惜我不是聂小倩。”殷童撅起嘴巴。
“那你是谁？”
“我是画皮里的恶鬼。”殷童作出呲牙裂嘴的样子，做势向着杨凡扑来。可是杨凡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他突然睁圆了双眼，脸现惊恐，指着殷童背后说，“那边，真的有一个厉鬼。”
殷童飞快的钻到了床下面。
杨凡叹气，除了她自己以外，不知道还能吓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