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展开明式家具文化内涵的探讨，对于华夏造物的研究具有深远意义。

随着明式家具功能分类学的完善，明式家具的社会职能分化改组的事实格局也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我们现在可以轻易地从传世家具中梳理出宫廷家具、商贾家具、宗教家具、文人家具及田园家具。而在这五大类家具社会职能背后所共同蕴含的、强烈的时代气息是什么呢？特别能体现出这种东方文化的智慧，折射出华夏文人儒道互补的处世哲学的，笔者认为是一种中国特有的“人文精神”。

所谓文人家具，并非是文人使用的家具，而是基于明代文人的审美品位形成的风格型家具，散见南北明式家具的各式流派中，也不受制作材料贵廉的影响。因此，为当下社会中坚阶层广为赞誉的文人家具，当是明式家具诞生之后的模范。唯有解读清楚明代文人家具的内涵，才能找准传承明式家具的密码。

把中国传统家具引入社科系统来研究的艾克先生，在《中国花梨木家具图考》一书中所说“ 中国明式家具装饰严谨，不带虚假，较直接地显现出有力的形式和实用的性质。这些制品的主要艺术魅力在于纯真，刚中有柔，及无疵的光滑匀称。”道出了一位远道而来的文化解读人对东方精神意韵之美的由衷褒奖。

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厚东方哲学底蕴，形成了独特的美学理念，为明式家具的设计思路指明了方向，所以对明式家具设计文化的剖析，绕不开对中国人文精神的探索和研究。文人精神的核心就是自尊、自信、自强及独到的自律。

中国封建社会轻视手工艺与商业，只有美术与音乐之类大艺术较受社会政体及主流文化的关注，所以中国形而上的文化观念，比之形而下的工艺技术更受到文人阶层的重视，造型艺术中绘画、雕塑之后，才轮到实用艺术设计的建筑、器物、服装、家具等，哪一类比较受文人阶层青睐呢？很是费解。好在明代各级文化人士对生活艺术多有评述、构想，成为指导匠作模式的设计概论。有文人们高屋建瓴、由表及里的艺术指导，中华造物才能半游离于商业之外，尽情挥洒文人的伦理依据，推崇正道、应对习俗、注重功用、省工俭料等东方智慧，从而应运而生，使华夏家具设计走了一条由浅入深的实践之道，一条排除宗教、皇权干预的人文正道。这一点只要与哥特式、洛可可家具一比，就自有分晓。

所以文人是创造明式家具风格的主要推动力，是手工艺文化事业的脑力劳动者，是家具生产发明的宏观启蒙、经验梳理、业绩传承各环节的重要推手。从这一点上说，社会培养了各界文化的专业里手、传导先生、工匠技师，因此他们都是文化的创造者，广义上可以称为“文人”。

华夏文人在造物理念上一直遵循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的道理，在思维方式上与西方海洋民族及草原民族有明显不同。在家具上更强调意境上的渲染作用，运用类似绘画的写意手法，追求一种似与不似之间的传神之美，推崇达至绚烂而复归于平淡的古拙意境。所以明式家具更是这样一种哲学思想在实用艺术上的应用。

中国的家具发展，之所以经历了漫长的孕育而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就，就是因为华夏文人在看似形而下的造物过程中，坚持了形而上的伦理观念，既考虑了社会阶层的结构伦理，又考虑了中华美学的独特观念，才使明式家具的设计理念超脱于同时期的封建社会审美观，其中所包含的“人文主义”精神倾向，就是历代圣贤名匠对生活艺术的深层诠释。例如坚持方块象形汉字的信息化思维扩散，尊崇自然的返璞归真意识的深化，强调静态达观、天人合一，倡导相对舒适的实践体验等。一切在冥冥之中发挥着超越那个时代的精神，才使得今天明式家具能屹立于国际设计殿堂，成为不朽的典范。所以文人从文化、精神上指导艺术设计的作用绝不能小觑。

当下的华夏文人要构筑起更大的自信，复兴东方哲学观指导下的东方文化精神，弘扬以东方生存秉性为基础的华夏造物观。

朱方诚

2018年5月于梁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