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解中国传统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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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服装

聊聊那些与服饰相关的文物

★图1-1 战国《人物御龙帛画》

★图1-2 战国《人物龙凤帛画》

一般来讲,稍有名气的文物都难免会夺人眼球。

许多文物可以称得上“国宝”,却并不见得在服饰史上有价值。本节就大概聊一聊那些与服饰相关的文物,因为它们对服饰研究来讲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严格来说,文物仅反映其当时当地的情况,并不能武断地下定论,认为一件文物可以代表整个朝代的情形。比如明朝的凤冠,并不能因为其精美绝妙、华贵无比,就说它代表整个明代的凤冠都是这样,它只属于万历时期。

国宝中的国宝:

《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部分相关文物

这里介绍部分《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当中的国宝,不光是因为它们足够珍贵,也因为它们与服饰密切相关,不少在后文当中还会露面。


【战国】

战国中晚期的两幅人物帛画,虽然并无直接关联,却都出自长沙,皆有神秘色彩,并且是我国最早期人物画的代表。虽然线条极其简单,可以提供的服饰复原信息也很少,但是简单的笔触却能画出褶皱风流和人物的雍容大气,十分精妙。

★图1-3、图1-4 汉代“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臂

【汉代】

这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臂,由于文字实在太令人振奋了,令很多人惊叹“竟然真的有这种文物的存在”。据悉,它是出自新疆尼雅遗址。

这句话大概就是古人对于一种罕见星相的描述,说的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时出现在了东方天空,但古人对此赋予了一定的占卜色彩。

在同一个墓还出土了一块文字为“讨南羌”的织锦残片,被确认和前者是同一织物。所以这些字可以连续读作“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

据《汉书·赵充国传》记载,汉宣帝神爵元年赵充国用兵羌地,宣帝赐书:“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所以,这两块织锦很有可能就是这场战争的见证物。

不过,护臂除了其独特的文字,织造水平也远远大于普通的汉魏织锦,可被视作汉锦的代表(比一般织物更有颜值和内涵的代表)。

服饰史当然和织造的历史密不可分,并且后者还拥有更丰富的著述和更成熟的研究。很多人问服饰入门看哪本史书好。我觉得,如果有兴趣的话,倒不妨从织物入手,如丝绸史类书,选择余地更大,也可以了解更多显微角度下的服饰知识。

长信宫灯出土于满城汉墓,由于出土年代较早,加上本身的外观设计和内部结构精妙无比,简直是国民级家喻户晓的文物。

关于素纱衣,后面会详细介绍,这里不多说了。素纱衣共出土了两件,但这两件衣服究竟是外衣还是内衣尚无定论。

帛画和衣一样,同出土于马王堆一号墓,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辛追墓。帛画或许表现了一个古人的世界观,从天上到人间再到地下世界,彩绘用色炽烈,魔幻而温柔。

★图1-5 西汉长信宫灯

★图1-6 西汉马王堆一号墓帛画

★图1-7、图1-8 三国(吴)朱然墓出土漆木屐

★图1-9 三国(吴)朱然墓出土贵族生活图漆盘

【三国】

朱然墓出土了大量漆木器,其最大的意义是填补了汉末到三国时期的漆器史空白,而不是很多人以为的那样是证明了日本木屐来源于中国。

木屐的屐板基本呈椭圆形,趾部有一穿孔,根部有两穿孔,为系绊带所用,绊带均朽而不存。屐板髹黑红漆,剥落严重,残存漆皮为素面。

这个墓还有一件同样入选《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的,那就是贵族生活图漆盘。其实不只出土了一个盘子,还出土了大量类似的人物题材的漆盘。此外,这个墓出土的漆器涵盖了各种生活器皿,如餐具、酒具、家具、梳妆用具等。

带有人物形象的文物常常会被认为具有服饰史参考价值。然而学术上要做的首先是要甄别这个形象是否写实,因为有些题材是被反复演绎的。所以,如果它的故事情节在A朝代,它的蓝本源头在B朝代,又经过了C、D朝代的演绎,到了文物所处的E朝代,这件文物所反映的情况有多少可信度?

其次,则是要考量文物描绘的角度和保存的状况。别轻看文物里呈现的小小人物,可能当时绘画或制作的人随手一笔,就会给现在的学者们留下不少疑问,引起“这是一条褶皱还是一条装饰纹样,又或者是两件衣服的分界”等多种猜测。2D世界毕竟与3D世界隔着一道“墙”,所以更需要其他大量的形象或实物证据来佐证。

★图1-10 北朝红地云珠日天锦

★图1-11 北魏司马金龙墓彩绘人物故事漆屏(局部)

★图1-12 南朝竹林七贤砖画

【南北朝】

青海都兰吐蕃墓地出土了一块红地云珠日天锦,上面也有文字,与“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那块一样,同属于当时流行的平纹经锦。但其实类似这样的文物还有很多,都在锦上织出了吉祥文字,比如“长葆子孙”“岁大孰宜子孙富贵”等。如果说“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是因为文字寓意很棒,那么这块又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绵上的纹样,这才是它最有趣的地方。锦上连珠纹中间坐着的其实是“太阳神”,并且他是坐在车上,两边还有轮子呢!这是我国发现的最早有太阳神赫利俄斯形象的织片,所以它其实是丝绸之路上文化融合的重要证据!再认真看一看,可以发现这位太阳神的形象有些中国化,周围还有汉字,可见它不是外购产品,确实是文化融合的产物。

司马金龙墓是北魏琅琊王司马金龙与其妻姬辰的合葬墓。彩绘人物故事漆屏这件文物同时具备工艺美术和绘画的双料价值,上面的人物取材于历史故事。图中是最常见的两块,其实共有五块,可惜木质出土时腐朽严重,朝下的一面图案难以辨认了。

竹林七贤砖画是由300多块墓砖形成的阳刻图案,其实人物有八人,除了著名的竹林七贤,还多了春秋时期的荣启期。出土时为四人一组,分列东西两边。

砖画的工艺远比壁画或者墓室里的石刻要复杂许多,需要做到烧制拼合后依然保持画面的完整性,尤其这组图案表现了十足的隐士风格,还刻画了不同人物的特征,因此艺术性更强。

可惜的是,这批墓砖后来因为迁移不得不再次拼合,由于环境改变,墓砖收缩后无法再度像原貌那样拼合起来了。

北齐的娄睿是鲜卑人,他的墓葬壁画面积较大,且多戎马、出游题材,显示了鲜卑人的彪悍和骁勇。被禁止出国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由于从发现到最终发掘有时间跨度,壁画揭取后又存放了一阵子才开始修复,所以修复后的壁画和初露状态有差距。


【明代】

定陵是明代万历皇帝的陵寝,共合葬了两位皇后,分别出土了四顶凤冠。目前我们所见的凤冠,其实都是修复品,原件的帽胎和点翠大多已经腐朽,所以当时使用了大量翠鸟的羽毛来复制点翠构件。

江陵马山楚墓:交领衣褶自风流

传统剪裁最迷人之处莫过于那些自然的褶皱,交领衣褶自风流。这才是想象中楚服的风采,是不是?

然而,有实物证据吗?有。

江陵马山楚墓,严格来说是江陵马山一号楚墓,是一座我们聊到先秦服饰时绕不开的古墓。这座墓很特别,特别在它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要知道,楚墓虽然屡有发现,丝织品也不算罕见,但是能成批出土完整衣物的墓却是个例。所以它对于研究楚国服饰意义重大,对战国服饰的研究也很重要。

有意思的是,考古学家推测这座墓的年代为公元前340年到公元前278年,差不多是屈原生活的时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屈原的服装就跟古墓里的服饰一样!

★图1-13至图1-16 北齐娄睿墓壁画《鞍马出行图》

★图1-17 明代定陵出土 九龙九凤冠(局部)

★图1-18 江陵马山楚墓,奇迹就发生在这里

★图1-19 江陵马山楚墓出土的部分衣物

江陵马山楚墓的规模对于很多见惯了王陵大墓的人来说并不大,只有一棺一椁(棺椁是套在一起的)。出土的十几件衣衾也都是在棺内发现的,打开的时候,它们层层叠叠地包在墓主人身上,塞满了内棺。就是这仅有的十几件衣衾,大多保存完好,并且几乎涵盖了战国时期已知的所有织物(感觉墓主人是挑样本入葬的)。

据当时参与考古的工作人员回忆,发现此墓时是1982年的1月,天寒地冻,在野外清理外椁后,为了提取“荒帷”而将它切成了五块。当时大家还不知道此墓的保存状况,直到最终打开棺盖,透过缝隙看到的竟然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丝织物。为了最大限度保存这些两千多年未见天日的宝贝,它们被运回博物馆,慎重制定方案后才进一步提取。

考古报告的文字总是很平实,而它们背后反映出的心情则更有趣。除了可以想象的兴奋雀跃,考古人员的认真与谨慎更令我们钦佩。这一点只要看看他们是如何记录那一层层衣衾被打开的状况就知道了,那可真叫巨细无遗,生怕漏了一点点细节,又担心弄坏了它。

★图1-20、图1-21 棺内的衣衾包裹(你有一个来自楚国的包裹,请查收)

这种担心是有必要的,因为他们没有经验。很多人都听过关于那种文物“出土的时候是完整的,但是一碰就灰飞烟灭”的传说,这些丝织物也一样,外表看来像刚入葬的模样,实际上已经非常脆弱了。

有一段插曲,当时沈从文已经80岁了,已经完成了服饰史的定稿,但当他看到这批文物的时候,情绪激动的老人家竟然跪在这批织物面前——事实上,江陵马山楚墓的报告正是他题字的。第二年,沈从文将这座墓的发现增订进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江陵马山楚墓出土的衣物共计有:绵袍8件、单衣3件、夹衣1件、单裙2件、绵袴1件,以及1件丧葬用的纟秋衣。

这其中,绵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先秦袴实物,好像也是唯一一件。它的样子看起来像我们现在的开裆裤,但是因为裤腰较宽,所以穿起来可以交叠,并不会漏出来。两条裙子残损明显,但是形制可以大致复原,特点是没有打褶。虽然线图画得比较像梯形,但是报告里明确提到“展开后似扇形”,可见考古报告里的线图并不等于剪裁图,文字描述和实物照片都是非常重要的。此外,这里的裙子和所谓“交输”也没有任何关系,“交输”特点很明确,是“曲裾后垂交输”“使一头狭若燕尾,垂之两旁”,不会是裙子的样子。

比较引人注目的还有那些绵袍和单衣。这些衣服的突出特点,一是平铺状态下都为直裾样式,二是衣长很长,都可以拖地了。墓主人软组织不存但是骨架还在,推定其身高约为160厘米,这些衣服最短的140厘米,最长的则有200厘米,穿上就是拖地的。还有唯一的那件残损严重的夹衣,是这里面最短的一件,也长约101厘米,算是个中长款了。

★图1-22 江陵马山楚墓凤鸟花卉纹绣浅黄绢面绵袍,左为复原件,右为原件(图片来自中国考古网)

★图1-23 江陵马山楚墓出土衣袍可以大致分为四种剪裁方式

★图1-24 衣衾包裹第五层至第十层展开图

★图1-25 单裙线图

我们接触到的古代服饰大多是明清时期的,基本可以从衣长反推主人身高,因为那时的衣长和主人的身高不会有太大出入。然而先秦的起居习俗与后来迥然不同,贵族的衣着拖地是很正常的,连腰身都很肥,袖子也很长。就是说,这样的衣服穿着不仅会拖地,还会到处堆褶皱。古装剧里那些古风服饰虽然和现代服饰不同,但是思维也多停留在明清时期(甚至当代),衣服虽然略为宽大,但也不会夸张到那个样子。然而江陵马山楚墓为我们展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穿衣方式。那件长到拖地的“巨无霸”,看报告恐怕很难想象是什么效果,但如果复制出来真正穿在身上,才会发现它的穿着效果格外美。

虽然马山楚墓的衣服平铺看都是直裾,但是通过穿着方式可以形成类似曲裾的效果:由于衣服腰身较宽,所以多余的部分会拉到身后。马山文物中有一个着衣俑,虽然没有袖子和手,但正好保留了下半身的模样,穿法正是如此(后文还会有关于直裾和曲裾穿着效果的相关具体论述)。无论是拖地,还是这种比较特别的用直裾穿出曲裾的效果,都可以与一些出自楚墓的图像资料相互印证,说明楚国贵族当时的确流行这样的衣服以及穿法。

所以,现在你能否理解“交领衣褶自风流”这句话了?一件好看的衣服,设计、制作是一方面,穿在身上则是另一方面。甚至可以说,穿着方式是完成服装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衣服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却疏而不散、松而不垮,这是极具东方思维的服饰美学。

★图1-26 绵袴线图

★图1-27 逐层展开的衣衾,报告里记录得无比详细

★图1-28至图1-31 包山2号楚墓《迎宾出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