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调一致
身体同步是搭讪过程中最有意思的一个环节。潜在的情人在适应环境以后,会转动身躯,直到与对方双肩相接,四目相对。这种姿势也许会出现在两人开始交谈前,抑或交谈几个小时后。不过,再往后,男女便会逐渐保持步调一致,刚开始时比较短暂。他举起酒杯时,她也会跟着举起来。接着两人就又不同步了,可过不了一会儿,他们的动作会越来越像。男的跷二郎腿,女的也会跷;男的往左靠,女的也往左靠;男的捋头发,女的也捋头发。两人的动作会出奇地协调,同时深情地注视对方的双眸。
这种爱、性和永恒的人类繁衍的节奏,随时都可能被打断。不过,倘若二人有意延续人类生命香火的话,他们会找回中断的节奏,接着跳求爱之舞。那些完全实现身体协调同步的情侣则会双双离开酒吧。
男女是否都会遵循这一“五步搭讪法”?我们不得而知。很明显,并非世上所有人都会表现出吉文斯和佩珀在美国单身人士聚集地所揭示的那种行为模式。大多数社会里,酒吧或俱乐部并不是人们邂逅的地方。有些人甚至都不会公开追求对方;相反,他们的婚姻是包办的。另外,很少有人类学家对其他文化体中男女互动时所采取的姿势、手势和表情展开过研究。
可是,有大量辅助证据表明,这些规律中的一部分放之四海而皆准。
举例而言,在婆罗洲,一位杜顺族女子常会侧过脸,盯着心上人。聚会时趁给后者递米酒的间隙,她还会假装无心地摸一把男子的手。实际上,多数旅行者都清楚,不谙当地语言也不妨碍他们调情成功。全世界的人谈情说爱时似乎都少不了凝视、微笑和轻柔的抚触。
人类求爱时身体都会同步这一点似乎还有其他证据。在几乎所有男女有权自行选择伴侣的社会里,单身的人往往会在聚会或节庆期间相遇,翩翩起舞。舞蹈本身不就是有节奏感的动作,或者说是身体的同步运动吗?
新几内亚的传统梅尔帕人(Medlpa)甚至为这种模仿行为创造了一套仪式。这些人中的未婚女子在叫作“Tanem Het”的房间——也就是父母家里的公共休息室——与可能的另一半相见。新人们身披华服,成双成对地坐在一起。随着小两口开口唱歌,“晃脑袋”活动就开始了。有机会结为连理的人摇着头,摩擦额头和鼻子,反复相互鞠躬。这一系列动作的频率之快,令人应接不暇。对于梅尔帕人,同步意味着和谐,他们相信,一位伴侣越能踩准另一半的节奏,这对新人就越般配。
事实上,身体同步是不少社交互动的基础——求爱只是其中一类。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的一名学生曾抱着一台相机,来到美国中西部某地的一个操场内。他蹲伏在一辆废弃汽车背后进行观察和拍摄,用胶片记录下孩子们在课间休息时肢体动作的互动。在仔细分析了这些片段后,霍尔留意到孩子们的动作反映了一种统一、协调的韵律。很显然,所有孩子玩耍时都是步调一致的,像是踩着某种节奏。另外,一个十分好动的小姑娘满操场地蹦蹦跳跳——她起到了带头作用,其余孩子只是在不自觉地跟着她动。
这种人类模仿行为俗称互动式同步,早在婴儿时期就已形成。新生儿出生第二天后,就开始伴随人类嗓音的律动感协调其肢体动作。如今众所周知的一点是,生活在许多其他不同文化环境下的人们在相处愉快的时候,也会产生这种韵律感。不论社会如何多元,在咖啡馆、火车站、超市、鸡尾酒会等公共场合所拍摄的人物照和慢动作镜头均揭示了人类具有模仿彼此姿势的倾向。
这种节奏持续不断。比方说,对两位好朋友进行脑电波扫描,检测各自大脑活动的结果显示,两人在相谈甚欢时,就连脑波的轨迹都是一样的。如果在餐桌旁留心观察,会发现家人边吃边聊时,仅仅通过手势就能参与交流,家人之间咬字较重的音节多半相同。不止这样,连冷场都是同步的:一个人抹嘴巴时,另一个人会伸手去够调料——不出所料吧?休止符与切分音、压低的嗓音、抬起的肘关节,这些都象征着生命与爱的脉动。
人类渴望找准彼此节奏的需求反映了一种有规律的模仿行为,这在许多别的动物身上也不难见到。有好几次,灵长类学家沃尔夫冈·科勒在走进一个灵长类研究中心的黑猩猩笼中后,发现一群公猩猩和母猩猩会以几乎相同的节奏围着一根柱子转圈。据科勒称,这些动物边摇头边往前晃悠,每踏出一步迈的都是同一只脚。同样,黑猩猩在交合前,偶尔会左右摇摆,双眼凝视对方。
在动物界的求偶行为中,没有什么比有节奏的肢体动作更基本的了。猫会转圈,马鹿会腾跃,吼猴发情时会用舌头打节拍,棘鱼会呈Z字形游动。大至熊、小至甲虫的动物在发情时都会通过富有节奏感的仪式,表达爱欲。
跳舞是一种天性。因此我认为,将身体同步视为人类求爱过程中普遍存在的阶段的观点不无道理:随着我们被彼此吸引,我们打起了相同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