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英雄
“凡哥，快跑，有大虫！”
少年们互相搀扶，狼狈奔命。杨凡看得清楚，去的时候七个，回来的只有五个。
红头百足，体态狰狞，口器开合形成的咔咔碰撞声，听着让人牙酸。口器之后，是一条连通口腔深不见底的幽暗深邃。
口腔中，似乎有猩红鲜艳浸染，张牙舞爪的鄂足上，依旧还挂着几片布料。
其实，抛开巨大的体型不讲，这玩意倒是和普通的蜈蚣长得差不多，但是蜈蚣怎么可能会长这么大。
杨凡的药柜子里，还放了几条风干的蜈蚣，很明显，那种只有指头长短的小毒虫和眼前这个根本没法比。
贱狗嗷呜一声，两眼一闭，四腿一伸，笔挺挺的就躺在了地上。蜈蚣太大，两只眼睛比贱狗的脑袋还大，张开嘴能连皮带毛给它全吞了。
这畜生自从装死逃过杨凡几顿打后，就一直觉得装死能躲过任何事情。
“大虫，大虫吃人了。”
少年们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看着杨凡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由得出言提醒。
杨凡没跑，一双腿怎么能跑赢几十双腿？少年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绝望。
有人停了下来。
“我去吸引这长脚虫的注意力，你们赶紧回村搬救兵！”
月息村人口大概有两三百，刨去老弱妇孺，壮年男丁也就三五十人。看着蜈蚣那庞大的身躯，杨凡不觉得这么些人能够留住它。村里的壮丁真要是过来了，可能会被蜈蚣一锅端。
但是少年们没想这么多，看向磊子的目光有了一丝崇拜。
蜈蚣愣了一会，看着跑到另一个方向活蹦乱跳的人影，还是扭头追向其他少年。虽然它并不识数，但是简单的数量多少还是认得出来的。
蜈蚣没有像磊子想象的一样追他，磊子想做主角，可惜蜈蚣不配合。
哐～
巨大的石块砸到蜈蚣头上，竟发出了一声金石般的清脆碰撞声。蜈蚣愤怒的抬起头，口器开合得更快了。
刚刚那块石头，是磊子丢的。方法虽然笨了一点，但很明显，效果不错，蜈蚣明显被磊子激怒了。
蜈蚣简单的思维，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挑衅。百足如船桨一般飞快滑动，蜈蚣放弃了人多的一边，追着磊子去了。
磊子撒腿就跑，方向正好是杨凡站立的地方。身影交错的那一瞬间，杨凡感觉有人在他背后重重的推了一下。
是磊子，他想祸水东引，让杨凡做诱饵。
以杨凡现在的身体素质，磊子自然是推不动，更何况杨凡身上还挂着几百斤的锁链。但是在这一刻，磊子的恶意，一览无余。
杨凡一直以为，少年单纯，即便是恶语相向，也仅仅是因为心里有气罢了。但是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想他死。
人，都是会变得。时光的磨砺褪去的不仅仅是幼稚，还有纯真。
虽然未能成为军人，但是三年的军中经历，早已将原本的单纯少年，染成一片五彩斑斓的杂驳。
磊子这么做的目的杨凡大概也能想明白，磊子喜欢的女人，貌似也对杨凡有意思。前一段时间，那姑娘没少向杨凡的院子里丢手绢。
腥风袭来，看着蜈蚣近在咫尺的口器，以及磊子眼中那一抹毫不掩饰的阴谋得意，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杵在杨凡胸口。
那种仿佛要炸开的感觉，想要撕裂一切的感觉，让杨凡有点无所适从。杨凡长这么大，第一次生气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杨凡的情绪，体内的黑色珠子疯狂颤抖，仿佛在怂恿杨凡将眼前这个人撕碎。
杨凡到底没有动手，看着磊子飞快跑远。
呯～
剧烈的碰撞声传出，巨大的头颅高高仰起，一条鄂足带着墨绿色的血液飞了出去。
满腔怒意，化为沉重的一拳落在了蜈蚣头上。杨凡突然觉得，手臂上的紫铜大锁其实蛮不错的，起码打架的时候砸人挺方便。
蜈蚣的脑袋上多了一个明显的凹痕，细密的裂纹由凹痕处向外延伸，形成了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图案。
轰！
大虫轰然倒地，扬起了一阵尘土。
原本装死的贱狗扑棱一声爬起，狐假虎威围着大虫汪汪乱吠。狗子嘴欠，甚至还想尝尝大虫的味道。
墨绿色的血液有毒，烫光了狗子一嘴毛。这畜生嗷呜嗷呜跑远，狗嘴在地上不断的蹭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已经没了动静，但是蜈蚣的几十对爪子还在不停的抽抽。
狗子又跑了过来，对着蜈蚣呲牙咧嘴，明显是想咬上几口。但是又忌惮蜈蚣身上的毒血，急得爪子在地上不停的刨着。
狗子的想法杨凡没心情去了解，他的表情有点凝重。
月息山周围出现这么大一条毒虫不是什么好事，关键是杨凡不知道张大叔昏迷前说得大虫是不是这一条。
如果是，情况还好，说明大虫可能只有这一条。但若不是，那么问题就麻烦了。
这样的大虫，只需一条就能让月息村全军覆没，若是再多来几条，后果不堪设想。
杨凡的命是月息村的村民救的，杨凡不能坐视不理。
山脚下有嘈杂声响起，应该是月息村的壮丁来了。杨凡捡起落在一旁的药篓，将药材整理好。
他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悄悄回家，打死蜈蚣的事，杨凡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村民们已经习惯了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如果他太过显眼，杨凡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小黑绕着杨凡打转，狗嘴上缺了一块毛让它看起来有点滑稽。蓦的，小黑突然对着杨凡身后疯狂吠叫，随即四腿一蹬，又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杨凡预感不妙，还未来得及回头，一个巨大的口器已经将他完全笼罩。口器中利齿密布，宛如绞肉机一般疯狂在杨凡身上搅动，一条比之前还要大上几分的蜈蚣不知何时出现在杨凡的身后。
利齿与杨凡身上的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摩擦声。锁链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极其坚韧，蜈蚣努力了半晌，见无法咬开，竟直接一仰头，将杨凡整个吞了下去。
杨凡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大虫，并不止一条。
吞下杨凡后，蜈蚣心满意足，扭动着巨大的身躯，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躺在地上撞死的小黑一骨碌爬起来，看着蜈蚣消失的方向，狗眼中露出一丝挣扎。
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会，小黑的表情逐渐狰狞，咧着利齿发出低沉的吼声。半晌，小黑迈开四条狗腿，追着蜈蚣消失的方向去了。
一个身影从不远处转了出来，是磊子。他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良心发现，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又返了回来。
看着地上的蜈蚣尸体，磊子眼中露出一抹惊骇。他想不明白，这么厉害的毒虫，怎么会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他并没有往杨凡身上想，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相信杨凡能杀了这条蜈蚣。
月息村的人终于到了，看着地上的蜈蚣，又看了看一旁的磊子，人群中发出了欢呼。
有人将磊子举起，高高的抛到了天上。磊子有心想解释，这条蜈蚣并不是他杀的。但是看到人群当中，那个心仪的姑娘眼神中露出的崇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谁杀的这条蜈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村民们认为这条蜈蚣是他杀的就足够了。
地上的药篓被人捡起，这是杨凡的药篓，月息村的人认识。毕竟整个月息村，会使用药篓的除了老郎中，就只有杨凡。
只见药篓，不见杨凡，结果似乎不言而喻。
一抹哀伤在人群中传播，杨凡是个好小伙，可惜了。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杨凡，让他们被蜈蚣吃了。”
磊子眼神中露出一抹愧疚，随即消失不见。至于这丝愧疚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有磊子自己明白。
“磊子哥，不怪你，你能杀了这条蜈蚣，已经是我们村的大英雄了。”
细声软语在一旁响起，一双小手轻轻擦拭着磊子脸上狼藉。看着近在咫尺魂牵梦萦的可人儿，感受着那一抹梦寐以求的温柔，磊子心中的那一丝愧疚立刻烟消云散。
做别人心目中的英雄感觉很棒，或许，杨凡死了，倒也不坏。
悲伤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虎子和铁子的父亲提议将尸体从蜈蚣的肚子里刨出来，毕竟他们的儿子也死在了蜈蚣口中。然而刚触碰到蜈蚣的尸体，蜈蚣身上的毒血就刮下来一大块皮肉。
凡人的躯体面对这样的毒素，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没人愿意冒着皮开肉绽的风险去蜈蚣肚子里找一个死人，铁子和虎子的父亲虽然有心，但也不敢伤了自己身子。若是被这毒血伤了身子，一家老小，靠谁养活？
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现在还年轻，回去和婆娘再造一个。不是做父亲的无情，这是现实。不能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赔上一家老小。
最后在众人的商议下，原地起了一把火，将蜈蚣的尸体整个焚毁。
熊熊烈焰升起，伴随着焦臭和浓烟，响起噼里啪啦的炸响。悲伤还是有的，比如虎子和铁子的父亲，但更多的是庆幸。
天际的浅绛慢慢褪成昏暗，然后泛起月光。入夜的山林是危险的，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后事后，村民们便各自返回。虽然死了几个人，但是能处理掉蜈蚣也是一件好事。至于那些死去的人，虽然惋惜，但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
磊子一步三回头，看着已经化为焦痕的蜈蚣尸体，有些不安。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磊子哥，别难过了，不怪你，只怪他们命不好。况且，你已经帮他们报仇了。”
少女在一旁安慰，语气中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毕竟，她曾经也爱慕过杨凡。
听着少女的声音，闻着随风飘来的阵阵体香，磊子心中的那一抹不安立刻烟消云散。
试探性的牵起少女的手，少女轻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并未挣脱。一时间，磊子心情大好。
原来，这就是做英雄的感觉，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