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口味的稳定性与“成瘾性行为”
人们通常认为,口味会随着某些“上瘾”商品的消费而发生变化。例如,人们在长时间吸烟、喝酒、注射海洛因或者与一些人保持密切联系之后,常常会增加对这些商品的欲望,或者对这些人产生狂热的崇拜,并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不断增加消费量。用效用理论的语言来说,由于偏好发生了有利于这些商品和人的变化,这些商品或人的边际效用会随时间变化而增加。在讨论关于人们对“美妙”音乐的口味时,Alfred Marshall(1962:94)已经清楚地提出了这一观点。
然而,在这一(边际效用递减)规律中,存在这么一个隐含的条件,我们有必要将这个条件讲清楚,即我们假定人的性格或者口味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因此,美妙的音乐听得越多,人们越会对它产生更强烈的偏好,这并不是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的一个例外……
我们认为,Marshall试图解释的现象,即接触美妙的音乐会增加人们以后对美妙音乐的需求,可以被解释为在假设偏好是稳定的条件下,人们在心灵领悟方面获得了收益,而如果将解释建立在“偏好是变化的”假设之上,则不能作出具有启发性的解释。我们所提供的解释的精髓,在于考虑了消费者的也许可以称之为“消费资本”的累积量,并且我们把“有益的”成瘾性行为(如Marshall提出的美妙音乐)与“有害的”成瘾性行为(如注射海洛因)等区分开来。
首先考虑有益的成瘾性行为,以及由所生产的两种商品决定的不变的效用函数。
式中,M为用于衡量所生产的以及所消费的音乐“欣赏”量;Z为所生产的和所消费的其他商品量。音乐欣赏是根据由音乐的时间分配(tm)、训练以及其他有助于提高音乐鉴赏力的人力资本(Sm)共同决定的函数得出的(别的投入忽略不计)。
我们假定
这一音乐资本的增加会提高花在音乐上面或以其他方式贡献给音乐的时间的生产率。
为了分析“人们更多地倾向于欣赏美妙音乐”的消费后果,音乐鉴赏力的生产和消费必须注明日期。在任一时点j上,鉴赏力的产量Mj取决于该时点上分配于音乐欣赏的时间tmj以及音乐方面的人力资本存量Smj,后者可部分地通过“在职”培训或者不断积累先前音乐欣赏的影响这一“边干边学”的方式生产出来:
从定义我们可以看出,如果符合以下条件,那么这种成瘾性行为将是有利的:
这对于式(2.6)中所有的v都成立。Ej用于衡量教育及其他人力资本对音乐鉴赏力的影响。这里
并且可能有
为了分析上的简便,我们假定效用函数是如同式(2.4)所表示的各个时期效用函数的折现值之和,这里,M和Z是指一定时期的商品,并且折现率由时间偏好所决定。[4]消费量的最优分配方案取决于它们的边际效用比与影子价格比相等时的消费量:
影子价格等于增加一单位商品产出的边际成本。对于音乐的鉴赏力M而言,其边际成本是复杂的,这是因为在任何时点j上,音乐鉴赏力的生产对随后的音乐人力资本有正面的影响。这种对随后的音乐资本所产生的影响,可看做是在时点j上通过降低j点上的生产成本所生产出来的鉴赏力的投资回报。显然,在时点j上,边际成本等于[5]:
式中,w为工资率(假定对于所有不同年龄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r为利息率;n为寿命;Aj为成瘾性行为的影响,它可用于度量未来时间投入的储蓄价值,这种储蓄来自在时期j内所生产的M对随后投入的音乐资本产生的影响。
如果不存在成瘾性行为,那么Aj=0,式(2.8)则可简化为我们熟悉的边际成本公式。但是,只要对音乐的迷恋是有益的,那么Aj就是正数,并随着j的增加而趋于下降,当j无限接近于n时,Aj趋向于零。对于一个给定量的时间投入,会随年龄增长而下降,前提是音乐资本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加。在年轻的时候,Aj可能不会随年龄的增长而出现大幅度的变化,因为在这些年龄段中,剩余寿命在总寿命中的百分比下降得很少。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对时间投入的边际产出所产生的影响有压倒对A所产生的影响的趋势,πm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趋于下降。尽管πm不可能在其他所有的年龄段上都是下降的,但是现在我们假定πm会随年龄的增长而持续下降。
如果πZ并不取决于年龄的变化,那么音乐鉴赏力的相对价格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根据式(2.7),音乐鉴赏力的相对消费量将随年龄的增长而上升。根据这种解释,音乐鉴赏力的(相对)消费量之所以会随着接触音乐机会的增加而上升,并不是因为口味发生了有利于音乐的变化,而是因为通过不断地接触音乐,人们获得了鉴赏音乐的技巧和经验,从而使得音乐鉴赏力的影子价格下降。
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相同的意思,即随着音乐资本存量的增加,分配于欣赏音乐的时间的边际效用会随之增加。[6]从而,可以认为音乐鉴赏力的消费量随着接触音乐机会的增多而上升,因为尽管口味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随着不断地接触音乐,人们花费在听音乐上的时间的边际效用增加了。
正如式(2.6)所表明的那样,接触音乐对音乐资本积累所产生的影响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受教育的程度和其他人力资本。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受过教育的人会比其他没受过教育的人消费更多的“美妙”音乐(即受过教育的人所喜欢的音乐!)。
在年轻的时候,成瘾性行为会降低音乐鉴赏力的价格,但是它对花在欣赏音乐上的时间的生产率所产生的影响在这个年龄段并不显著。因此,在年轻的时候,成瘾性行为将会增加人们欣赏音乐的时间,其中一些时间可以看做是为增加未来音乐资本而进行的投资。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音乐的价格趋于下降,并且音乐的消费量会趋于上升,然而花费于音乐欣赏的时间却不一定随之上升,这是因为音乐资本的增加意味着,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用于欣赏音乐的时间会趋于下降,但是音乐的消费量还是可以增加的。音乐欣赏力的需求曲线越富有弹性,则用于音乐欣赏的时间越有可能增加。我们可以用一种令许多读者感到惊讶的方式来表达这一结论,即如果音乐鉴赏力的需求曲线是富有弹性而不是缺乏弹性的话,那么花在音乐欣赏上的时间(或其他投入)更具有上瘾性(也就是说,会随着接触音乐机会的增加而增加)。
在年纪大些的时候,音乐的资本存量可能会下降,而音乐鉴赏力的价格则可能会上升,这是因为投资于未来资本的激励会随着剩余寿命的逐渐缩短而下降,而随着资本存量的增加,为保持原有的存量水平所需要的投资将增加。假如音乐鉴赏力的价格上升了,那么如果对音乐的需求曲线是富有弹性的话,那么花在欣赏音乐上的时间将会下降。这样一来,我们的分析表明,就能观察得到的人们对音乐的成瘾性行为而言,其上瘾的程度在年轻的时候可能会比年长的时候更强。
这些关于音乐欣赏力的研究结果同样适用于其他商品,前提是人们对这些商品的沉迷是有益的。在人们年轻的时候,这些商品的价格会下降,而人们对这些商品的消费量则会上升,因为随着人们与这些商品的接触增加以及年龄的增长,消费资本会不断地积累。然而尽管商品的消费量会随着人们与商品的接触增加而增加,但是为生产这类商品所花费的时间和商品却不一定会随之增加;商品的需求曲线越有弹性,商品的消费量越有可能会随接触的增加而上升。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人们对这些商品的消费量会上升,但是,随着消费资本存量在年长的时候下降,消费量最终会下降。
套用分析有益的成瘾性行为的方法于有害的成瘾性行为的分析,我们发现,所有的结论都反过来了[7],有害的成瘾性行为可以用式(2.6)中的导数为负来加以定义:
这对于式(2.6)中所有的v都成立。式中,H为有害的上瘾商品。在任何年龄上,增加对这种商品的消费量将降低以后可使用的消费资本存量,同时会提高所有年龄段上商品的影子价格。[8]随着人们与这类商品接触的增加以及年龄的增长,影子价格将会提高(至少在年轻的时候会这样),这将导致商品的消费量随年龄和接触机会的增多而趋于下降。然而,由于随着接触商品机会的增加,消费资本会趋于下降,因此,商品与时间的投入都不一定下降;实际上,假如该商品的需求曲线是缺乏弹性的话,那么投入品很可能随着人们接触该商品机会的增加而趋于上升。
为了更好地说明以上的结论,我们不妨考虑以海洛因(或酒精、安非他明)作为投入品而生产出来的商品,不妨把这种产品称为“精神愉悦剂”。对“精神愉悦剂”这种商品的当前消费量的增加,会通过降低“精神愉悦剂资本”的未来存量来提高未来生产“精神愉悦剂”的成本。接触“精神愉悦剂”对未来生产“精神愉悦剂”所产生的影响,会随着接触的不断增加而降低“精神愉悦剂”的消费量。然而如果对“精神愉悦剂”的需求曲线是足够的无弹性,那么海洛因的使用量会随着与海洛因接触的增加而增加,与此同时,所获得的精神愉悦程度却是下降的。
应该注意,在年轻的时候,由于海洛因的使用会对以后“精神愉悦剂”的资本产生负面影响,因此海洛因的使用量将会下降。实际上,只有在预料到使用海洛因会导致有害的上瘾效应的情况下,人们才有可能不使用海洛因或降低其使用量。更应引起注意的是,假如尽管人们能够精确地预料到使用海洛因所导致的不良后果,人们还是使用了海洛因,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使用海洛因所获得的效用要大于他被劝阻而不使用海洛因所产生的效用。当然,如果能够发明一些新技术(例如美沙酮?),可以降低“精神愉悦剂”的有害的上瘾效应,那么人们所获得的效用将会更大。[9]
最有趣的是我们注意到,如果对“精神愉悦剂”的需求曲线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海洛因的需求曲线是足够的无弹性的话,那么随着人们不断地接触“精神愉悦剂”及海洛因,海洛因的使用量将会增加,而与此同时,“精神愉悦剂”(所获得的)的量却会下降。也就是说,对海洛因上瘾(即随着不断接触海洛因而增加其使用量)是对海洛因的需求缺乏弹性的结果,而不是通常所认为的是需求缺乏弹性的原因。同理,如果对音乐欣赏或者打网球的需求是足够的有弹性的话,那么人们将会沉迷于倾听音乐及打网球;这种沉迷也是某一特定弹性的结果,而不是原因。换句话说,如果假定存在成瘾性行为(部分的原因在于随着年龄的增长,所投入的商品和时间会增加),但是人们还搞不清楚究竟这种成瘾性行为是有害的还是有益的,那么我们可以使用“需求弹性”作为标准,对两者进行区分:弹性高则表明这种行为是有益的,弹性低则表明这种行为是有害的。[10]
我们不需要为了弄明白“为什么随着人们不断地接触海洛因,海洛因的使用量会增加”或者“为什么使用量对价格的反应会如此的不灵敏”等问题而去假定,随着接触“精神愉悦剂”的增加,人们会改变其口味。即使口味是稳定的,使用量也会随着接触海洛因的增加而增加,并且海洛因之所以令人上瘾,更确切的原因在于人们对其价格变化不敏感。
成瘾性商品或时间的外生价格上升,也许是由于征收消费税(如对烟、酒征收消费税),或者限制其销售额(如对出售海洛因的交易商实行监禁)造成的,如果这些商品是有害的成瘾性商品,那么这些外部因素对沉迷者所产生的影响是很小的;如果这些商品是有益的上瘾商品,那么影响会相对大一些,也就是说,如果成瘾性商品是有害的话,那么征收消费税以及实行监禁主要起到了将资源从上瘾者处转移走的作用;如果成瘾性商品是有益的话,那么征收消费税以及实行监禁等措施主要起到了减少消费量的作用。
将资本概念扩展到为提高更有效消费的能力而进行的投资,还具有许多其他潜在的应用。例如,在消费资本方面,还存在运用家庭成员的劳动分工理论进行分析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