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涅俄普托勒摩斯首次遭遇菲罗克忒忒斯那会儿，菲罗克忒忒斯就像奥德修斯先前所为，他主动出击，试图改塑这位年轻人。他随即把涅俄普托勒摩斯同阿喀琉斯的儿子连在一块。他赞颂阿喀琉斯、埃阿斯和帕特洛克罗斯，哀悼他们的亡灵。他心痛像这样（“正直和勇敢”）的人死了，而那些家伙，像忒耳西忒斯（Thersites，攻打特洛亚的希腊军中最丑陋最捣乱的将士，参《伊利亚特》2，212以下。——译注）和奥德修斯——“骗子和恶棍”，还苟活着（446-52）。菲罗克忒忒斯是旧秩序的拥趸，这类人已经消失。以奥德修斯为代表的新秩序简直糟透了。以阿喀琉斯为象征的旧秩序，多美好，多高贵。菲罗克忒忒斯截然区分两种秩序，必然会在涅俄普托勒摩斯心中引发反响。涅俄普托勒摩斯刚刚对奥德修斯说过，奥德修斯让他干有违他的本性。

拉厄耳忒斯（Laertes，奥德修斯的父亲——译注）的儿子，我不喜欢听的

我不会做。

我有种本能的厌恶

以骗术和伎俩达到目的。

因而，他们说，我父亲也这样。（85-89）

菲罗克忒忒斯必得听起来是涅俄普托勒摩斯父亲的挚友，并且和涅俄普托勒摩斯自己是同道。这位被疏离的将士唤起他灵魂中最深层的部分——与政治无涉的天性。这和声听来多甜，与奥德修斯的策略在他心中产生的不和谐音形成鲜明的比照。

另外，菲罗克忒忒斯提请涅俄普托勒摩斯注意他所传承的，这使他感到荣幸。“像你这样的人和你的高贵，/卑劣是可耻的，得体的作为是光荣的”（476-77）。菲罗克忒忒斯请求涅俄普托勒摩斯以他父亲母亲的名义，“以所有一切/你在家里所热爱的名义”（468-69），带他回家。他告诉涅俄普托勒摩斯渴盼见到自己慈爱的老父亲，不知父亲是死是活（495）。就此，菲罗克忒忒斯把涅俄普托勒摩斯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孤绝的王国和他自身。

这差点奏效了。涅俄普托勒摩斯答应带上菲罗克忒忒斯。看来他同意带菲罗克忒忒斯回家，尽管这样做不可思议，尽管涅俄普托勒摩斯原本没打算离开特洛亚。然而，倘若他果真这么干了，他也将改变和奥德修斯回特洛亚的念头。这是否是涅俄普托勒摩斯心里彻底的扭转？是否只是轻率，即当他被说动去帮菲罗克忒忒斯的时候，他完全无后顾之忧吗？这像是有可能，正如我们将看到的，涅俄普托勒摩斯不是特别理智的人。这是一时脑子发热，正像他父亲也会做的。从另一头看，他会不会在操练比奥德修斯更高明的机谋，高于原来的部署？果真如此，涅俄普托勒摩斯将诱使菲罗克忒忒斯离开荒岛；一旦到海上，菲罗克忒忒斯就不得不顺从？[14]

我们不得而知。当这意外之举开始孕育时，奥德修斯自己跟在一位船员后头出场了。我们能推断他们在一旁观察计划流产或破裂的信号，随时准备添补漏洞，或赶来支援。[15]奥德修斯重申自己回到行动中来，并在涅俄普托勒摩斯身上重树威信。此时他的努力似乎没白费，涅俄普托勒摩斯真拿到弓（菲罗克忒忒斯被虚情假意糊弄了，已经交托给他），跟着奥德修斯向船只走来。涅俄普托勒摩斯好像当真变为奥德修斯式的涅俄普托勒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