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蒙冤入狱
在被官兵带走的路上,缪言一直反复思量,还是想不通究竟左参军为何会突然暴毙,难道他还有其他的仇家?
押送的官兵们先是把缪言带到了衙门,可区区县令哪敢提审一个王妃。
官兵们也感到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安顿缪言,只能把她送往西郊的牢狱中等候处刑。
缪言没有想到的是,官府连审都不审就直接将她关进牢狱。
关进牢狱,她还会有机会为自己洗脱冤屈吗?
此时缪言十分痛恨自己总是轻言放弃,做什么事情都是浅尝辄止。
如若当初能坚持习武的话想必此时还能来个逃跑什么的,不至于如此受制于人。
但转念又想,她一时习得的三脚猫功夫恐怕也是极难在这些狱卒眼皮子底下逃窜。
一进牢狱,缪言耳边就传来阵阵女子的啜泣声、嘶喊声,又闻到血腥与腐尸等污秽之物混合而成的奇特臭味。
被牵扯进命案的犯人自然是要被关进死牢的,但因男女之防,男子和女子会被关进不同的死牢,缪言进的正是传说中的“女死牢”。
死牢往往意味着进来不久后就会被处刑,不论是凌迟、火刑、绞刑、车裂等等对于犯人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与这些刑罚相比,那些被判处枭首的犯人被处决之前内心倒是会平静许多。
牢狱里四面无窗,密不透风,各种臭味难以消散。正西方有一处小门,为防止犯人逃窜,这也是唯一的一个透风的地方。
因小门门框高度较低,犯人们和狱卒只能低着头哈着腰方可进入。
牢房里面有一些较大的牢房一间就关着数十个犯人,这大概就是些犯了命案被判处死刑的平头百姓。
要金银没有,狱卒们又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赚不到“外快”,于是就将他们关在一处,为其他的犯人腾些地方,人命此处却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大概是有人替缪言提前打点了上下,又或许是狱卒们已经知晓缪言的过往身份,缪言一句话未曾说过狱卒还是把她单独关入了一间牢房。
狱卒把缪言推进了牢房,随即锁上了房门。
缪言穿着单薄囚衣,手戴手铐,脚戴脚镣。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牢房,只有稻草堆,满地的恶臭的污秽之物还没来得及打扫,怕是之前的犯人留下的。
此处的牢房相较于刚进门时的那些十几人挤一间的“大通铺”要安静许多,缪言观察到周围的这些个牢房也都是一人一间,想必都是些世家大族犯了事的女子吧。
突然,隔壁牢房的女子轻轻敲了两下缪言所在牢房的右墙,并满脸好奇的问道:“你是新来的?”
缪言一时竟没回过神来,因墙面的阻隔她根本看不到这位向她问话的女子。
待定了定神,缪言方才缓缓地回复道:“我刚被带进来,请问这里关着的人都是被判处死刑的吗?”
隔壁传来女子的一阵嗤笑,她说道:“想什么呢,这里可是死牢,被关进来的哪个不是即将被处决的?”
缪言默默地低下了头,小声的念叨着:“可我不是啊,没人跟我说何时处刑。”
隔壁女子并没有听清楚缪言的话,双手握在牢房前方的木柱上,耳朵凑向缪言所在的那间牢房,同时高声喊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缪言此时很想知道周围被关进来的犯人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于是满怀好奇的问道:“请问你是犯了何事才被关进来的?”
隔壁女子冷冷的一笑:“既是将死之人,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缪言连忙解释道:“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是苦命之人,互相交流一下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即便一时出不去,也能相互慰藉。”
隔壁女子继续冷笑道:“出去?你怕是在开玩笑吧。我奉劝你不要再想出去的事了,以前住在你那间牢房另一边的人就是终日想着出去的法子,又托家人花重金买通狱卒,处处打点,最终不还是落得个身首异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死吧,何必折腾。”
缪言对这位女子的话不敢苟同,她也并不甘心就此含冤而死,大声向那位女子吼叫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隔壁女子叹了口粗气,满心苦楚的说道:“谁又不是冤枉的呢?我被人陷害与人私通,就连我丈夫也全然不相信我,与宗族的人一同报官把我抓来了这里。”声音中带着些许不甘和沉痛。
缪言听后连忙宽慰道:“清者自清,难不成这里还没有法度了不成?我相信你定能洗脱冤屈平安出狱的。”
女子讥笑道:“这可是死牢,进来的都是即将处刑的犯人,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很难再有出去的机会。况且已没有人为我伸冤了,就连我娘家的父亲和兄长也认为我做了令他们蒙羞的事情,什么豪门大族,不过是给别人做做样子罢了。”
缪言听后心中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就要被处刑了吗?”
女子冷冷的回道:“嗯,明日就会被处以枭首之刑。”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镇定,似是已经视死如归的样子。
缪言十分不解,为何这位女子会如此平静的等待死亡。于是询问道:“你为何如此镇定?难道这世上对你来说就不曾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吗?”
女子浅浅的一笑,继续说道:“枭首而已,一刀子的事儿,我以死鸣冤,愿我也能像那书里说的窦娥一般,血溅三尺白绫之上,天下大旱三年。至于留恋之处,我想了想还真是没有。”女子似是在讥笑自嘲一般。
缪言没想到如今竟有一桩摆在自己面前的冤案,于是接连着追问道:“窦娥冤不过是书里的故事,又岂可当真?不试试又怎会知道没有希望?”
女子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只不过是无处伸冤,只能含冤而死,如此这般宽慰自己不过是死前的最后一缕期盼罢了,我又怎会不知那只是故事?”
“那你可知,是何人陷害于你?”
女子大概是觉得命不久矣,说出来也无妨,于是就一五一十的跟缪言说道:“是我丈夫新娶的妾室,她是孤女,我看她可怜自小就把她留在身边,像亲妹妹一样对待,就连出嫁也带着她。后来我出嫁多年没能有孕,因着急为夫家传承香火,于是就说服丈夫纳她为妾。可谁曾想纳妾之后她就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就连我丈夫也因对她十分喜爱而终日冷落于我。”
说到这里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了身孕,她的身子却毫无动静。有一日我无意中发现她竟为了受孕之事与人苟合,妄图生下一子瓜分我家的家产。被我发现之后连忙跪地求饶,求我不要告诉我丈夫,她保证日后不会再见那个男子了。”
“那……你放过她了?”缪言试探性的问。
女子发出了一阵冷笑,继续说道:“怎么可能?此前她就已经多次三番两次的害我,我为了让她早日为夫家传宗接代通通都忍了下来,也不曾告知过夫君。可谁知她竟做了如此不堪之事,我又怎能欺瞒我丈夫?于是我严词拒绝了她。”
话至此处,女子叹了叹气。
“你丈夫没有责罚于她?”
“不,可惜那日我丈夫外出不在府内,要第二日才能回来。恐怕是她担忧自己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不保,于是趁我不备把我迷晕,安排她那位情夫去我的房间与我……”方才心情一向平静的女子突然哽咽了起来,到此处竟说不下去。
她收了收眼眶的泪水,又接着说道:“第二日一早我丈夫刚回到府中,她就信誓旦旦的带着我丈夫及众人到我房间里捉奸,那个男子当场跪下承认了与我之事,说是与我情投意合。证据都摆在面前,她竟还张口胡来的说发现我与男子私通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百口莫辩,又因先前我丈夫并不知晓我已有身孕,此时她倒是不合时宜的说出我已有孕之事。我丈夫以为我怀的是那个男子的孩子,因此已然不相信我了,也不愿意再听我多说一句话。”
缪言听后只觉得这位女子的经历太凄惨了些,她此时只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她。
于是就说出了自己的经历:“我十五岁出嫁,从来不得夫君的怜爱,他没有正妻,却先后不久接连娶了包括我在内的三位妾室,除此之外他还有无数个通房、妾室和侍俾,我在他眼里或许什么都不是。平日里对我一向是不管不问,就连我被人构陷入狱,他也未曾有过微词,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官兵抓走。以他的身份,倘若阻拦恐怕没有人敢将我关在此处。”
隔壁女子听后微微一笑,心情似是平静了很多:“我大胆猜测你大致也是被你丈夫的其他女人陷害入狱的,但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那么多女人争抢同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没有阴暗的一面。我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才落得个如此下场。”
至此,隔壁的女子再也没有跟缪言说过一句话。
第二日晨起,缪言听隔壁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不禁地有些担心和惧怕,于是问了问对面牢房的女子。
“你可曾知道我隔壁这间牢房的女子去往何处了?”
对面的女子说:“一早就被人带去刑场行刑了,这会儿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缪言突然哭喊着嘶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如若能出去,定要想办法为她洗清冤屈!”
对面女子冷言冷语的讥笑道:“别想了,她可是太守之女。她父亲不愿意让家丑展露在人前,因此不愿意帮她查清真相,未保家族的名声才命人将她早早的被处死。尚且不说你恐怕没机会,即便有机会为她伸了冤,她活不过来不说,你甚至还可能会遭到她娘家人的埋怨,又何必如此呢?”
缪言的泪珠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她竟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哭成了泪人。她带着哭腔的嘶喊道:“她本不该死的!”
就连对面的女子也感慨道:“不该死就不会死了吗?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冤魂,那么多人因为没有证据,无人督办案子,往往都是含冤而死。你隔壁那个确实悲惨,她可是一尸两命。”说完摇了摇头,走到角落靠墙呆坐着。
缪言听后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昨天还是那般活生生的人,虽然隔着牢房厚厚的墙壁看不到那位女子是何模样,但她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啜泣声。
今天得到的消息竟是已经被处决了,她不能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世道。
她本以为被关在此处的除了她以外都是真的女犯人,没想到还有很多像她一样蒙冤入狱的。
蒙冤之人非但没有被洗清冤屈,而是不久后就会含冤而亡。
在这里,人命果真就这样轻如草芥吗?
如此,难道缪言她也要同样的经历冤屈而在此处等死吗?
缪言越想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她同情那个女子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而哭。
直到缪言哭到哭不出来眼泪,方才停下哭声。
缪言反复思量那位女子所说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
司徒侧妃一向就对她冷嘲热讽的,院子里也到处都是司徒浅露的眼线,若是想得知她平日的行程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究竟是不是司徒浅露呢,缪言没有证据也不能擅自举证是司徒侧妃所为。
此时只能自己心中暗自记下,若能平安出狱,定要将院子里的眼线铲除掉。
同时,缪言立誓若能平安出去,必定要改变女子入狱不能伸冤的局面。
可她也只是个命运任人摆布的可怜女子,又如何能改变这世道不公的刑法呢?
缪言发出了一阵讥笑声,似是在对自己当前处境和身份的嘲笑,又是对这不公的世道最大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