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爱是恨的根源

陈望源还坐在地上，陈新已经洗完澡出来。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与之前的打扮相差无几。

高领夹克、棒球帽，精心的武装下，依然只露出一双阴郁的眼。

他走出房间，一个他们之前并没有见过的保姆进来帮他把脏衣服抱出去。下楼，到二楼餐厅，刚才那个在看电视的保姆端了一碗汤圆出来。

陈新一个人坐在餐厅，四方餐桌上，他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吃着。

这栋房子里，三个人，每天就是在重复着这样枯燥无趣的生活，像是上演一出默剧，单俐因突然希望暂停的电视能再次发出声响，打破这瘆人的宁静。

陈新就连吃饭的姿态，都与常人不同，棒球帽的帽檐快与鼻尖齐平，下半张脸则是埋进碗里，即使此时身边没有任何人，他也不愿让这个世界看到他的样子。

姜明琰盯着他看了很久，问陈望源：“如果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们要怎样才能拍到他的脸？”

陈望源低下头沉默很久，他知道自己到灵魂事务所下单，就是给人家添麻烦，可他实在是太想和长大后的陈新有一张合影，能每天看见他的样子。

“待会他回房间……我们再找找机会吧。”陈望源闭了闭眼，湿润的眼眶里好像又要掉出眼泪：“今天要是没拍到，就等下一次我们再约时间。”

陈望源这句话说得倒是简单，姜明琰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单俐因心里也不由担忧起来。这若是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天是姜明琰的转正考核。要是他考核失败……单俐因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留下来，自己会不会也遭到连累。

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

他们就陪着陈新吃完饭，陪着他回到房间，再一起守在他面前。

看着陈新颓废的模样，陈望源又在那边叹起了气：“都怪我……还是怪我。”

陈望源之前的故事只讲了一半，单俐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尽力的安慰这个脆弱的老人：“看得出来，您很爱他。”

“有什么用呢。”陈望源望着单俐因：“小姑娘，你不知道，就是我的爱，让他如今心里充满了恨。”

在陈望源没说完的故事里，那天晚上，陈益和刘茉洁灰溜溜的走了，留下了陈新。

也就是那天晚上，陈望源睡得很不安稳，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他们下午的话，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陈望源是在深夜十二点被管家叫醒的。管家急匆匆的举着电话，说陈益和刘茉洁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不想那家酒吧意外失火，现在消防员正在救援。

陈望源哆嗦着披衣，要司机去车库取车。隔壁房间的陈新也听到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们匆匆赶去，那时火才刚灭，窗口源源不断的冒出青烟，听说逃生的人不足半数，陈望源托人打听，没有陈益和刘茉洁。

陈益和刘茉洁的尸体，是在后半夜被抬出来的，陈新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瘦小的身体仿佛被夜风冻住了，连眼睛也不再眨一下。

这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一转眼就再也站不起来。陈望源想到他和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般冷漠的训斥，心中的悲痛再难忍耐，两眼一累就晕了过去。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陈望源看似辉煌成功的一生，其实埋下了数不尽的伤痛。

而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追悼会结束后的陈新，突然变了个人。从前那个活泼爱笑的他，似乎被离去的陈益和刘茉洁一起带走了，他变得孤僻，沉默。好几次，陈望源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聊一聊，都会被他仇恨而厌恶的眼神刺伤。

那天，陈望源实在忍不住，七旬老人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些哀求：“小新啊，你别这样，爸爸妈妈也不希望……”

“他们也不希望我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他们希望的，你都没有让他们如愿。”陈新冷笑着对陈望源说：“如果你让他们带我走，他们根本不会去那个狗屁酒吧，根本就不会死！”

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掌控自己思维的能力，陈新一字一句，都把陈望源放上那个杀人凶手的位置，他根本无力辩驳。

那天在书房，陈望源叫陈新离开，陈新想听爷爷和爸爸妈妈到底要讲什么悄悄话，其实一直躲在门外。

后来陈望源出去送宾客，陈益又和刘茉洁做起了陈新的思想工作，陈新很久都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住，想着去和爷爷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又听见了陈望源和管家说的话。

陈望源的样子看起来很生气，陈新是不想再让爷爷心烦，才想等哪天陈望源心情好，再找他帮爸爸妈妈说好话。

谁也没想到，自从那天之后，爷孙俩再也没有一起坐下好好说话的机会。

整整一个下午，做作业、练吉他、打游戏，陈新始终没有褪下自己的保护罩。

六点半的时候，单俐因看了陈望源一眼，还未开口，陈望源就主动地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单俐因点点头，顺便推了身旁像是没有听见的姜明琰一下。

还是冬天，天已经黑透了。陈望源看似平静走到院子口，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小别墅，单俐因才看见他眼底晶莹的泪珠依然在灯光下闪烁着。

怎么可能放得下。忏悔、愧疚……爱。

陈新日复一日的折磨自己，陈望源其实也和他一样。

把陈望源送进阴阳门，单俐因和姜明琰去办公室打卡下班。此时办公室里的刷卡器上就只有两盏灯还亮着，看来胡姚和谢子宵都已经提前完成任务提前走了。

姜明琰还丧着一张脸，今天的考核，在此时彻底宣布失败。单俐因努力的在脑海中想着补救的方法：“先别想这么多了，陈望源这单确实棘手，明天我去和组长说明一下，说不定他会给你第二次考核的机会。”

姜明琰却并没有考虑单俐因给的建议，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抬头看她：“警务组那边招人，一般都有什么样的要求？”

姜明琰的话题偏得有些突然，单俐因愣了一会，想明白之后不可思议的问：“你想去警务组那边面试？”

看来他已经做好无法入职的准备，要给自己另谋出路。

单俐因并不想打击姜明琰，可她不得不告诉他，他并不适合警务组，就他这对周围人事漠不关心，整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怕是连实习的机会都得不到。

就在这时，单俐因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单，怎么还不下班……诶小姜也在啊？”

王入海手里拿着根啃了一半的黄瓜，心情很好的样子站在门口：“走，一起吃饭去，请你们吃大餐！”

单俐因笑笑就打算拒绝。吃饭她倒是愿意去，只是从之前见面的几次看来，姜明琰好像每次都并不太想接王入海的话……

“去。”姜明琰很直接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王入海身边。

单俐因要说的话才刚到嘴边，这会只能错愕的看着他。这家伙，他该不会真打算去警务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