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古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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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蒙山狐疑 青丘有狐(十二)

ps:由于过劳,患上带状孢疹了,好痛(。-_-。)

惦着步子,我缓缓走向佝偻蹲在老槐面前的庞中民。

四下里大雾霁霁,天与地好似融成一团,不分彼此。雾里没有风,我却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千方百计往我衣缝里钻。

空气仿佛凝冻成氷。

天上没有太阳,林间阴沉而昏暗,我双眼死死盯着的庞中民,在雾与灌木之间若隐若现。

身后众人屏住呼吸,连带着我都有些紧张起来。

“庞中民?庞中民?”

距离他背影不足五步时,我停下脚步,鼓气大喝两声。

吼声如惊雷,猛然炸响山林之间。

大雾宛若受到惊吓,蓦然凝滞空中,那蹲伏在槐树下的庞中民也好像冷不丁被吓一大跳,肩膀上下一阵抽动,却又没有回应。

不知怎的,我忽而想起爷爷给我讲的故事。

林间的大雾中,看见有人蹲在面前,你千万不要过去拍他的肩膀。因为你不知道,那人被你拍了肩膀后,转过头来,你看见的是否还是他的脸!

“弟欸!阿弟!”

或是见我僵持不动,庞中信按捺不住,窜到我身后,大声呼叫起来。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一颗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绞得周遭雾气漾起一层又一层若有若无、似实似虚的圈儿。

边喊着,庞中信欲继续往前走。

我一把将他揽住,用力往身后推去,“别再往前,他动了!”

最后一个音符刚坠落大地。

“咯咯咯……”

在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骨骼摩擦声中,匍匐槐树下的庞中民,把头慢慢转向我。他的动作很慢,像极了一部生锈的机械,看那怯滞的模样,又仿佛一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

渐渐的,他露出半边脸颊。

隐约间,我好似看到些许白色的绒毛,但由于雾气阻隔,我看得并不是特别真切。

与此同时,一股腥臭的骚味,随着庞中民的动作无声涌进我的鼻子。

奶奶的——又是狐骚味!

霎时,我小腿用力,不假思索地冲到庞中民身后。

临近他身体的刹那,我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幽咽,宛若某人掐着嗓子、压低了声线的抽泣。

一听见这个声音,我的眼睛便有些泛花,脑里涌起一种不太真实的眩晕。

我狠狠一咬舌尖。

眼睛闭了又重睁,待脑中晕乎完全祛除后,面前的庞中民,已将整张脸转向我。

我定睛一看——果然,雾气朦胧间,哪还有庞中民那张憨厚而粗黑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毛茸茸、悬挂着一抹古怪且恐怖的笑容的“狐脸”!

“畜生!”

我怒骂一句,握直手中却爷,朝身侧的一处草甸子狠狠刺去。

那处草甸子,除了一汪浓厚不散的雾与一滩湿淋淋的烂泥以外,本空无一物。

但我一剑刺下之后,那块看似虚无的潮湿草地,竟凭空溅起一蓬鲜血,手里却邪仿若刺进一块新鲜牛肉里,传来莫名的滞涩感。

“嘎!”

血沫飞溅的同时,草上猝然响起一个凄惨的尖叫。

眨眼间,四周的雾霾倏忽散尽。

我眼前一亮,耳边接踵响起蝉吱鸟鸣,林间虽依然暗淡,却也不像方才那般阴沉、阴森。

“我……我们这是?”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张大了嘴巴四处瞭望。

山,还是那座山。

前后左右仍然绿树成荫,还是那条林道。

只不过……

“这,这里是无人区!我们怎么进到这个地方了?!”庞中信抱着自家满脸迷糊的弟弟,东张西望道。

“无人区?”我拧紧眉头,站起身,用力抽出手里的剑。

“噗呲——”

鲜红的血液乍然迸溅,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我身旁。

空气中,不觉间多了某种异样腥臭。

“这,这是?”庞中民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艰难而不敢置信地吞了口唾沫,“这是白貔子?”

“啊?”

我一把抖落剑上的血珠,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白貔子”?”

“错不了,错不了!”庞中信看着地上这只不明生物软塌塌的躯体,神情激动起来:“这可是狐爷的巡山使者,你咋能杀了它哩!狐爷一发怒,俺们都得……”

“呵!”

还没等他吼完,我还以一记冷笑。

“如果我不杀了它,不用等以后,你们现在就该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庞中信听罢,愣了愣。

厚黑的双唇上下蠕动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别再用你那套神神鬼鬼忽悠我,庞导游!”给他闹了这么多次,我也有些火了,“什么山神、狐阿爷,都不足以成为你威胁我们的原因!这白貔子,说实在的,不就一种“狐类”的分化体,像臭鼬那样会释放某种致幻的气体……别老是给我唬得神叨叨的!看——”

我又指了指地上气息渐渐衰弱的“白貔子”,接道:“你嘴里神通广大、杀人于无形的东西,现在成了一具尸体。”

“好啦好啦,庞导游也是心比较急……”那边众人接个回了神,石楼见势不对,立马跑到我与庞中信之间,讪笑着和起稀泥,“徐先生您有怪莫怪!”

“怪?我可没那么闲!”将两柄剑收回剑盒,我斜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还是快点找条路出去吧,此地地形太过复杂,不适合充当营地!”

“好,好!”石楼点头应道。

见状,我也懒得再纠结了,背起剑盒,走向身前的一处灌木。

背后,众人因地上那只“白貔子”的尸体开始议论纷纷。

赵达说:“不是我说,这丫的,有够邪门!把咱全蒙了眼睛都没人晓得,还好有徐哥在,不然,咱全得死在幻境里头,怎么死都不知道!”

没空理睬他们,我只身走到拿处灌木前。

这堆灌木远比其他树丛更加茂盛。鼠尾草、秀菊、紫叶小檗、菖蒲、萹蓄、金叶女贞,生得满满当当,欣欣向荣,虽值初冬,这些矮灌木的花叶都枯落得稀稀疏疏,但仍有枝叶极其浓密的灌木,长成一堆,将我的视野遮掩了大半。

伸手,我将其拨开。

随着视线逐渐开朗,一股浓郁的骚味猛然扑进我的鼻腔,让我好一阵干咳。

“啪嗒——”

树丛之间,嚯的掉下一只白狐。

毛发寥落,皮肉干瘪,看起来死了有段时间。

折下一根树枝,我顶着狐尸发僵的尾巴,给它翻了个面。

果不其然,一抹诡异而夸张的笑容,顿时映入我的眼帘。

是的,这只狐狸……在笑!

突出的嘴巴咧得老大,两处嘴角勾到耳朵下,獠牙外翻,露出黑红风干的牙肉。

我不清楚方才看见的是不是它的脸……

但这种笑容,我似乎在爷爷的故事里听过。

“在干嘛呢?”

忽的,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轻轻放下狐尸,回头望去。

只见一张水润的秀脸,伴随着扑鼻的馨香。

是北冥月。

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说实话,我有些吃不定这女人的心思。

态度忽冷忽热,别个不认识的,恐怕会以为她有神经病。

见我不回答,她掂着脚尖,视线好奇地绕过我的肩膀,精准而直接地落在我脚下那只发僵的狐尸上。

“这是?”

“狐狸的尸体!”

我侧身,示意她过来看。

“它,它怎么在笑?”看清狐脸的瞬间,她的俏脸微微发白。

“别看我!”我耸耸肩,目露无辜道:“可不是我给它摆的造型!”

“那……这……”她嗫嚅着嘴唇。

不待她话音出口,我蹲下身子,伸手捧起地上的狐尸。

“你这是干嘛?”

“给它埋了……”

我淡淡应声,随后将手里的狐尸放进一个草坑里,顺手折了一根粗枝,给它覆土。

末了,我再度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把豌豆,均匀撒在土坑周围,这会儿,土坑已不能再叫坑了——它已经被我埋出一个包。

“豌豆?你想在这里种豆子?把那只狐狸的尸体当化肥?”眼见我的举动,北冥月看我的眼神兀然多了一抹惊悚。

“笨!”将手里的豌豆洒尽,我耐着心,给她解释道:“有五种能够驱邪辟阴的豆子,豌豆便是其中之一——正所谓“避疫赤、打鬼白、舍缘皇(黄)、断瘟绿、平灾豌”,这豌豆可以抚平劫难、避免灾厄。”

“所以你才撒的豌豆?”

“孺子可教也!”我点点头,拍了拍手,离身就走。

“欸,你等等我!”

北冥月从后边追来,伸手拉住我的衣角。

“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破解那“白貔子”幻境的……”

见我转身瞪她,她立马松开手,作出一副眼巴巴的表情。

直娘贼……

我有点想扶额叹息——老子最吃不得这一套了。

“那我就简单跟你说说吧!”

“怎么说?”她即刻好奇起来,两只眼睛扑灵扑灵地闪着。

“靠这个!”

我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依靠嗅觉?”

“没错!”我欣慰道,“那种气体可以骗过我的眼睛,却无法欺骗我的鼻子,野兽的体味,无论再怎样清洁都会留有残余……它身上那股腥臭,于我来说,简直就似夜空中最亮的星,十分明显!”

“原来如此……”

她点着头,尔后,方要多说什么。

不想,远处传来石楼的呼唤。

“徐先生,月姑娘,你萌快过来,我萌该离开了!”

“马上来!”

我高声回应一句,与北冥月相视了一眼。

“走吧?”

“走!”

轻嗅着她身上的幽芳,我与她并肩走向远处众人。

风儿在我身后悄然掀过,带起一抹凉意。

不经意抬头,已看得见一丝稀薄的夜色。

天,快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