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双陆花猫分银锭 吃一惊臻儿窃通灵
第八十三回打双陆花猫分银锭吃一惊臻儿窃通灵
诗云:
海畔风吹冻泥裂,枯桐叶落枝梢折。
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
贾母闲来无事,与李纨打双陆,鸳鸯在一旁瞧着。李纨手气好,几轮掷完,把老太太的锤打下去好几个,逗得鸳鸯抿着嘴儿直笑。这双陆是个赌钱的游戏,贾母虽然有钱,输了也心疼的要命。
只见宝玉晃悠进来,手中提了个银丝小笼子,笼子里养着个白色小兔儿。贾母见来了救星,正好想借他躲过这局,便停了手和他说:“你个猴子没上学去?”“今儿个老师告假了,正好玩一天。”宝玉说。
贾母笑了:“好你个臭小子,瞅着你老子不在家,只管四处淘气。”
鸳鸯见老太太不想玩了,抱过一只大花猫来,故意使它抄了双陆局,急得李纨直喊:“好好的弄来只猫做什么?这么好的局,让它给搅和了,眼看就要赢了,我和老太太可赌着银子呢。”“就认得钱,算你赢还不成么?反正老祖宗也不差钱儿!”鸳鸯这么一说,逗得贾母哈哈大笑。李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过去银子再说。老太太一看,更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李纨笑道:“你看她,平日里也素素清清的,一耍上钱,便急了眼,还没赢就抢上了。”
宝玉上前请安,贾母又问他:“学业怎样了?这么冷的天气,小兔儿又是从哪儿弄的?”宝玉回道:“前儿个师父给我们仨出对子,环儿和兰儿对不上来,我悄悄地教了他们。都写了出来,师父一看,高兴得什么似的,夸赞有加。环儿为了感谢我,买了个小兔子孝敬,我自然笑纳了。但我岂敢独自享用,便拿过来孝敬老祖宗。”贾母一听,更高兴了,笑道:“一个小兔倒也没什么,难为你惦记着我。鸳鸯,赶紧赏他银子!”鸳鸯一边拿起些碎银子,一边奚落李纨:“你们若想得银子,也可去买个小兔儿来,这不就有了吗?还至于抢?”李纨正在尴尬中,不知该如何圆场,鸳鸯又对她说:“你也该赏些,二爷还教兰儿对对子呢。”“二兄弟是长辈,应该做的,那环儿真没出息,变着法儿打点人。”李纨说。
“这么点儿就偷偷摸摸的,不好好念书,只学着私行送礼,等大了岂不是个糊涂官儿?”贾母一句话说的满屋子人都笑了。
贾母又问道:“兰小子呢,他没给你送礼?”宝玉笑道:“他还没学会呢。再说,他比环儿强多了,自己对出来的,我只是帮他改了改。”贾母道:“这还差不多,果然是你闹了鬼,我们家难不成就只你能?把林丫头、宝丫头她们都叫过来,看你能比过哪个?”
宝玉赶紧笑着鞠躬赔礼道:“比不过,比不过。兰儿写的不错,将来一定有出息,肯定强过我。”贾母道:“这么说,我才高兴。鸳鸯,替我赏他娘银子!”鸳鸯从盘子里又拿了些碎银给李纨,嘴里假装不开心:“老祖宗,你比王母娘娘还大方呢。就这么送东送西的,一空金山也得送空了。”
贾母一听这话,年事已高之人听不得半句不吉利的,想起这几年坐吃山空,贴己银子越来越少,不禁伤心起来。她知道鸳鸯是好意,又不好说她,一口气憋在心里。看着李纨,又想起大孙子贾珠来,也是从小疼大的⋯⋯想到这里,不禁落泪。鸳鸯不明所以,见贾母哭了,急得直搓手。李纨也不知老太太因何哭,劝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了?若心疼银子,我们都不敢要了。只怕是高兴的眼泪吧?”又指着宝玉道:“宝叔叔这么懂事儿,又爱惜兄弟侄子,咱家不定藏着多少状元郎呢,老祖宗您就瞧好吧!”贾母这才抹干了泪,道:“没什么,只是一看着他们有出息,就想起珠儿来了。”李纨一听,也忍不住掉下泪来。鸳鸯一听不是因为她,顿时来了精神,去后房安排晚饭去了。
这时,贾环和贾兰也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让贾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我听你叔叔说,你对子做得极好,刚刚赏你母亲银子了。”贾兰立刻跪下磕头,贾环在一旁听他们得了赏,浑身不自在,站了一会儿便扭身出去了。鸳鸯过来说:“回禀老太太,晚饭安排好了。”贾母道:“请他们去罢。”琥珀便去王夫人那边请。宝玉也回去了,素云和小丫头们过来把双陆收起来,李纨没走,等着伺候贾母晚饭,贾兰也跟着。贾母说:“你们娘儿俩别回去了,跟我吃罢。”李纨答应着。一时间,琥珀回来禀报:“太太叫回老太太,和姨太太吃过了,姨太太已经回家了。”贾母一听,把贾兰叫过来挨住,大家一起吃饭。
鸳鸯吃了饭,去伙房添小菜,见几个小丫头在那里议论纷纷。鸳鸯连听及问,才知道也是在说香菱。一人说:“秋菱好好的咋没了呢!”另一个说:“我说怎么有日子没见她了,怎么死的?”“听说是病死的?”“哪是病死的?她自己在后面林子的树上挂死了。”“太可怕了!我以后可不敢再去林子里玩了。”
回来路上,鸳鸯思前想后,虽然早已听说,却不知道内情。听小丫头子们这么一说,竟不是病死的。觉得香菱命运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不由得心灰意冷,流泪不止。回屋里,琥珀见她脸上妆花了,便问:“怎么了?去了趟伙房就熏成这样?”贾母也在里面问:“今天他们都忙啥呢?这么早就吃了饭。”鸳鸯知道是说王夫人和薛姨妈,一边补上妆,一边说:“太太和薛姨妈商量宝琴的喜事儿呢。”鸳鸯哪敢提香菱的事儿。
香菱确实是自己吊死的,她早已对世间之事万念俱灰。既无出身,怎有结果?这便是她最终的命运。她走之后,薛蟠屋里只少了个放汤洗脚的,一切如常,似乎没发生什么。只有大观园的众姐妹们都伤心了一阵子,尤其黛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便没了呢?”宝玉也伤心之极:“都毁在薛文起和夏金桂手里,简直就是辣手摧花!好端端的一朵荷花,竟被他们给生生逼疯、逼死了!”
自从贾政在工部上任,家里人没少粘光,好多人因此发了财。贾琏每日忙得不着家。他也少不得手痒心热,想大干一番。
这几日,凤姐见贾琏总不在,正盘算着如何收拾秋桐。自尤二姐死后,贾琏成了个孤魂儿野鬼,自己身上不自在,平儿倒还识相,总躲着他。那秋桐却像鱼儿得了水,游来游去的,没一刻消停。凤姐便使了手段,每日里整治她。贾琏不在时,她便让秋桐伺候,稍有不如意,便横加斥骂。贾琏一回来,她就恶人先告状:“秋桐总顶撞我倒还罢了,还偷偷拿了东西往外送,有多大家产也得送光!”贾琏便因此疏远秋桐,常与贾珍一起到外面找乐子。
时间一长,秋桐饥渴难耐,知道凤姐搞鬼。一日,终于逮到了贾琏,少不得借题发挥。夜里,秋桐说:“那个恶毒的人分明想害死我,你到底管不管?我可是老爷身边的人,不像旁人,你需记住,秋桐不是秋菱,哪天惹翻了奶奶我,会有好戏看!”
贾琏一听,勃然大怒:“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硬核桃!她毕竟是正室,老太太的金眼珠子,身上又总不好,连我也得让她三分。你只需学着平儿,忍气吞声方好,若真惹毛了她,有你好果子吃。况且,你自己干的好事,当我不知道么?你明着要倒也罢了,暗地里偷拿算什么?仔细我把你送到牢里去!”
秋桐见贾琏不得作主,心下更发了狠。那凤姐日间观察秋桐神态表情,看出了苗头,知道火点得差不多了,只需再浇上一股油。于是便命秋桐去打洗脚水,秋桐顶着说:“大白天的洗哪门子脚?”“老娘乐意,想啥时候洗,就啥时候洗!”秋桐只得堵着气去打水。
这时听见丫头们说:“二爷生了气,在外头打人呢。”凤姐一听,原来是鲍二和周瑞的干儿子打架,贾琏呵斥不住,反捐了一下,知道来了好机会。待秋桐打来水,凤姐故意嫌热:“你想烫死我!”一脚将盆踢翻,洒了秋桐一身。秋桐终于耐不住火了,叉着腰站起来:“你欺负人需看人!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以后有事儿喊别人,姑奶奶不伺候你这种人!”
正要回屋,只见贾琏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凤姐顺势从椅子上滚落在地。贾琏一看,真以为秋桐打了凤姐,乘着那股子怒火,从墙上拔出剑就砍秋桐。秋桐来不及解释,只好闪躲,胳膊上已经中了一下,鲜血淋漓。这时平儿已经喊众人进来,庆儿与隆儿两个把贾琏死命抱住,抢下剑来,怕真出了人命。
贾琏正为鲍二不听话的事儿生气,命丰儿:“把秋桐哥哥嫂子喊过来,送走完事,越发的反天了!”又把凤姐扶起来,把外面的事告诉了一遍。凤姐道:“前年我在东府里亲眼见焦大吃得烂醉,躺在地上骂人,不管青红皂白,一混汤子乱骂。他虽是有功的人,也该体统些才好。如今又弄出个鲍二!”贾琏听了这话,更觉刺心,又出去了。
那边小红和平儿给秋桐包扎停当,平儿问她:“如何弄成这样?二爷让喊你哥哥嫂子去了,快去和奶奶道个歉、求个情罢。”
秋桐咬着嘴唇说:“我不似你们,都是吃荤受罪的命,我是受够了,正等着这一出呢。就是出去嫁个要饭的,也强过在这里受这恶毒夫妻的窝囊气!”
说完便哭了,竟不顾疼痛,挣扎着收拾东西。小红和平儿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只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只听秋桐又说:“我常听宝玉念叨:‘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没了我,那贼婆娘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我只后悔害了尤二姐。”
秋桐似乎早有准备,别的东西一律不要,只收拾了两个装衣服的小包袱。不稍片刻他哥哥嫂子也来了,前去拜见凤姐。
凤姐正哄孩子,见他二人进来,对巧姐道:“乖乖不怕。”巧姐儿见来了生人,大哭起来,叠连声起。秋桐哥嫂站立不住,知道无可挽回,没说几句,便告辞出来了。凤姐也没说什么,喊进平儿来,只让她去处理。
平儿拿了些银子,让秋桐哥哥拿回去给秋桐好生看伤:“小心别再染上别的病。”秋桐哥嫂千恩万谢地接上秋桐,径自回家去了。
宝玉放学回来,前时听说死了秋菱,现在又走了秋桐,不禁又感慨起来。他去找黛玉说话,黛玉却只为香菱伤感:“秋桐回了家,就好比离了火坑,有何不好?只是苦了香菱,世间又少了一个诗情画意的人。”“秋桐又能怎样?本来应是凤凰和鸣,歌声飘飞,梧桐疯长,灿烂朝阳之美景。所以才有‘栽桐引凤’之说,可如今,凤凰砍了梧桐,这又是为了什么?”宝玉说。“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且梧桐枝干挺拔,根深叶茂,向来都是忠贞的。风吹落叶,雨滴梧桐,又是一番凄清、孤独、忧愁意象。‘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黛玉说。“我知道,这是李煜的《相见欢》!可怜这位亡国君,幽居寂寞深院,多落寞呀!”宝玉说。“白乐天有句‘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昔日盛况眼前凄凉,可谓是一语道破。”黛玉说。宝玉若有所思,喃喃语道:“好一个‘秋雨梧桐叶落时’!”
正说着,黛玉见宝玉脖子上没了那根五彩绳儿,便问他:“玉呢?”宝玉被问了个愣怔,赶紧一摸,果然没有。稍想了想说:“刚刚下课好像还在呢,怎么突然不见了。”黛玉说:“估计落在怡红院了吧。”宝玉却不急:“管他呢,丢了才干净,省得天天惦记它。”黛玉一听,心里不舒服:“天天惦记着不好么?现在不惦记,没了再惦记?”宝玉一听,又要扯到情不情上面,就岔开说:“是不是落在学堂里?我记不清了。”
黛玉一听连忙说:“别管在哪儿,快去找着吧。若真丢了,还不闹翻了天?”宝玉一听,下了逐客令,只好回去。回到怡红院,见几个丫头正在赶围棋呢。秋纹迎上来说:“二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又和林姑娘闹意见了?”宝玉瞪了她一眼,进了里屋,见袭人和麝月正在做针线,宝玉便说:“你们俩还在这儿干活儿呢?该歇歇了吧,和她们几个玩一会儿去。”袭人笑了笑说:“我们不做,你穿什么戴什么?上哪儿找这么现成的裁缝去,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宝玉也笑道:“关心关心你们吧,还不爱听。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宝玉早把玉的事儿忘了,坐到书桌前,拿起一本书便看起来。直到吃饭的时候,袭人做完了针线活儿,才发现宝玉脖子上没绳儿。袭人像丢了魂儿,赶紧问他:“玉呢?”宝玉却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袭人如临大敌,赶快翻他衣服,没有!又忙着四处找。找了一圈儿,不见!心里更着了急,又喊来麝月秋纹,带着小丫头们一起找。还找不着!
袭人不敢声张,又和麝月秋纹商量,派紫绡到黛玉屋里找,碧痕去老太太屋里偷着瞧瞧,又派四儿去太太屋里瞧去。袭人急得快哭出来了:“爷呀,你都去过哪儿!”“我从学里回来,哪儿都没去呀?”宝玉说。“除了请安,哪儿都没去?”袭人说。“是呀!除了请安就去了趟潇湘馆。林妹妹发现玉没了,我还以为落在这儿了。”宝玉说。
“那一定不在她那儿!”麝月说。“小祖宗,你倒是想想,你回来时候带没?”袭人说。秋纹一听,赶紧命佳蕙去喊李贵和钱启。不多时,外头找的都回来了,李贵和钱启也来了。都说二爷穿得那么厚,不知道他戴没戴玉。
袭人又说:“快去来回的路上找找,学堂里,书桌里。”钱启说:“路上全是雪,掉了也看不见。”袭人急了,骂道:“我管你看见看不见,赶快去找吧!”李贵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带着钱启出去叫人,分别沿路去找。
折腾了半夜,扫花回来说:“全找遍了,那厚的雪,没法儿找。没雪的地方是肯定没有。”
袭人又把目标转向屋里,把小丫头并粗使婆子都喊过来,问道:“如果我们自己拿的,就当开玩笑了,拿出来不失和气。如果别人拿的,想想今儿都谁来过。”
这时人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始盘算。有说鹦鹉拿来点心来着;有说春纤和文杏来赶围棋了;有说绣桔和同喜、同贵都来拿送过东西;有说臻儿和碧月来坐过;有说嫣红和翡翠玻璃来找袭人学花样来着;还有的说彩云彩霞蝉姐儿莲花儿小螺儿都过来过,有请安问好的,有过来帮忙的;还说篆儿与彩鸾、绣鸾也来过。袭人气得骂道:“没记性的都混说一气,她两个昨天来的!篆儿自送给了邢姑娘便没回来一次!”
一直嚷嚷到半夜,袭人终于想起佳蕙一直没出屋,便又专问她都谁来过。把佳蕙问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瞌睡得要命,实在挺不住,便胡说起来:“二爷回来时,我给他脱衣服来着,亲眼看见他脖子上没有玉的。”“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袭人问。“我也是刚想起来。”佳蕙迷迷瞪瞪地说。“我说的是当时,你发现没玉时为何不问他,也不告诉我们!”袭人着了急。麝月也听着了,摇着佳蕙肩膀:“你当真在脱衣服时见着二爷脖子上没玉了?不兴胡说,仔细打断你的腿!”佳蕙见谎言越说越得撑下去,只好又迷迷糊糊地说:“就是,我亲眼看见的。”麝月说:“看来不是回来丢的,那更难找了,我们都出不去,只好先在院子里翻翻。”袭人点了点头。
袭人见宝玉也瞌睡得睁不开眼,这才服侍他睡下。宝玉睡下,袭人与麝月赶紧带人挑着灯笼到院子里扫雪。可怜佳蕙撒了半天谎,还是睡不成,差点儿栽进雪堆里去。一伙人把院子里的雪翻了一过,看看没有,这才死了心。
第二天,袭人知道瞒不住,只好先告诉了凤姐儿和平儿。凤姐儿一听,气道:“肯定又是哪个‘良儿’窃了去!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次要不打死,下回还得丢!”于是便和平儿商量着如何搜查。平儿说:“奶奶,人既敢偷,就是胆大能藏的,哪能搜得着?”凤姐儿想了想也是,便说:“且放出风儿去,就说暗暗地查着呢,若找着了有重赏,要查出来便打死。”袭人说:“听佳蕙说,二爷回来时就没了玉,一定是丢在学堂或回来的路上了。”凤姐儿一听,连忙让把王信找来说:“他是个最中用可靠有办法的,他若是找不见,别人更不行。”王信得了令,也带上人风风火火地找去了。
如此过了一天,第二日,宝玉全不把玉放在心上,却惦念香菱之死,便想去祭拜一下,于是独自向桃林走去。快到时,见有两溜脚印,都是朝着桃林方向去的,并没有回来的脚印。
宝玉蹲下身子,看那脚印,都是小巧婀娜的,一定是女孩儿的脚印,于是便走得更快了。走到跟前,不见人影儿,知道她们都进了林子深处。
宝玉见几只漂亮的野鸡飞起,料想不远了,遥遥地看见有两个人影儿在林间雪地里晃动。走近了才认出来。你道是谁?原来竟是黛玉和臻儿!宝玉问:“噫?你们俩怎么来这儿了?”“你来得太晚了!指望你,早出人命了!”黛玉说。说完了,又用手向上指了指。
宝玉一看,原来树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绫。低一点儿的树枝上亮晶晶、光闪闪,不就是那块“通灵宝玉”吗?宝玉仍不明白,便问臻儿:“你也是来祭你主子的吗?”臻儿一听,又马上哭将起来,黛玉在一旁也陪着她哭。宝玉才说:“快别哭了,外面这么冷,仔细冻着,想哭回家再哭。”黛玉一听,止住了哭声,上前解下了白绫子,又拿下了玉,将白绫子搭在肩上,把玉递给宝玉说:“物归原主吧。”宝玉接过那块玉,一股透骨的凉意袭来。又看黛玉,本来就穿着白皮袍子又搭了条白绫子,简直就是一块无暇的白玉!宝玉又看得痴了。
黛玉见他又痴在那里不说话,才又道:“这丫头可怜见的,不仅拿来了你的玉,还要为她的主人殉葬。我若晚来一步,她便走了!”宝玉这时才明白过来。臻儿是香菱的丫头,与她感情至深,香菱死前,总提宝玉和通灵宝玉的名字。因此臻儿便趁乱在宝玉屋里拿了玉,过来准备在这儿为香菱殉葬。没想到黛玉也来祭拜香菱,才把她救下来。
黛玉说:“我本来想死在这儿的,如今却不能了,她替了我了。”说着,又和臻儿一起哭起来。宝玉又劝起来,两个人才渐渐止住。宝玉掏出香烛点着,三个人一齐拜了拜,祭了香菱,才起身离开。黛玉又举手拜说道:“香菱妹妹,论起来,你还算我徒弟呢,却比师傅先走一步,占了我的地方,等着罢,我也是个短命的。”
回去路上,黛玉和臻儿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便是她,她便是我。”臻儿点了点头。宝玉想起玉的事儿,才又道:“这事儿虽只咱三个知道,想瞒过他们,却也得费一番周折。”“不如这样!”宝玉便和黛玉与臻儿议定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