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影响银行风险承担行为的因素

2.4.1 宏观经济状况

经济环境是影响银行风险承担的重要因素，目前学术界已对宏观经济对银行风险承担的影响达成了初步共识——当经济处于上行时期时，企业的盈利情况普遍较好，资金周转期较短，到期无法偿还贷款的风险较小。但另一方面，这个时期也是银行积累风险的时期，由于全社会的投资需求、融资需求较大，并且投资回报率较高，商业银行的放贷意愿也最大，对风险的甄别能力和敏感度将下降。由于宏观经济的发展规律具有明显周期性，研究也发现商业银行的风险水平会随宏观经济发生周期性波动，所以经济运行的大环境对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具有显著的影响。比如，陈启清（2004）提出宏观调控会影响银行风险的敏感度，这些调控会通过货币政策的传导机制来改变银行管理层对风险的敏锐程度。徐明东、陈学彬（2012）的研究则认为，商业银行的规模和资本越大，其对货币政策的反应就越发不敏感。此时在诸如利率市场化政策的大力推动下，商业银行的行为会受到约束，从而减缓信贷扩张的速度。潘敏、张依茹（2012）基于我国45家商业银行数据研究表明，宏观经济的冲击对银行风险的影响是负向的。符林、邱田振（2011）对我国宏观经济周期和商业银行信贷风险情况进行了研究，结论表明我国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率与经济增长周期呈负相关。部分学者基于我国银行业的资本约束现状，对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进行了研究，结果显示GDP增速与银行风险承担负相关。诸多研究发现，商业银行风险与GDP增速大致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曾智等，2017）。

笔者认为当经济处于高速增长期时，一方面，企业整体盈利能力较强，因此企业或个人到期无法偿还银行贷款的概率较小；另一方面，全社会的投资收益率较高，优良的投资标的增多，银行的投资效益随之提高，投资风险相对下降，因此银行的风险降低。

2.4.2 银行微观特征

受到银行个体特性的影响，不同特征的银行对政策的敏感度有着不同的表现，这些特征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资本充足率水平

文献综述部分提到，国内外众多学者将资本充足率作为影响银行风险承担行为的最重要的变量之一。Delis and Kouretas（2011）在文中明确指出，资本充足良好的银行，对货币政策调控带来冲击的抵御能力较强，因此其对客观存在风险的抵抗力较强。银行资产中自有资金占比越高，银行投资风险偏好越趋于谨慎，风险承担越低，这是基于“风险共担”理论得出的结论。因为自有资金比例越高，银行与股东利益势必越趋于一致，由利益所产生的道德风险问题就越低。江俊蓉（2015）对我国16家上市银行的资本充足情况进行了研究，发现资本充足率越高的银行对货币政策调整的敏感度越低。

维持一定的资本充足率也是银行业监管的要求，根据新巴塞尔协议规定，银行通常需要按一定标准计提缓冲资本，其标准根据贷款的风险进行调整，目的是为了抵御市场波动、金融风险、债务违约、灾害性事件等难以预期的突发事件或系统性风险所造成的损失。研究发现，资本充足率水平对银行风险主要有两方面的影响：风险缓释和风险约束。第一，风险缓释。不同于传统企业，银行的资产主要来自存款和其他类型的负债，自有资金（资本净额）的充足情况是保障存款人和债券人利益的主要资本，自有资本主要可以用于弥补银行当期收益与当期应偿还债务和利息的差额，一旦当期收入不足，自有资本可临时填充这一缺口，起到缓冲的作用。第二，风险约束。资本充足率的另外一个作用是限制银行资本扩张，银行经营的目标与其他企业一样是追求利润最大化，而银行的利润来源于资产，因此银行天生具有扩张规模的意愿和动机。资产的过度扩张势必会导致银行自身的风险加大，从而影响银行经营的稳定性。在一定资本充足率的要求下，为了满足监管机构的最低资本要求，商业银行在扩张资产规模的同时，必须按一定比例增加自有资本金，从而对商业银行追逐利润导致风险积累的情况起到一定约束作用。

（2）商业银行资产规模

不同资产规模的银行管理风险能力、风险偏好、风险识别度和容忍度均存在一定的差异，因此对货币政策所传递的风险敏感度也有所不同。资金雄厚的银行具有更强的风险管理能力，投资分散程度更高，并且大银行凭借优良的信誉和资金优势，可获得更优质的投资项目和客户资源，因此这类银行所承担的客观风险较低，主观上也不会贸然采取高风险投资项目。但是，也有学者认为，大银行凭借先进的风险管理技术和风险转移手段，且往往存在诸如机构投资者之类的对利润要求较高的大股东，故其在信贷投放上比小银行更具风险偏好，风险承担行为反而更为积极。

（3）盈利能力

一直以来，商业银行的盈利能力与风险承担行为之间就存在一定的关系。从金融学的角度来说，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因此盈利能力强的银行同时经营着风险系数相对较高的资产。但从另一方面来讲，银行的盈利能力表现为资产的获利能力，盈利能力强的银行具有更高的核心竞争力，其获取优质资产的能力也往往越强。这一观点在我国较为适用，比如国有银行相对于股份制银行更容易获得优质的投资项目或贷款项目，股份制银行相对于城商行更容易获得稳定的融资渠道。部分学者通过研究，进一步论证了商业银行盈利能力对其风险承担水平的影响。彭钦（2015）选取美国和欧盟全部成员国家的1100多家上市银行作为样本，实证研究发现，对比于盈利较高的银行，盈利性较差或盈利能力较弱的银行为了改善盈利状况，更有可能开展高风险的投资项目，如给予信用等级不足以及收入来源不固定的债务人贷款等，故可能出现更多风险承担行为。国内学者研究也表明了类似的观点，于一、何维达（2011）基于我国50家商业银行1999—2009年数据表明，商业银行的盈利能力与其自身的风险承担能力显著负相关。更多的研究结论支持这一观点，即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与其盈利能力之间呈现反比关系。因此，盈利能力与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之间是相互关联的。

（4）银行表外业务与非利息收入占比

Delis和Kouretas（2011）在分析了资产充足程度对银行风险承担的影响的同时，还提出了一个观点，即利率对银行的风险承担的影响，会受其资本充足比率增加而减小，而较高比例表外业务规模则会放大这种影响。银行表外业务是指商业银行所从事的，按照现行的会计准则不记入资产负债表内，不形成现实资产负债，但能改变损益的业务。表外业务主要指承诺类业务（如贷款承诺、信用卡授信等）、担保类业务（如融资性保函、银行承兑汇票、信用证等）和金融衍生交易类业务。我国商业银行表外业务收入主要以非利息收入为主。在我国商业银行利润表中，非利息收入包含手续费和佣金收入、公允价值损益、投资损益、汇兑收益、其他业务收入。国内文献基本上都是分析非利息收入对银行风险的影响，或者非利息收入对货币政策传导的影响，而极少有文献将以上两点结合起来从风险承担渠道角度去分析。

2.4.3 股东偏好

本书研究的商业银行风险承担行为主要指商业银行从事金融业务过程中主动选择承受的风险大小，而由于当今我国的商业银行大多是股份制企业，故其风险承担行为或多或少与股东（尤其是大股东）的意愿紧密相关。上市商业银行的股东比较分散，主要分为散户和机构投资者两大类。Bush （2002）指出，在任何有限责任的银行或公司中，在从债权人和存款人处取得一定量的资金后，公司股东有主动承担更多银行风险的冲动。事实上，研究早就表明，在同时具有股权与债权的公司中，股东较债权人而言具有更强烈的风险偏好，因为股东享有剩余索取权。银行跟其他公司相比的特殊性在于，其本质是高负债经营的特殊有限责任公司，因此其股东更偏好于在某些时候承担更多的风险。即便管理者从自身专业角度出发，会积极避免股东做出不利于银行发展的举措，但他们在面临资本雄厚的机构投资者时，由于后者多为拥有较多投票权与现金流权的大股东，则其阻止风险承担程度增加的行为可能会被这类股东定义为“过度保守行为”（Shleifer and Vishny,1997; Laeven et al.,2007）。

此外，大股东的存在可能会改变商业银行的管理水平，而银行管理水平的高低对其风险承担有着重要影响。Laeven和Levine的研究表明，银行存在累计投票权超过10%的大股东时，其风险承担相对较高。余青（2014）认为，商业银行所采取的不同激励方式对风险承担的影响程度也存在差异，当给予管理层较为优厚的薪酬待遇时，银行高管的风险承担能力显著降低，此时他们倾向于为银行制定较为保守的发展策略，以保证自己的收益不受银行破产风险累积的影响。中外学者通过研究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银行的管理水平对其风险承担行为有显著影响。在考虑公司治理框架时，李小荣、张瑞君（2012）研究也表明，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能力随着代理成本的提高而降低；庄宇等（2013）则以国内13家上市银行2001—2012年财务数据为样本，论证了国内上市银行的管理层能力与其风险承担能力间的显著关系，研究得出了股权集中度会对商业银行风险承担具有显著影响的结论。

本书后续章节会进一步指出，我国上市银行的大股东往往是一些机构投资者，这些机构投资者由于各自在投资上存在异质信念而对银行的发展具有不同的影响，因此异质机构投资者在参与投资的过程中会对银行风险承担行为产生一定的影响。

2.4.4 宏观政策

目前学术界并没有统一的研究各类宏观政策对商业银行风险承担影响的著作问世，相关学术研究成果局限于货币政策或财政政策对银行风险承担的影响方面。原因在于与商业银行风险承担关系最为紧密的自然是货币政策，众多研究成果已相当丰富，总计来看有以下一些观点：

（1）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与本国货币政策有显著相关关系，两者呈现显著负相关。货币政策越宽松，商业银行的承担风险水平越低。

（2）贷款利率的提高可降低商业银行的风险行为，但货币供应量的增加能激励商业银行的风险行为。

（3）国有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与GDP增长率呈正相关，但规模越大效果越弱；股份制商业银行风险承担与其规模之间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4）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随拆借利率波动幅度的增大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