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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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浪荡公子自作孽 实诚少年喜结亲

张皓天在看望表舅的山路上思念芙蓉的时候,芙蓉正在参加学校举办的每年一度的中学毕业晚会。校方非常重视这次活动,邀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前来参加。

轮到芙蓉登台表演节目,她穿着一身清新的学生制服,一个人俏生生地站在舞台上,目光眺望远方,用清亮的嗓音深情地唱起李叔同大师的《夕歌》:老师讲的话,可曾有违背?父母望儿归,我们一路莫徘徊,将来治国平天下,全靠吾辈!大家努力呀,同学们,明天再会!将来治国平天下,全靠吾辈!大家努力呀,同学们,明天再会!

芙蓉唱罢,台下掌声雷动。芙蓉深鞠一躬,走到幕后。

芙蓉可没想到台下有一名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的青年男子正悄悄吩咐随从:“赶紧打听一下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想认识她……”

这一年是1917年,非常不太平的一年。民国虽然已经建立6年了,可是中华大地到处军阀割据,天下纷扰不宁。

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窃取了由孙中山先生发起的辛亥革命胜利果实,做了大总统。对于孙中山来说,这本来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只要维护民主共和制,谁做总统都一样。可是到了1915年袁世凯暴露出真实面目来了,他不想做总统了,想当皇帝。再加上大儿子袁克定的极力怂恿,1915年12月袁世凯忽然宣布要做皇帝,改国号为中华帝国,建元洪宪。

袁世凯这事做得荒唐,这就让孙中山很不开心,很生气,要北伐袁世凯。以云南军政府都督蔡锷为首的南方军阀积极响应孙中山,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护国运动。袁世凯其实也不在乎什么护国军,他打了一辈子仗,手下个个都是强将,才不怕这个。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但孙中山反对他,连他的旗下学生直系军阀首领冯国璋和皖系军阀首领段祺瑞也不同意他称帝,不愿意跟他玩了。这就让他觉得老脸没了,抑郁啊,苦闷啊,过了83天之后就跟他独家制造的“中华帝国”彻底拜拜了。

他这一死不打紧,要知道他可是北洋军阀大统领,这一死就群龙无首了。原先的各路手下为了各自的利益就开始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这其中,以直系军阀首领冯国璋和皖系军阀首领段祺瑞的矛盾更尖锐,冲突更激烈,今天冯段要联合跟护国军打架,明天冯国璋又撂挑子不干了,后天张作霖又插了进来,然后张勋带着五千辫子军复辟了,再然后各路来路不明的护国军又打过来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城头变幻大王旗,局势一片乱哄哄。

这时候,有一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黎大帅乘虚而入,要找靠山,拜了段祺瑞的山头。

那位在学校一见到芙蓉就想跟她认识的青年男子就是黎大帅的儿子,名叫黎建昌。黎建昌靠着父亲打下的一片江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是个浪荡公子。这次学校毕业晚会原本邀请的不是他,是他父亲黎大帅,但是黎大帅懒得来,就让儿子顶替。这一顶替坏了,他不请自入,闯入了芙蓉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打听到芙蓉是奶牛场工头秦桂龙的女儿,三天之后就来到了芙蓉家。

芙蓉已经放假,当天午后秦桂龙和皓天外出做活,留下她一个人在家。黎建昌进来了,非常礼貌地问她:“请问这是秦师傅的家吗?”

芙蓉说:“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想订牛奶。”

“真不凑巧,我爹刚好出去,要晚上才能回来。”

“不急,我正好有空,慢慢等他。”

芙蓉没办法,只好搬了张椅子,沏了壶茶,让黎建昌在客厅慢慢等,自己回屋读书去了。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黎建昌又叫来芙蓉,说一个人太闷,让她陪着聊会儿天,芙蓉有些不乐意。可人家毕竟是客户,还是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黎建昌扯着话。黎建昌有意卖弄自己的家境,想吸引芙蓉注意,可是芙蓉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嗯”了一声。这就让黎建昌觉得更有兴趣了,他碰到过不少女子,一听他是大帅的公子,恨不得变成膏药贴到他身上,可是这芙蓉居然不为所动,不受诱惑,这个好,够单纯。

这么一想,黎建昌又改变了主意。如果芙蓉是那种容易上钩的女子,那么他很快也会觉得没意思,但是芙蓉不是,那就要放长线钓大鱼了。他本来就闲得发慌,这以后正好就有事儿干了。

等皓天和秦桂龙回来,黎建昌已经告辞。芙蓉指着桌上的一张名片,说有位大帅的公子今天来,想订牛奶。秦桂龙点点头,回屋休息去了。皓天其实本来可以直接回家的,但是因为要看芙蓉,就又拐到师父家,嘴上说是请教来。两人一见面,自然是欢欢喜喜,说个不停。

芙蓉说:“还是咱们穷人家的孩子好。今天来的那个什么人一看就让人膈应。”

皓天问:“怎么就膈应了?”

芙蓉撇撇嘴:“那种公子哥自认为家里有点权势就了不得了,看他那副神气的样子就讨厌,其实有什么呀,全是花花架子。”

皓天笑了:“人家终归是大帅啊,手下有好多人给大帅卖命,了不起。”

芙蓉哼了一声:“什么狗屁大帅,满大街都是,谁认识他们谁啊。”

“嗨,别管他们了,反正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说着,秦桂龙咳嗽了两声,从房间走了出来,大手一挥:“皓天,别学了,赶紧回去吧。”

芙蓉也故作没事,冲皓天眨着眼:“走吧走吧,你最近落下的功课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跟你讲不清楚。”

皓天走后,芙蓉也要回自己房间,秦桂龙却叫住了她:“坐下来,爹问你点事儿。”

芙蓉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爹,什么事儿啊?”

秦桂龙瞅着芙蓉:“你觉得皓天怎么样啊。”

芙蓉的心跳加快了,不过表面却不动声色:“挺好啊,又懂事,又能干,又好学,又肯吃苦。”

秦桂龙点点头:“嗯,起初我就是看他实诚所以才收他的。”

“爹,你想说什么呢?”

秦桂龙慢悠悠地说:“我想给他说个媳妇。”

芙蓉刚喝下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给他说媳妇?爹,您啥时候还当起月老来了?不务正业啊。”

秦桂龙说:“师父师父,师徒如父子嘛。我给他说个好人家的姑娘也是应该的嘛。”

芙蓉想了想,摇着头说:“可是他年纪还不是很大,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古人说事业不成何以家为,爹您可别耽误人家呀。”

秦桂龙神色不对劲了:“哎,不对啊,你怎么好像很紧张他的样子啊?”

芙蓉咬了咬嘴:“爹,他也是我的朋友啊,我关心朋友不行吗?”

秦桂龙咣咣咣敲了几下旱烟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我心里明镜儿似的。”

芙蓉吓了一跳,声音像蚊子叫:“爹,你说啥啊。”

秦桂龙又笑了:“你喜欢他了,对不对?”

芙蓉涨红了脸,半天才有些委屈地说:“那我也没做错。”

秦桂龙一拍大腿:“好哇,你终于承认啦。我早就看你们不对劲,赶紧坦白交代!”

芙蓉反而豁出去了,神色很倔强的样子:“那又怎么样,我们坦坦荡荡,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桂龙这下算是把事情挑明了,其实皓天在他的考试里早就过关了。芙蓉一看爹默许了,自然是心花怒放,她是单纯的姑娘,一股脑想的全是美好的未来。她怎么会想到这世上还有黎建昌这种人呢?

黎建昌以订牛奶、买奶牛、学技术等各种名义,天天都要到芙蓉家里扭一趟,还甚至要给芙蓉送花。

皓天看出一些不对劲,提醒芙蓉。芙蓉之后就不再搭理黎建昌了。

皓天又担心黎建昌这小子仗着大帅爹的权势使阴招,之后芙蓉进进出出他都尽量陪着,力保芙蓉不出事。

秦桂龙瞅着这一对孩子甜甜蜜蜜,想着终于给闺女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总算对死去的芙蓉她娘有了交代,心里也高兴。抽了个空儿对皓天说:“跟你娘说一下,哪天咱们两家坐下来,一起吃个饭。”皓天和芙蓉一听明白了,那真是心花怒放,欢天喜地。

回到家,皓天跟王氏传达了师父的意思。大概幸福来得太突然,王氏一听还有点不相信:“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你这又唱的哪一出啊,你可别逗我?”

皓天说:“我刚才这一路走着也都觉得步子轻飘飘的,昨天还没想到,谁知道今天就……娘,这事儿的的确确是真的呀,我哪儿敢拿这种事逗您呀。您到底同不同意?”

王氏只觉喜从天降,笑得眼泪都溢到了脸上:“你师父把自家宝贝闺女送出去都不皱一下眉头,我……我……还能有啥意见?”

皓天和芙蓉的大事这就算定下来了,聘礼下了后,双方家人亲友都挺高兴,挺满意。可是有人一点儿也不满意,谁呀?黎大公子黎建昌啊。

黎建昌回到家二话不说,就把家里那些瓶瓶罐罐摔了个稀巴烂,把二姨太和管家吓坏了。活了二十来年还真没在女人这方面翻过车,想不到这次丢人现眼了,这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建昌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狞笑了:看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我要做个大坏蛋,我要霸王硬上弓,哈哈哈哈!

黎建昌正对着镜子狞笑,没想到他爹黎大帅回来了。黎大帅膀大腰圆,豹头环眼,跟张飞唯一的区别就是张飞是满脸胡,他是八字胡。他一看屋里乱七八糟,勃然大怒:“孙子你给我出来!”这对父子一生气辈分都不分了。

黎建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爹,灰溜溜出来了:“爹,您今儿回来咋这么早?”

黎大帅一拍桌子:“不回来早点,你孙子还不把家给掀了?”

“我不是你孙子,是你儿子……”

黎大帅怒喝:“滚!”

黎建昌正准备滚,黎大帅又怒喝:“回来!”

“你到底是让我滚还是让我回来?”

“我让你跪下!”

黎建昌瞅了瞅四周,有点难为情,后妈还有管家都在瞅着哪:“我都这么大人了……”

“跪!”

黎建昌看来只得跪了:“爹,我是一不小心……”

“啥叫一不小心?一不小心你就摔这么多值钱东西?我看你是一不小心就给老子添乱,一不小心就要欺负人家黄花闺女!”

“啊?”黎建昌没想到自己在外边干的坏事传到了当爹的耳朵里,这可太糟糕了。

黎大帅坐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说:“孙子……大爷!你是我大爷行不?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但是你也不能老给我添乱啊。老子跟你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我在外地,你胡来,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你是在皇城根儿知道不?你老子我上边还有人,你老子我也是受气包,你还真以为你爹是大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狗屁的大帅!在这儿人家用得着的时候我是个人物,用不着的时候我他妈就是一狗屁!”

黎建昌还挺委屈:“可我啥也没做啊,再说了,我就不能正正经经娶个老婆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也是天经地义嘛。”

这一说黎大帅一下子不生气了,居然还笑了:“你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起来起来,赶紧起来。”

黎建昌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可怜巴巴地瞅着黎大帅:“我也想当好人啊。”

黎大帅若有所思,冲儿子招手:“哟,是吗?来,来,过来。”

黎建昌哆哆嗦嗦走到黎大帅跟前,黎大帅笑眯眯地说:“再靠前一点儿。”

黎建昌往前靠了一点儿,“啪”,马上挨了一大嘴巴。黎建昌快气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从小到大你都玩这一套!”

黎大帅说:“知道你还往前凑?”

“你是我爹,我敢不听你的话吗?”

黎大帅点点头:“这算是一句人话,还知道我是你爹。今儿咱俩说点知心话,我问你,就算当爹的是混账王八蛋,可天下有哪个当爹的愿意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跟自己一样也是混账王八蛋?天下有没有这样的爹?”

黎建昌不吭声。

黎大帅自问自答:“没有,肯定没有。要是有,那这当爹的一定不是个玩意儿,不是人。哎,咱爷儿俩来北京有两年了吧。”

黎建昌说:“嗯,差不多两年了。”

“这两年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勾搭了多少姑娘?”

黎建昌赶紧辩解:“我也没勾搭啊,都是她们自愿的,甚至她们有的还勾搭我。”

“为什么她们自愿,她们怎么那么犯贱呢?”

“可能看我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吧。”

黎大帅冷笑:“就你?一表人才?我告诉你,放眼整个北京,一表人才的人一抓一大把,可绝对没你什么事!我问你,前几天你是不是让一个女的堕胎了?那女的今天都闹到总理府去了你知不知道?!”

“爹……我不对,你给我点脸面好不好?”

“还觉得丢人哪?”黎大帅瞅瞅二姨太,“他还知道丢人,他咋就没想过我比他更丢人呢?”

二姨太赶紧赔笑:“建昌还年轻,您也别对他太严厉了,以后让他悠着点。建昌,是不是啊?”

黎大帅摇摇头:“她娘死得早,我又老在外边跟人打打杀杀,都是你们哪,你们把这孙子宠坏了。”转头继续教训黎建昌,“你知不知道,老子有你这样的儿子,经常被人笑话?”

“不是吧,我怎么老听人家夸我长得比你帅……”

黎大帅怒极反笑:“他娘的,你这意思是你就不该是我儿子?真是混蛋玩意儿,你也不想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娘们为什么要勾搭你?那些人为什么讨好你?不就是因为你有一个我这样的爹吗?老子要是垮台了你还能在外边胡作非为?早他娘的一枪把你崩死了!”

“爹英明神武,怎么会倒台呢?”

黎大帅牛眼一瞪:“滚蛋,老子用不着你来拍马屁!老子现在也无非是人家的一枚棋子,人家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知道不?所以啊,做人别太嚣张,要夹起尾巴做人,这才能活得长!”

黎建昌听得不耐烦,嘴上还得认错:“记住了,以后我绝不会乱来。”

黎大帅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别跟我说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我想好了,要想不让你乱来,我只有一个办法。”

黎建昌大为好奇:“啥办法?”

黎大帅皮笑肉不笑:“嘿嘿,这可是个好办法,一般人我还真不敢用。”说着,他回头吩咐管家,“老赵,把我车上的袋子给拿过来。”

管家一溜小跑,一会儿工夫就提着一个袋子进来了:“啥玩意儿?还挺沉。”

黎大帅说:“解开。”

老赵解开袋子一看,原来是一副银色脚镣。黎大帅拿出来在黎建昌眼前晃悠:“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戴着它玩吧。这玩意儿是用银子做的,老贵老贵了。”

黎建昌大惊失色:“妈呀,你还真不是我亲爹!”转身就往外冲去,到了门口却看到两个彪形大汉像铁塔一样挡在他面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揪了回来。

黎建昌跪到黎大帅跟前:“爹,我错了,我真错了!”

黎大帅很慈祥地笑了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黎建昌痛哭流涕:“您可千万别让我戴那玩意儿啊,我又不是囚犯!”

“都说虎毒不食子,我又怎么忍心呢?可是如果不这样,我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乱来呢?”黎大帅晃着手里的脚镣,很和蔼地说,“今儿晚上你就好好睡一觉。从明天起你就跟它做难兄难弟,陪它好好玩两年吧。”

说完这话,黎大帅站起身来,回自己房间去了。

“爹,爹,爹!”黎建昌像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上哀号不已。

由于半路杀出个黎大帅,黎建昌的“霸王硬上弓”计划就只能胎死腹中。一切似乎都是天意,但却也是理所当然。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再说皓天和芙蓉两人各自带了家长喝了定亲酒,约定等芙蓉大学毕业后就正式成亲。这也算了了大家的心愿,两人这几天心里是比蜜都甜。

虞亭华也没歇着,他考上了清华学堂留美预备班,政府出钱,留美梦想即将实现。

好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皓天刚与芙蓉订完婚期,又迎来了影响他一生的一个重要人物。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夜,皓天刚冲完澡,便听到一阵敲门声。他不禁有些奇怪,问了一句:“谁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外边有人问:“这是张义海的家吗?”这让他很惊奇,父亲离家已经十来年,已经很少有人提“张义海”这三个字了,话说这口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开了门,皓天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只见他穿一身黑色西服,身材笔挺,相貌堂堂,右脸上有一道刀疤,手里拎着一个大皮箱。他面带微笑看着皓天:“还认得我不?”

皓天几乎难以置信,惊喜出声:“干爹!是你,真是你,干爹!”

那人朗声大笑:“天儿!你还记得我?那年我离开时你才六岁,长高了,长结实了!”

皓天说:“干爹!我一直惦记着您哪,赶紧进来——娘,快看谁来了?”

那人慢慢用手抚摸着大门,感慨着:“那一年我来的时候鹅毛大雪,今年我来的时候却是炎炎盛夏,还是这条胡同,还是这扇门。不过,当年的小朋友如今却变成大人了。”

王氏从房间走出来,也吃了一惊:“良喜,喜子,真的是你吗?”

那人声音有些颤抖:“嫂子,真的是我啊,你还好吗?还有义海呢?”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皓天父亲张义海的老同学、老朋友、拜把子兄弟孙良喜。听他说到张义海,王氏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那泪水是她多年的疑惑和委屈,是她无尽的绝望和希望,是她无数的祈祷,是她无尽的压抑。此时此刻,她终于痛痛快快地一次宣泄了出来。

孙良喜有些慌,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面前这瘦弱的女人:“嫂子,当年我离开后去了广州,过了几个月曾经收到过义海的信,说他过不了多久便要去找我。可是此后过了一年我也没有等到他过去,后来我又到了云南,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家……他究竟……”

皓天黯然回答:“那一年,由于清政府要抓他,所以我爹才要去投奔你。可是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原来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他究竟去了哪里?”孙良喜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们全家啊。”

王氏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带孙良喜进了客厅,这才说:“这事完全不怪你,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那些事。”

孙良喜仰天长叹:“可是毕竟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和他交往甚密,清廷又怎么会去为难他?”

王氏微微摇头:“喜子,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就更不用再提这些了。只希望所有人都平安健康,不管人在哪里都好。”

孙良喜沉吟片刻才说:“看到嫂子已经放下,我也很欣慰。的确,我们都要向前看。”

皓天问:“干爹这次到北京,是不是又有什么特殊任务?”

孙良喜微微一笑:“是啊,要处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民国虽然几年了,可是依旧一片乱糟糟啊。”

王氏说:“皓天啊,你孙叔叔是做大事的人,咱们只能做些小事。现在你也学了门手艺,能顾住自己温饱,咱就老老实实做咱们的小老百姓吧。”

孙良喜听出王氏说话的弦外之意,也表示理解地开起玩笑:“有了手艺到哪里都不用担心没饭吃,不知道天儿学的哪门手艺?是弹棉花还是做糕点?”

皓天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在农场做挤奶工。”

孙良喜哈哈大笑:“天儿,我今天算是来对了。”说完变戏法一样,从皮箱里拿出了几个瓶装牛奶:“你尝尝。”

皓天打开尝了一口,叫了一声:“嚯,这牛奶口感真纯!比咱们的土牛奶是好喝一些。”

孙良喜笑笑:“现在国外一些牛奶厂家已经规模化、现代化生产了,科技越来越先进了。咱们国内的奶牛场做工水平还是没办法跟洋人比。咱们得迎头赶上啊。”

皓天忽然想起虞亭华说过的话:“科学救国,实业救国,是这个意思吗?”

这话从皓天口里说出,孙良喜有些意外:“天儿真长大了!这也是孙中山先生提倡的。其实有许多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事,只要努力你会发现也没那么复杂,你看,大清不也亡了?事在人为嘛。还记得你说过的要开一个奶牛场的心愿吗?筹备得怎么样了?”

皓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这两年能顾上生计已经很不错了,哪有钱办奶牛场啊。可能还要攒几年钱才行。”

孙良喜说:“天儿,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只要你决心定了,告诉干爹。咱们就一块办!”

皓天非常感动,只觉全身充满力量,充满激情。他恨不能马上就开办一个奶牛场,实现自己的宏愿。

不过,有一个人不想皓天这么早就挑这么大的担子,尤其是跟着孙良喜一块干。谁?皓天的母亲王氏。这正是:殚心竭虑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