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孝亲奉养试人心
在袁沐沐的记忆里,奶奶是亲人里第一个因为疾病辞世的人。而奶奶的的辞世,也是名义上执掌家族人的逝去。这也是后来袁沐沐父亲与姐妹兄弟们分崩离析的开始。
奶奶生在建国前,少女时裹着小脚,经历过鬼子的侵略,建国后又参加过打土豪,分土地。这位长辈,身上有沉重的时代烙印,比如重男轻女。袁沐沐记得,九岁的时候,弟弟七岁,他们家吃带鱼,奶奶会特意把剔除刺的鱼肉给弟弟,袁沐沐什么都没有。袁沐沐做了什么呢?她跑到院子里大喊,奶奶偏向。偏向,不只是一块鱼肉。在奶奶心里,孙子是自家人,以后给自己家增添人口,还能传宗接代,需要重点资源照顾。至于孙女,那终究只是外姓人,还要花费嫁妆,活着长大就行。
比重男轻女更扔袁沐沐在意的是,奶奶就是嫁给了自己的舅家表哥。也就是说,袁沐沐的爷爷的爷爷是奶奶的姥爷。而更崩溃的是,袁沐沐的姥姥是爸爸的姑姑。这是多么密集的近亲结婚,延续两代。在刚懂得一点生物知识的时候,袁沐沐曾经跟自己的父亲求证过。她以为只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是姑舅亲,谁知道爷爷奶奶也是。听到这些的袁沐沐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和弟弟看起来是健康的。近亲结婚会让治病因子密集遗传,自己和弟弟没有遗传到表面的疾病,真是庆幸。
认为自己幸运了很长时间的袁沐沐,在奶奶确诊癌症的时候心里开始发愁。这癌症会不会遗传?会不会遗传给自己?很多癌症都有家族聚集性,同一个家族,检出同样癌症的几率远远高于其他人。那个时候,她在服装厂里打工,在某一天,收到弟弟的一封信,说是让她回去看看奶奶。
“姐姐,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可是奶奶生病,你回来看看是应该的吧?”很奇怪是吧?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可是她和弟弟还写信,这是现在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某些地方,袁沐沐与袁震很相似,他们俩都是嘴巴跟不上脑子的人。有的人心里想的什么,嘴巴可以完美的表达出来,而另外有些人,他们嘴巴表达不出来脑子想的什么。想的多,说的少。在袁沐沐放弃高考去打工的时候,弟弟也许是为了让姐姐有些安慰,所以把自己的日常学习给袁沐沐汇报?再就是袁沐沐有时间休息回家的时候,袁震可能正在学校。这通信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奶奶去世后就断了。
从童年喊出一次偏向后,袁沐沐再没有表达对奶奶重男轻女的不满,也不再期待奶奶的关爱。在奶奶过年给弟弟压岁钱是一块,给袁沐沐是一毛后,袁沐沐只是在日常态度中表现出来她不喜欢奶奶。袁震后来长大,袁沐沐从来没有跟他讨论过作为一个被偏爱的孩子,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初中的时候,袁沐沐住校,每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回回校。这段时间,袁震发生了什么,袁沐沐并不清楚。
后来,母亲有次说漏嘴,说是袁震从家里拿过二十块钱,被妈妈给打了一顿。而那一次,妈妈生气,喝了一瓶白酒。袁震改了吗?袁沐沐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很严重,却并没有人主动告诉袁沐沐。是因为什么呢?怕袁沐沐到处说,还是觉得袁震会改,还是觉得是个男孩子,所以可以原谅?袁沐沐也不想思考,只是在接到弟弟的信后,马上就去车站坐车回家。
为什么不常回家?没钱。那是二十年前,在这个小城市,人们用的是大哥大,小灵通,至于手机,袁沐沐没看见过。老家村里更是只有很少的几家安装了电话,袁沐沐家里没有。而她为什么去服装厂打工?没钱上学,是没钱上大学。高中每个学期几百学费都要凑很长时间,大学几千的学费更是很大的压力。同时,经历几十年风雨的土坯房子,在迈入新世纪的时候,也停下了它的脚步。不是一般的外面大雨里面小雨,而是外面大雨,里面泥水哗啦。早上起来会看见被子上有很多泥土,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而且,这种房子,配上十五瓦的灯泡,晚上也并不能看得很清楚。父母马上就年过半百,没有什么手艺,土地又不能产出很多。袁沐沐考虑了一圈,决定自己不去考大学了。明明成绩是班级前十,勉强能考个本科,还是没有继续读下去。其实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一天,父亲说的这样一句话,“我对着这蜡烛起誓,你这学不用上了!”
父亲不知道,他说这话的表情让袁沐沐多么害怕。说不出来,好像自己所有的抗争都不会有用。所有的老师同学都在劝说,坚持下,再坚持下,就算不去上学,参加完高考也可以。班主任老师就明确说过,“你不想上大学,老师不劝你,可你能不能证明下,不是你考不上,而是你不想上?”还有复读的同学也过来劝过,“社会并不好混,还是读书好。”
袁沐沐怎么回答的呢?“先出去看看,能不能不上大学也混的很好。”
潜意识里,袁沐沐知道自己家肯定是不让自己上大学的,这也成了袁沐沐少数后悔的事情。打工没几个月,奶奶重病,袁沐沐才知道,这人心哪,在孝亲奉养的事上是经不过试的。
母亲责无旁贷,“只着我就行,万一传染,只传我就行。”父亲、袁沐沐、袁震,母亲坚决不让他们太过靠近奶奶。
二叔二婶,家在外地,病重时探望,再来就是殡葬。
大姑,家在东北,回来探望,不仅早年欠袁沐沐父母一千多块没给,还又借了奶奶三百,“嗯,一时半会的是没钱还。”殡葬没回来,钱,不知出了有没有三百。
二姑子宫肌瘤,术后恢复中,弥留时来呆了一会儿。
小姑,算是唯一一个可以时常过来给奶奶洗洗衣服的人。
看,奶奶最疼的是二叔、二姑,偏偏这两个她临终时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