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话别岂知日方长
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等到过完年，看看表姨是个什么态度，要是实在不放手，她就再来帮一段时间，要是不急着提起呢，自己最好还是在家待着。家里虽然穷一些，日子过得艰苦一点，还是家里自在许多。俗话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家的狗窝，说到底，家里虽有一个严厉的母亲，到底也是她亲生的女儿，隔层肚皮隔层山啊，自己就算再勤快，事情做得再多再好，也不过是个帮工的身份，阿英始终是表姨亲生的，在表姨的眼里，恐怕自己对的也是错了，阿英错了也是可以原谅的。自己虽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却也不是来要饭的，她可是凭自己的劳动吃饭的，她更不想别人家因为自己而闹得不开心。
想到这里，心下便有了主意：后天回家去，明天先去小霞家去一趟，不知道小霞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向自己嘱咐的，这是她们俩前两天的约定。这一趟回家，说不定以后很难有机会再相见了，在山里的这段日子，小霞算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了，有两次，小霞都说去山上做事的时候，邀梅香一道；小霞知道她没有爬过山，便想带她去山顶玩玩，还说山上有各种野花野草，还有许多的中药材，说得梅香向往不已；可梅香怕小脚姨妈不高兴，只得婉言谢绝了小霞，她想，后天要回家了，明天下午要不然去山上玩玩吧，听说那山腰当中还有一口天然的泉眼，被人工挖掘成一口小塘，听说那泉眼里的泉水是山底渗出的，虽源源不断，那口小塘里的水位却永远都是不多不少正正好，单只这一层，就让梅香感到很稀奇，总是惦记亲眼见见。
当天晚上，每户人家都忙着煮送灶粑粑，鞭炮声虽不如过新年时那般热闹，却也陆陆续续响起，噼里啪啦也是一股年味逼近了。梅香想:自己家的小年也会包送灶粑粑，外皮都是一样的，只是，里面包的心，通常都是咸菜，顶多买上半斤红糖和香干子，香干子放在咸菜一起，红糖粑粑是为了供给灶王菩萨的；而小脚姨妈家的馅料花样可多了，红糖心是每家必备的，咸菜香干子也会包几个，里面的咸菜却是雪里蕻腌制的，吃起来比萝卜缨子可鲜美得多；再有就是将葱花放上肉糜，肥瘦得当，加入一点点豆腐，要论美味，自然是这最后一种了，可梅香也并不贪嘴，寄人屋檐下，更该多一些分寸。
大家总算欢欢喜喜过了个小年，可梅香的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往年都是和自己母亲、哥嫂一起热热闹闹过小年。今年虽也热闹，自己始终是寄人篱下的。饭桌上，梅香偷眼瞧表姨脸色自然，应该是忘记了下午与表姨夫的不开心了。如此就好，她心里也少了一些烦恼。等大家都吃好了，她收拾好了碗筷，今晚是不烧饭菜的，只是每人泡一杯茶，然后吃几个粑粑。梅香收拾洗涮后，看时间还早，又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让阿英一起回房休息了。
次日上午，吃过早饭，她将屋里收拾好了，小脚姨妈又串门去了，她对表姨夫说自己隔天就要回家了，要去小霞家去一趟，柴老点头表示晓得了。
梅香走到小霞家的时候，见小霞丈夫柱子正在堂屋里泡黄豆。她怕小霞说话不方便，等小霞转身往门口看的时候，她向小霞招招手，小霞笑着迎了出来，说道:“怎么不进屋咧？”梅香被她一问，同时看见柱子抬头往外看，梅香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往屋里看了一眼，说道:“我当你一个人在家哩。”小霞也是个通透的可人儿，当下明白了梅香的意思，以为自己有体己话要和她说，笑笑道:“好妹子，今天，没什么其他事，我就是知道你要回家去了，我也没什么值钱的给你，带一点山里的土特产回去。”说着，又低声说道:“不瞒妹子啊，被你那两次劝说，我也想通了，我一生大概就是这个命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踏踏实实把日子过下去吧，再说，平时我指哪儿他便打哪儿，半个不字也不敢说，也就这样过着吧。”说完朝屋里努努嘴。梅香听她这样说，一定是真的想明白了，也就不担心她再次寻短见了，心里替她酸楚又高兴，女人嘛，终是争不过命啊！
接着，又被小霞拉着往屋里坐下，柱子笑着与梅香打招呼，梅香叫了声“大哥”，扭头见小霞拎出了两个袋子，显是前两天已经准备好了的，便起身摇手道:“姐啊，我们俩还用这么客气么？这些你自己留着吧，我也拿不了的。”小霞假意生气撇嘴道:“什么话！你知道说’我们俩’啊，还跟我客气什么，这些都是自己家的，又不是花钱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花生、山芋，还有上半年剩的半斤茶叶，你将就着带回去吃个新鲜，你们那里可没有这些啊，不许跟我客气啊！”柱子此时已经泡好了豆子，也在旁边笑着附和:“就是，这一点东西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地里的，再说，要不是你救了我们家小霞……”小霞俏脸一沉，一瞪眼，说道:“说话就说话，又扯那些旧话做什么，你总要说这些不贴淡的话来惹我恼火，她是我好妹妹，我给她些不值钱的东西，还要那么多话么！”柱子这才明白自己嘴笨说错了话，又不知道怎么赔礼才好。梅香知道小霞不愿意再被人提起那件事，忙笑道:“那行，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都收下了不就好咧。”小霞转怒为喜，说道:“这还差不多，你以后啊不要总是跟我客气，不然，我是真要生气的。”
梅香想起刚刚小霞丈夫在泡黄豆，又见堂屋里有两桶豆子，另外一桶似乎已经泡好了，就问道:“你是不是今天下午要做豆腐啊？”小霞笑道:“可不是么，这都腊月二十四了，屋里扫了尘，这几天就单单忙吃的了，今天做一锅豆腐，明天还有一锅，然后还要炸油货，眼见着就到三十咧，快的很哦。”梅香听她这么说，就不好再提起自己原本打算上山的事了，心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