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凯旋门和山洞
山地居民 平地居民 老人们 儿童们 妇人们 姑娘们
〔姑娘们跳着舞，唱着歌。她们跳舞的期间，叫做勒·尚代尔的乡村乐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麦仙曲。姑娘们全抱着巨大的花捧。有的把装满葡萄的篮子放在地上。
姬耶耳包
号，哈，哈，号，想着心事，
摇呀摇呀，号，哈，哈，号！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全体姑娘们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姬耶耳包
你要不要我跟你走？
她讲，她对保阿劳讲。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全体姑娘们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姬耶耳包
船开了，悄悄地溜掉，
来到让特或者米劳
。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全体姑娘们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姬耶耳包
逃走就一道儿逃走，
他们相爱，甜蜜的画！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全体姑娘们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姬耶耳包
我听见画眉鸟在唱，
我听见枫树在颤抖。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全体姑娘们
摇出航线，
顺流而下。
全体居民
阿耳包斯万岁！
一个山地居民
保卫我们村庄的猎人，我们听见，
夜晚在树叶子底下行走！
一个平地居民 〔忽然走来。
他不在？
那个山地居民
是的，可是他马上就要回来。
全体居民
阿耳包斯万岁！
那个山地居民 〔向那个农民。
这些人全在等他。
另一山地居民
他就跟他的父亲的父亲回来，
牧师·彼耶、一乡的尊老。
那个农民
牧师·彼耶！为什么叫他牧师？
另一农民
莫非他不是？
一个老人
是人民的尊老，他是当然的牧师。
这是我们山地的习俗。当着老年、
这尊严的司铎，人人低头。
牧师·彼耶是祖父、尊老、神圣的人，
教士一样谦虚，人服从他像服从教皇。
他懂药草、念书、看得见精灵；
我们永远祷奉的耶稣，据说，
做我们的心，就为他往里钻。
他是医生，他是官长。阿耳包斯、
他的孙子，和他在一起待了七天，
把他带到我们这边。阿耳包斯
打猎，彼耶祷告，在山高头。
勒·尚代尔
我们回头不光看见阿耳包斯，
还要同时看见一位大人物。
那个山地居民
谁？
勒·尚代尔
公爵，愿上帝照料他！方才，
耳朵贴在地上，我很清楚地
听见喇叭、马匹、人群、
骑兵的微弱的响声，我说：
光荣属于上帝！光荣属于圣·查理曼！
是贤公爵巡视他的好山来啦。
那个农民
我们有福气看见一位公爵，还是头一回！
另一农民
它自己的公爵！它真正的主子！
勒·尚代尔 〔摘下他的帽子。
因为他还没有巡幸过这些山。
那个老人
国王的容颜让人温暖、让人生气勃勃。
欢迎他来！
勒·尚代尔
我呀，我常常在城里
看见他的仪仗经过。前头是
喇叭、许多鼓，一片喧哗，
接着是牧师们，是成排的宪兵。
美。群众赞叹，站着就是不动。
要这群人全都肃敬，就得一个兵，
盔在头，枪在手。
那个山地居民
他们没有武器，跟我们一样。
勒·尚代尔
好像有警报的那一天，大钟直响，
家家张灯结彩。门楼上头插一管旗，
好像赖特的军盔插着一根鸟毛。
公爵一进堡子，他的大纛
就在瞭望台最高的地方竖起，
每一个过路人看得见，既然看见，
就要对它致敬，这是头桩义务。
〔他行礼。
不管谁走过，那怕是不知情，
不冲公爵的军旗行礼，就要后悔。
〔他又行礼。
那个老人
上帝保佑那些贵人。人人应当
尊敬他们，一点忽略不得。
勒·尚代尔
这是很大的幸福：公爵、我们的国王，
从维也纳和罗马回来，想起我们
是他的臣民，终于屈尊来看我们。
那个老人
上帝，就是威权；国王，就是当权。
光荣属于帝王！
勒·尚代尔 〔仔细在听。
听呀。叫喊，一片钟声。殿下
进了山谷。
〔远远传来钟声和人声。
全体居民
奥东公爵万岁！
一个青年农民
我们快到湖边和崖头，
到棕榈树那边，寻找东西，
给他扎一座凯旋门。
勒·尚代尔
搭在这儿。
那个老人
可是他不来这儿。按规矩，
帝王不要人民看见他们。
勒·尚代尔
一样的，如果今天黄昏他打这儿经过，我们把香炉备好。
那个青年农民
给他扎好他的凯旋门！
另一农民
树枝子！带子！
又一农民
穿上我们过节的衣服。
一群平地居民 〔摇着帽子，喊着出来。
公爵万岁！
那个山地居民
我们的人、阿耳包斯，才是我们的。
勒·尚代尔
可是……
那个山地居民
牧师·彼耶和他，是我们的两根火炬。
彼耶是我们的智慧，阿耳包斯是我们的力量。
勒·尚代尔
公爵的威风……
那个山地居民
威风是表皮，品德是根本。
勒·尚代尔
就算是罢。可是他的大炮一放，
就是这座山，也会震动。
那个山地居民
是的，山。阿耳包斯，决不。
勒·尚代尔
公爵是大皇上。
那个山地居民
阿耳包斯是大牧人。
勒·尚代尔
可是……
那个山地居民
我们的阿耳包斯夜晚来到灶头笑。
勒·尚代尔
公爵打仗很有名。
那个山地居民
阿耳包斯，他呀，从来不拿死人
献给乌鸦吃；他献的是熊和大野猫。
我赞成阿耳包斯。
勒·尚代尔
兄弟，奥东是一种尊称。
那个老人 〔俯伏下去。
人逃不出他的统治范围。
勒·尚代尔
公！差不多就是王。人跪下服侍他。
那个山地居民
阿耳包斯跟我们一样住在山上，一样穷。
勒·尚代尔
公爵……
那个山地居民
屋洛实·拜里是当年塞尔维亚的皇帝。
他的雕像就在那边野草当中。
这是一块硬石头，样子像在生气。
比起这位皇帝，我更喜欢阿耳包斯。
勒·尚代尔
我们的殿下，名声那样大，高兴的话，
能够封一个乡下佬做贵人。
真开心。我，老爷！饭多丰盛！
穿金衣服。你们就没有经见过
绣花袖管的那种柔柔的分量。
那个山地居民
我们穿狼皮，这是我们的见解。
另一山地居民
公爵、亲王、皇帝、国王：好他的。
可是，在山里，头一个，是阿耳包斯。
勒·尚代尔
可是……
一个姑娘
因为我们爱他。
那个老人
也爱殿下，不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那个山地居民
我们全都胆大，可是阿耳包斯，才是
勇士，才是壮士。有一天他推一块石头，
两条水牛拉不动，他一推就滚下去了。
黑影子怕他。他的歌，和暴风雨
混在一起，吓退树林深处所有的野兽。
他一提腿就跳过深渊，羚羊叫他
吓呆了。两只豹子来不及咬他一口，
我看见他一下子把它们擒住，活活叫他弄死。
因为法令（年年有一个执达吏敲着鼓
叫喊）不许我们山里头用铁，除非是
耕种，所以他有的只是他的棍子
和他丢石头的带子；他到秃鹫的窟穴
攻打秃鹫，獾的臭沟攻打獾；
他由着熊抱他，中间有一个后悔不该
这么做的，那不是他；凶恶的花皮狼、
薮猫害怕他的拳头，比枪、剑、棒子
还要害怕，他静静地拿手劈开它们的嘴。
他的胳膊结实、力气大，劈一棵橡树
比楔子还有用，树叫他一抱就倒；
他要是看见雨往草房子里头流，
他搬一架梯子，再铺一个新房顶；
穷爷儿们要是没有马也没有牛，
阿耳包斯过来，把自己驾在他们的犁头；
牧师跟不上他勇于救人；他配做
参孙那样的巨灵、耶稣那样的神。
他是伟大、可怖。
另一山地居民
昨天我看到他。他在高头对我喊：
明天，我跟我的父亲下山。
全体
阿耳包斯万岁！
〔一群儿童来到山谷跟前，好奇地张望山洞的豁口。有两三个斗胆走上那棵搭做桥用的死树。树的另一端连着山洞进口的地方。
一个母亲 〔朝他们奔去。
那是强盗窝！别到那边去，你们！
〔儿童们往后退。
勒·尚代尔
孩子们，这是一个我们全都害怕的地窖。
这是往常古老的保加利亚民族的避难所。
从前人在这儿逃命，如今人在这儿发昏。
巧匠在这荒野地方打下他的结子。
谁愿意谁就进来，谁能够谁就出去。
这是一座深渊，有着各样的道路，
一座黑暗的深渊，有廊子，有穹窿，
陷下去，纠缠交错，混成一片，
散出没有底奥的惊恐。山在上头。
这幽深的窟窿，从这边到那边
把山穿透。可怕的影子在这儿摊开。
在我们全都畏惧的地窨子里面，
就是夜晚的幽灵，也得摸索着走路。
没人去。可是，尽管没人到它跟前，
可怖的山洞吸引着那些不法之徒。
撵出教门的人才找被诅咒的地点。
从前，不少强盗在这井里不见了，
据说，如今就有一个隐居的强盗
藏在里头，一个野人住在这座洞穴
那个母亲 〔肯定地点头。
他有时候来到外头。
那个山地居民
有时候，在晚霞里，能够看见他
直挺挺立在山头。
另一山地居民
这人是谁？
勒·尚代尔
不清楚；不过，一定是一个苦难的灵魂。
野地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出来，
自言自语，在雾里走来走去。
那个老人 〔走到跟前。
这人，我们知道他是谁，我们老人。
另一老人
这是旧日一个流犯，逃到地底下。
头一个老人
他是阿耳包斯的父亲。
那个山地居民
牧师·彼耶的儿子！
那个母亲
真的？
〔那个老人肯定地点头。
那个山地居民
什么！天鹅生鸱枭，鹗生鹰！
〔那个老人又肯定地点头。
另一山地居民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会的？
那个母亲 〔向那个老人。
说呀！
那个老人 〔思索着。
是的，他是牧师·彼耶的儿子。
勒·尚代尔
可是，近来有一时不见他出来。
那个山地居民
他也许死了，躺在石头地上，
〔指着山洞。
在这山窟窿里头。
那个母亲
人在里头饿也饿死了。真有这事。
那个老人
不，我相信他活着。不过，他老了，
岁月对最桀骜不驯的人是苦役。
往年的气力他已经没有了。啊！
流亡把人毁了。
那个山地居民
可是，说呀，他叫什么名子？
那个老人
斯拉吉斯特芮。
一个青年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事？
勒·尚代尔
我呀，我希望他懊悔。
那个老人
不错，他有时候走出窝来，远远望着
他的儿子。
另一老人
我们的阿耳包斯也是他的。
那个母亲
我有一天遇见他。他跟在阿耳包斯后头。
那个山地居民 〔向那个老人。
说罢。大家在听你讲。阿耳包斯把他认做父亲吗？
那个老人
还用说。不过，他躲着他。
那个母亲
唉！没人照料，多残忍！
那个老人
祖父心沉沉的，等着他求他饶恕。
那个山地居民
把这段故事讲给我们听罢。
那个老人
啊！想到它，我们的心就激动，
夜晚，橡树也悄悄地传来传去。
那个山地居民
这位斯拉吉斯特芮闯下了什么祸？
那个老人
是这样的。我们怪罪他。公爵殿下
以塞尔维亚皇帝的古老权利的名义，
当年来统治这些山，全屈膝，
全跪倒，就是最高傲的人们也降服。
只有斯拉吉斯特芮昂起头来抗议。
这些树林子从前献给外丝塔；
他嚷嚷道：外丝塔就是共和国。
礼拜堂前头有一根旗竿，上头挂着
公爵的旗子，他砍倒了旗竿。
国王下令要人人解除武装；
他留下他的宝剑，说：你们拿拿看！
晴爽的夜晚，他一个人，站到山头，
一副凶相，嚷嚷着，那样激昂，
那样高亢，天空的老鹰吓得逃开！
兵士、牧师不在他的心上，他永远
要求人民的权利，忘记主子的权利。
这让我们厌倦，我们已经没了武器。
可不，大家恨他，好比大家爱阿耳包斯。
啊！坚持奋斗，坚持酸辛的忿怒，
坚持恐吓，结局就是这个样子！
唯一收获是无名无姓的存在！
这家伙妨害一切。他口口声声全是反对。
他并不宣传暗杀。不，暴动，
就像打猎的时候，人们放出猎狗，
才是他的目的。有一天他讲：不用匕首。
这是司比尔的武器，不是山里人的。
用就用宝剑！我们奋斗罢！王公
有牧师，我们有上帝。用不体面的武器，
闪在后尾，我，我不要敌人这样倒下去。
匕首暗杀，然而宝剑战斗。
我要宝剑。——他这样嚷嚷着。自然
令人生厌。太爱人民就不得人心。
人家要睡觉，偏偏总有人讲：起来！
睁开眼睛！真正无聊。外省
人人都要和平。主教把他赶出教会，
国王把他赶出祖国，他的父亲，
唉，把他赶出他的家门。
那个山地居民
这反叛错。
全体
当然！
一个声音 〔在山洞里头。
我对。
那个山地居民 〔仰起头。
嗯？
那个母亲
有谁讲话？
勒·尚代尔
没有。风在树里响。
那个老人
人们用不着像大理石那样坚硬。
流放有时间叫疚心滋生。对，放逐
斯拉吉斯特芮。人以为他死了：
可是，不见了二十年，他又回来。
他要看他的小阿耳包斯长大成人。
他不求国王赦放，把这被诅咒的地方
当做他安身的所在，永远阴沉；
他宁可在黑地里受地狱招待。
〔他画了一个十字。
那个母亲
他就在里头待下去罢！
勒·尚代尔
永远待下去！
那个山地居民
忘掉发黯的人，朋友们，我们转向
放光的人罢。阿耳包斯来啦。
另一山地居民
高傲的牧人跟往常的神没有两样，
当着制服野兽的人，全森林颤抖，
那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