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字路口的守望（二）
魔鬼树路口，因为常年发生车祸命案，而聚集了大量的阴怨之气。
阴戾伤人，也伤鬼。这样的地方就如同阴司的地牢一般，是极不适合普通的小鬼们生活的。
而这个女人，显然同其他的鬼魂们有过交流，也知道在阴间有着更好的去处。
可她却宁愿忍受着这样的阴戾之气，也不肯离开。
想必是怀有着极深的执念吧。
大概是因为许久都没有碰到可以过倾诉的对象了，她对我表现得极为亲近，当即便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而就在经过了她长达一个小时，词不达意的叙述之后，我也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女人，就是一年零三个月之前，魔鬼树路口的最后一个受害人——秦玉玲。
至于她逗留在这儿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想要再见她的女儿一面。
“呃，难道你的家人没有给你举办过葬礼吗？”听到这儿，我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请了师傅唤你的魂魄回去，应当就能顺利地见到你的女儿了吧。”
闻言，她似乎是愣了愣，接着才淡淡地答道：“我的家人们大都不太相信这些……”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可我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秦玉玲颇有些落寞地接着说道，“在这儿等了一年多了，竟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笑笑。”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我还是不得不对她指出这一点来：“我想……你的家人应该是不希望笑笑一辈子活在失去妈妈的阴影里吧。所以，不带她过来看你，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明白的……这我都明白。可无奈我这心底里啊，总归还是抱有着一丝幻想。”
“那你有没有试过回先前住的地方去看看呢？”
秦玉玲的眼睛微微一颤，轻声答道：“他们搬家了。”
“哦，是这样。”
这么看来的话，秦玉玲的寻女之路确实是陷入了僵局之中，也难怪她会选择了苦苦地守候在这。
不过，如果她真的只是默默地在这等候着女儿的出现，又怎么会凭空地干预了生死命运，从而惹恼了引魂司的那一帮子人呢？
想到这儿，我便对着她认认真真地问道：“玉玲姐，你在这儿一年多，可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闻言，秦玉玲那张分外可怕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怀疑的神情，语气不自然地答道：“奇怪的事情？我没有碰到过。”
“没有？没有便好，没有便好……”见她神色不对，我也只得笑着含糊了过去。
“叮咚……叮咚……”忽地，离槐树不远出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铃声。
我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看到现在刚好是早上八点整，也就是幼儿园开始上课的时间。
而方才传来铃声的位置，正是育才路上的第一幼儿园。
我转过头去，发现秦玉玲此刻正满目温柔地望着前方，这才反应过来，她女儿笑笑，在出事前便是上的这所幼儿园。
“同学们早上好呀。”
“老师，早上好！”
……
看着这些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们，我的内心也不由地变得柔软了起来。
不知道秦玉玲是否就是这样，日日对着这些同笑笑年龄相仿的孩子们，思念着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想念，对笑笑来说有多么的温柔，对秦玉玲来说就有多么残忍。
“孩子们很可爱吧。”不知怎地，她忽然便走到了我的身后，对着我冷冰冰地说道，“可惜有些人，就是没有理由地要取他们的性命！”
“什么？”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便有一只白森森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唔……你……做，做什么？”
秦玉玲边掐着我的脖子，边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也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但你休想再在我眼皮底下夺走任何一个孩子的性命！”
“误会……都是……误会。”说着，我便感觉到她掐在我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似乎是真想将我的脖子给拧断了去。
可惜了，这一招对于鬼魂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几乎是下一秒，我便捏了个诀，从她那处脱身了出来。
“怎么会？”秦玉玲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因为你没有去过阴间，自然也不知道我们鬼魂的生存法则。”我冲着她笑了笑，接着说道，“像我们这样的鬼魂，也是可以修习术法的。”
“修习……术法？”
“是啊，不仅可以修习术法，还可以升职加薪，一夜暴富，走上鬼生巅峰……”说着说着，我便把话题带跑偏了老远。
“咳咳……扯远了。”半响，我才终于回想起了正事，平了平思绪，问道，“你究竟是为什么想要杀我？还有你说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秦玉玲用她那只仅剩的眼睛，不太愉悦地瞧了瞧我，扯着嘴说道：“我可从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呃，我似乎，方才，确实是喊了她玉玲姐……本想着套个近乎，这可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既然被拆穿了，倒也无妨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没错，我确实是知道你的名字，今日也是特意为了你的事情而来。”说着，我从怀中掏出了冥府临时工的铁牌牌，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冥府阴司的工作人员，我叫……”
“我知道你们冥府。”秦玉玲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嗤笑，接着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大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竟然对冥府有这样大的误解！
我堂堂大冥府，虽然对待员工苛刻了点，福利关怀少了些，工资低了点，但是对于广大的普通鬼民们，那可都是春天般的温暖好吗？！
“玉玲姐，不知你是见过几个冥府的人？何以如此草率，便给我们这样定了罪？”
“我不需要见过多少冥府的人。我只问你，育才路和槐荫路的这个十字路口，是否就是你们冥府的人动的手脚，专门在这取人性命？”因为极度的愤怒，秦玉玲的这一张脸变得愈发狰狞了起来。
听到她的这一番话，我不禁又一次地在心中感叹起了她的博学多识来。
不过才在阳间飘了一年多而已，她竟然连这样的冥府秘辛都是知晓，可比当年的我不知强上了几千几万倍。
而为了继续套她的话，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把引魂司推了出去，大义凛然地说道：“冥府可是分好些个部门的。其中杀生引魂这些事，向来都是引魂司做的，同我们阴司可是没有半分的关系。玉玲姐，莫要错怪了好人。”
“引魂司，阴司？”秦玉玲显然还并未完全相信我说的话，依旧是一脸警惕地审视着我。
“对。魔鬼树路口……嗯……也就是你说的这个十字路口，确实是引魂司动过手脚的。但小白我是隶属于阴司的，和他们这种成日研究怎么杀人的部门完全不同，我们是专门负责帮助像你这样逗留在阳间的阴魂的。”
说着，我又冲她挤了挤眼，道，“我们阴司和他们引魂司，向来都不太合拍的。你若真对他们有什么不满，待随我去了阴间，大可以直接一纸投诉递到那冥府殿上……”
“你说，你叫小白？”
“是啊，我是叫小白。”我木讷地点了点头。
难道说，我苦口婆心地解释了这么久，她竟只听进去了这第一句？
秦玉玲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因为我的回答而放松了些许，不一会儿，又接着追问道：“是飞霞路的那个小白吗？”
对啊，她先前可是对我这个飞霞路神算子的印象很不错的。
得了这么个机会，我自然得好好把握，当即便点了点头，答道：“是是是，我就是飞霞路上替鬼们掐算的小白。你看我的冥府牌牌上，小白二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如假包换。”
说着，我便又将那块铁牌递上了前去。
她仔细地确认了名牌上的名字之后，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对着我缓缓地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但他们都说你是个好姑娘，会帮我们。”
“想要我帮你，你就得把事情完完整整地都说给我听。不然我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不知道该使到哪儿去，不是吗？”
听到我这样说，秦玉玲先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接着才低下声音说道：“我不过是不想让冥府再伤害这些无辜的孩子了。若是地下缺魂，大可去取那些作恶之人的性命，又为什么要来伤害这些年幼的孩童呢？”
“世人生死，皆有因缘，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无法干涉。”
“但是我成功了，我在这个路口救下了好几个孩子了……”
“你没有救下他们，你只是扰乱了他们的生死命运。”即便有着许多的不忍心，我还是出言打断了她。
可她似乎是没有明白我说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救下的这些孩子，即便是当天保住了性命，不出三天，便也会死在其他地方。因为，他们的命数已尽……”
“这不可能！”
“你若是不信，不妨回忆一下。在之后的日子里，可有再见过这些被你救下的孩子？”
闻言，这个一直以来承受了太多的母亲，一下子便瘫坐在了地上，喃喃地说着：“我以为他们也只是搬家了……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