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用财报淬炼《孙子兵法》

把问责练成绝招——在问责这套武功中，最重要的一招，是以诚信为本的“商业智谋”（商业智慧与谋略，英译为business acumen）；而提升商业智谋的有效途径，是用财报淬炼《孙子兵法》。

财报就像一本兵法书，它是创业者与经理人淬炼商业智谋的战场，投资人解读商业智谋的舞台。诚信与利他，是财报的根、商业智谋的魂；纪律与创新，是财报的骨、商业智谋的干；真实的经营成果与经济生态圈的全胜，是财报的目标、商业智谋的桂冠。在企业经营中，非财报无以深入理解《孙子兵法》，非《孙子兵法》无以具体淬炼商业智谋。

本书中所谓的“财报”，是财务报告（financial reporting）的简称，它包括财务报表（financial statements）、年报（annual reports）、法人说明会报告，以及其他策略性或例行性的财务及业务报告（如每季营收及获利披露等）。有商业智谋的经营管理者，才有办法迅速掌握企业全貌，洞悉产业竞争生态，想出足以取胜的攻防之道，进而为企业创造独特价值。

本书主张，培养商业智谋的具体方法，应以《孙子兵法》为思考架构，以财务报告为分析工具及案例来源。

财报修炼三层次

人类在求生存的考验中体会到：个子小，打架要练拳法；资源少，竞争要懂兵法；变化快，决胜要用最高明的兵法。而古往今来最高明的兵法，就是《孙子兵法》。在企业经营管理中，若能善用《孙子兵法》，可以把失败的概率降到最低，把胜利的概率提到最高，把赢者圈的范围扩到最大。《孙子兵法》的高明，是超越自我狭隘的短期胜利，追求竞争生态圈（eco-system）与利益攸关人（stakeholders）共同的、长期的胜利，这叫作“全胜”。

2015年12月，我第一次在台湾大学与复旦大学联合EMBA（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课程中开设“财报与《孙子兵法》”课程。期间，我最常听见的疑问是：“财报与《孙子兵法》有什么关系？”我总是笑着回答：“财报与《孙子兵法》是天作之合，财报是《孙子兵法》的千古知音。”希望这本书能告诉您为什么。

具体而言，财报通过由浅入深的三个层次，阐述了《孙子兵法》的精髓。

1．财报就像一本文法书：财报就是企业经营、竞争的历史记录。要了解它，必须先了解各个会计科目的定义，以及财报种类与结构等知识，这些是基本功。

2．财报就像一本故事书：财报中的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有一个经营管理与市场竞争的故事。通过阅读财报，读者必须把产生这个数字的前因后果重建出来，像是诉说一个完整合理的故事。例如，企业获利持续成长，是刺激股价上升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为了刺激股价，经理人可能通过浮滥的赊账，造成营收及获利大幅增长的假象。但因此产生的恶果，是应收账款大幅增加且回收周期过长，因而产生现金周转不灵的风险。而通常这些浮滥的应收账款，很容易变成坏账，造成未来的巨额亏损。像这种故事，经常在企业的财报中出现。

3．财报就像一本兵法书：学习从兵法的角度看财报，是本书的重点。财报显现出企业经营者的气度与格局，描述着企业对未来的布局规划，也记录了企业的一场场攻防成败战果。

财报与《孙子兵法》是天作之合，还有另一个非常独特的原因。财报是管理学科中，唯一把人类的不诚信行为作为重要研究主题的学问。财报在历史上的起源，就是要处理“做假账”给筹措资金带来的困扰。然而，这种困扰始终没有得到解决，甚至随着资本市场规模的扩大，变得更加严重。为此，财报还发展出“法证会计”（Forensic Accounting）这个流派，从犯罪侦查的角度处理财报中可能存在的作假舞弊。《孙子兵法》一开始就强调“兵者，诡道也”。（《孙子兵法·始计篇》）指出如何看穿他人的作假，是兵法的重点之一。

向竞争对手学习创造价值

孙子对急于求胜者，毫不客气地当头棒喝：“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孙子兵法·作战篇》）把《孙子兵法》应用到企业经营上，最大的误解及最深的祸害，就是只想打败甚至歼灭竞争对手。相反，企业学习兵法真正的重点，其实是和竞争对手“同修”，学习如何为顾客创造价值。请看下面这个有趣的案例。

几年前，台湾大学EMBA同学组织了一个欧洲产业参访团，第一站是拜访著名的法国精品公司香奈儿（CHANEL）。香奈儿也派出资深营销副总裁负责接待与介绍，以示慎重。

在介绍中，一位EMBA同学举手，问了一个自认为颇有水平的问题：“请问，香奈儿是如何应对全球精品产业龙头路易威登（LV）的竞争的？”

出乎意料地，这位香奈儿主管一脸疑惑地反问：“请问路易威登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所有人当场愣住，场面有点尴尬。

一阵沉默之后，这位主管笑着说：“我是开玩笑的。在我们这一行，有谁会不知道路易威登呢？”接着，他转为严肃地说：“但是，路易威登从来就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我们不会因为路易威登搞砸了就变好，也不会因为路易威登大好而变坏。香奈儿唯一的忧虑，是丧失为顾客创造独特价值的能力。”

事实上，香奈儿和路易威登互相学习、良性竞争，两家公司都非常成功。它们不仅让法国在全球精品市场上称霸的地位更加稳固，也保障了其背后庞大的产业供应链业者的富裕，这就是“全胜”（《孙子兵法·军形篇》）。

竞争（competition）常被误解为敌对（rivalry）。“竞争”一词，源于拉丁文的competere。com是前缀，意思是“一起”;petere的意思是“寻找”。也就是说，竞争的原意其实是“共同寻找”（seek together），就是“同修”。同修什么？就是共同创造独特价值之道。

在瑞士洛桑的奥林匹克博物馆，一进门就能看到矗立着的一片大理石石墙，上面写着象征奥林匹克精神的三个拉丁字：citius（更快）、altius（更高）、fortius（更强）。这就是竞争的原始含义：一群优秀的运动员在一起互相切磋如何跑得更快一点、如何跳得更高一点、如何变得更强一点。在变化速度越来越快的商场中，如何让研发跑得更快一点、业绩跳得更高一点、公司变得更强一点，也是所有经营者日夜思考的事。

应用《孙子兵法》的目的，不在于消灭对手，而是要通过互相学习创造更大的价值。否则，过度限于狭义的竞争中，反而会失去为顾客创造独特价值的核心。

复兴《孙子兵法》重视“数量化”的传统

本书并不是一套完整的“财报版”《孙子兵法》注释，而是探索一个崭新的思考方向，学习用《孙子兵法》来启发自己的智慧。孙子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孙子兵法·虚实篇》）能适应市场需求的灵活变化，才不会变成“死读书”。

为什么财报和《孙子兵法》是天作之合？因为《孙子兵法》的理念，从一开始就不是抽象的思考，而是以具体的量化数据（quantitative data）来指导决策与行动，并用以预测成败胜负。目前，全球的先进国家在评判军事演习中的两军胜负时，《孙子兵法》这个计量的传统仍然保持不变。

然而，当《孙子兵法》被应用在企业经营中时，几乎都变成性质上的（qualitative）、观念上的（conceptual）讨论，计量的传统几乎荡然无存。这非常可惜。在企业经营中，如何取得大量数据，复兴《孙子兵法》重视“数量化”分析决策的传统呢？财报由于数量化呈现信息的本质，自然是最理想的工具，与《孙子兵法》真是天作之合。

《孙子兵法》中的计量精神，随处可见。例如：

1．《孙子兵法》一开始就提出“道、天、地、将、法”五大决胜因素，并强调“多算胜，少算不胜。”（《孙子兵法·始计篇》）然而，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把“道、天、地、将、法”转换成攸关企业存亡的观念，然后赋予它们数量化的含义。对此本书将在第四章中加以讨论。

2．《孙子兵法》中强调，必须先精确计算发动战争所需的各种物资，所谓“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孙子兵法·作战篇》），以求迅速决胜。这分明就是一部战争的成本会计学。对成本的优势或劣势，如何具体地以数据显示，进而预测企业经营的成败。对此本书将在第五章加以讨论。

3．虽然“知彼知己”（《孙子兵法·谋攻篇》）是《孙子兵法》中耳熟能详的名言，但要如何将其变成具体的分析方法，始终是一大挑战。在本书的分析中，承袭《财报就像一本故事书》开启的传统，主要呈现企业间各层面财报数字或比率的长时间比较，并进一步讨论财报背后更深层的经营管理逻辑，让“知彼知己”成为一套可以具体落实的方法论。

拥抱数字科技的未来趋势

如果孙子诞生在这个时代，他必然会极力主张拥抱及专精数字科技，用以作为提升商业智谋的工具。例如，2016年亚马逊（Amazon）本身在线供应货品就已高达1200万种，如果再加上和其他企业连接起的互联网供货系统，其在线可下单的品项居然高达3亿种。此种庞大的品项规模，以及背后必须进行的复杂经营管理决策（定价、仓储、物流等），若非通过先进的信息科技工具（例如大数据及有效的算法），绝对无法运作。

因此，正蓬勃兴起的商业智能与数据分析领域，将是未来企业领导者必须具备的核心能力，也是未来会计学教育发展的重要趋势。

以下，就让我们开始一个结合财报与《孙子兵法》，学习提升商业智谋，落实“问责”使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