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英特尔前总裁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 1936—2016),被公认为20世纪最杰出的企业领袖之一。格鲁夫对具有“问责”精神的领袖应该如何“自问”,有以下极为传神的写照:
我担心产品会不会搞砸,我担心产品是不是推出太早;我担心生产线绩效不好,我担心生产线数量太多;我担心没有用对人,我担心他们士气低落。当然,我也担心竞争者,我担心他们想出比我们做得更好或做得更便宜的方法,抢走我们的客户。但这一切,比起我对“战略转折点”(strategic inflection points)的担心,都变得黯然失色。
格鲁夫所谓的“战略转折点”(如图3-1),指的是当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会面临一个全面的环境变化。若能抓住这个转折点,企业就有机会一飞冲天;但如果不能预测转折点的到来,或者对其应对不当,企业就会走向衰败甚至灭亡。而且,在“战略转折点”中开始下滑的公司,鲜有能够重现过去的企业荣景的。格鲁夫这一番“自问”,道尽了古今中外杰出领袖的共同心态,那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岳阳楼记》)。
图3-1 格鲁夫“战略转折点”示意图
在图3-1中,横轴是时间。然而,格鲁夫并没有具体定义纵轴为何,它可能是财报指标(如营收),也可能是非财报指标(如市场饱和度)。
格鲁夫深刻的“自问”,直指《孙子兵法》令人震撼的开场白: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始计篇》)
只要把“兵”改成“竞争”,“国”改成“英特尔”, “死生之地”改成“战略转折点”,其余字句不变,那么《孙子兵法》这段话完全可以描绘格鲁夫的企业经营思想。而作为一个具有“问责”精神的领袖,格鲁夫知道他最重要的工作是——“如何在战略转折点到来时,提出有效的存亡之道”。
当然,如果领导人在战略转折点到来之前,就能想好“存亡之道”,这自然更好,但这实在太难。《孙子兵法》中有句话非常发人深省:
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孙子兵法·虚实篇》)
意思是,作战部队如果能先到达战场,就可以取得“以逸待劳”的优势;如果太晚到达战场,便只能被动地应对战场形势,自然会非常疲惫。由格鲁夫“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来看,对领导人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人”先到战场,而是“心”要先到战场。对“战略转折点”的认知,经常是事后聪明,很难事先预测。领导者只有用“心”持续深思未来战场(市场)的种种可能,当战略转折点真正来临时,才可能迅速认知与反应。
“战略转折点”也可以看成是“心态转折点”。例如,亚马逊首席执行官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把严守创业初衷的心态称为“Day1”。而亚马逊的初衷有二:
1.为投资人创造长期价值。
2.沉溺于满足顾客需求。
严守初衷,让亚马逊得以保持以丰富消费者体验为中心的创新能力。而偏离初衷的心态,贝佐斯把它叫作“Day2”。“Day2”就是停滞不前,接着就是与市场脱节,再接着就是难以忍受、极端痛苦地衰退,最后就是死亡。
值得我们深思的是,“战略转折点”一词出自格鲁夫的名著《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偏执狂”这个词,格鲁夫用得重、用得好;“沉溺”(obsess)这个词,贝佐斯也是用得重、用得好。这两位杰出的企业领导人,都以接近“精神病”的词汇,彰显“用心”的强度和深度,真是令人敬畏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