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产生的时代背景
1934年,章太炎先生退隐苏州,设“章氏国学讲习会”,弟子分头笔记,留下讲义多种。在王乘六、诸祖耿记录的一份讲义的《文学略说》部分,提到了民国初年桐城派和《文选》派纷争的一重公案,颇有意味。文曰:
阮芸台妄谓古人有文有辞,辞即散体,文即骈体,举孔子《文言》以证文必骈体,不悟《系辞》称“辞”,亦骈体也。刘申叔文本不工,而雅信阮说。余弟子黄季刚初亦以阮说为是,在北京时,与桐城姚仲实争,姚自以老髦,不肯置辩。或语季刚:呵斥桐城,非姚所惧;诋以“末流”,自然心服。其后白话盛行,两派之争泯于无形。由今观之,骈、散二者本难偏废。头绪纷繁者,当用骈;叙事者,止宜用散;议论者,骈、散各有所宜。不知当时何以各执一偏,如此其固也。
章氏论文,重魏晋而轻唐宋,但对桐城早期的一些宗师,也并不鄙薄。因此,他对骈、散之争并无多大成见,尤其是到了文言和白话之争兴起之后,更是觉得不必同室操戈若是。只是从上述介绍中也可看到,当年的冲突是很激烈的,章氏本人也已卷入到了漩涡中去了。
清朝末年,民国初年,桐城派的最后几位大师马其昶、姚永朴、姚永概和林纾等人先后曾在京师大学堂及其后身北京大学任教,其后章太炎的门人黄侃、钱玄同、沈兼士、马裕藻及周氏弟兄等先后进入北京大学,逐渐取代了桐城派的势力。这是近代学术风气演变的一大交会,其中经过,可以作些考察。
民国二年,北京大学礼聘章太炎到校讲授音韵、文字之学,章氏不往,改荐弟子黄季刚(侃)先生前去任教。这就在桐城派占优势的地盘上楔入了新的成分,引起了散文与骈文之争。
姚永朴在北京大学讲授桐城派的理论,著《文学研究法》凡二十五篇,颇得时誉。季刚先生继起讲授《文心雕龙》,那时他才二十八岁,风华正茂,其后汇集讲义而成《札记》一书,亦颇得时誉。如果说,《文学研究法》是代表桐城派的一部文论名著,那么《文心雕龙札记》就是代表《文选》派的一部文论名著了。
可以说,桐城派和《文选》派之间发生的这场论争是我国旧文学行将结束时的一场重要争论,对散文和骈文写作中的许多问题作了理论上的辨析和总结。因此,若要理解《文心雕龙札记》一书的价值,必须追溯我国几千年来散文和骈文发展的历史,才能掌握其中提出的若干重要观点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