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离子风暴
第十三章：等离子风暴
阳菜与天野凪两人伫立在火星地面城市的穹顶之下，透过一层玻璃和无形的力场，仰望着积云的天空。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天野凪喃喃自语道：“平时，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规模的风暴。”他抬起手，在手环中唤起了同步轨道实时监控系统，可以清晰地看见，就在他们的头顶，一场本不应该出现的超强涡旋违背着火星上的规律正在形成，而且，漩涡的中心，就位于落山城的正上方。
由于漩涡的形成，所有来往于城市与空间站之间的轮渡不得不因此而停止运行，而整座城市也因此进入了黄色警报。阳菜抬起手，遮挡住穹顶正中央的光线补偿装置。总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她曾在哪里见过。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天野凪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姐姐。“是因为……我离开了本应该停留的天空吗？天气……真的会因我而改变呢。”
风暴仍然在扩大，即便是隔着一层屏障，两人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风暴尖锐的哀嚎声。回顾四周，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已经是空无一人，除了他们，所有的人都已按照防灾演习的经验经躲进了附近的建筑，以免受到风暴袭击导致的二次伤害。
但当风暴扩大到一定的程度以后，对于城市内的所有人来说，恐怖的风声停止了；甚至，阳光穿透了穹顶，重新洒落在了落山城的地面上。
阳菜松了一口气，拉了拉弟弟的衣角：“我们走吧，凪。”
“嗯。”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从晴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击打在了阳菜头顶，穹顶正上方的结构力场上。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迅速爬起，仰望着头顶的一切。一条条闪电，汇聚在一起，旋转，蜿蜒，最终构成了……
……一条长龙。
在这样的危机之下，光线补偿装置停止了运行，城市几乎立即陷入了一片漆黑。所有人都能够看见，闪电从云层中出现，一次次在无形的力场上，激发出有形的淡蓝色纹路。正因为结构立场承受的冲击，地面也开始了震动，一次次，似乎有规律的震动着。
凪尝试着联系空间站，但他失败了。关闭通讯界面，他看着身边的阳菜，摇了摇头。
“这不是普通的雷暴，这是一次原因未知的等离子风暴，很不幸，我们恰好位于风暴的中心。”
“呐，凪啊。”阳菜伸出右手，指向天空的方向：“你有没有看见，天上的那一条闪电，好象一条龙一般的闪电？”
“不会吧，老姐。”他抬头张望，视线却被突然形成的阴云阻挡：“应该是你看错了吧？我完全没有看见它……”说着，他忽然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阳菜。此刻，面前的她的四肢已经变得近乎透明，向空中看去，她的表情中，似乎蕴涵着什么复杂的情感，一些难以捉摸的意味。
“看来，还是找过来了啊。”她淡淡地说，低下了头。
备用能源上线，落山城的所有建筑物，在一时刻便被笼罩在警报所发出的红色的光芒中。全频段广播已经开启，防空警报的警笛声不绝于耳。
“全体联邦公民，您好。现在我们的城市正在陷入一场等离子风暴造成的危机中，请您不要慌乱，听从指挥，有序乘坐地下交通从城市撤离。我们的护盾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所以位于城区中心的各位公民，请尽快移步最近的地铁站，我们将会为您安排撤离……”广播声响起，原先躲在建筑中的人们都快步离开，向着最近的地铁站涌去。凪拉了拉阳菜的手，但后者没有移动，她只是伫立在广场的正中央，背向人流的方向，仰望着天空。
“姐姐？”凪也抬起了头，这一次，他也看到了，那条由闪电与乌云卷积而成的龙。
“这***是……”天野凪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随后站定，他等待着阳菜，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阳菜仍旧伫立在原地。
闪电风暴的密度与频率仍然在加大，陆基力场护盾的功率已经接进了极限。可以用肉眼看出，在他们的头顶正上方，随着每一道惊雷的落下，护盾的亮度便陡然加大，随后缓缓下降，将抵消的能量传递到附近的结构中。地面也在因此而不停地震动着，任梦惊慌着，叫喊着，拥挤着，拼命尝试着离开这座城市。
护盾的负荷已经达到了最大。闪电的最后一击，正是这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发光的力场向下退去，最终完全消失。尽管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但闪电风暴仍然没有停止着对这座城市的摧残。最后一次，也是最强的一次，它击中了阳菜头顶正上方的玻璃穹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结构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碎片飞溅，飞向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与此同时，由于内外气压的微妙差别与强大风力的作用，外界的红沙开始灌进这座城市，弥散在四周的空气中，导致能见度立即下降，也在摧残着里面生活的人们，免疫系统的关键防线。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姐姐。”天野凪再一次拍了拍阳菜的肩膀：“去到别的地方或许会安全一些。这样的天气，虽然不是没有，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是他。”阳菜抬起手，指着那穹顶之外飞翔着，释放着闪电的似龙非龙的生物：“带我离开是没有用的，或许我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我应该像一百五十年前那样，回到那个地方，在那里度过我自己的一生。”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我也曾听你说过，那个地方的景象。”天野凪笑着摇了摇头，从她的背后走到了她的身边：“你曾说过，那是一片孤独的大陆，没有人与你相伴，甚至没有人曾出现在那个地方，只有你，只有你自己。所以一直以来，对于你所做出的那个决定，你是非常后悔的。即便最终，你和帆高也有了挺不错的结果，但我还是希望这一次，你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让你后悔的事。”
“没错，凪。”阳菜转过头，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我不想回去，但……回过头看看周围的一切，他们，他们，还有他们……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这些无辜的人都会受到深深的伤害，以至于无家可归，漂泊在外啊……一百五十年前，我的选择淹没了东京，使得昔日的城市变成了一片汪洋；这一次，如果还要我作出选择的话，我更愿意……”她顿了顿：“拯救所有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人。”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姐姐。”凪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我希望你，在做出你的选择之前，能够停下来思考，考虑一下身边人的看法，考虑一下那些关心你的人。我阻止不了你，但是有一句话，我只会在这里说。即使，一百五十年前，你从此消失，再也没有回来，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你带来的晴天，而对你表示感谢；而你回来了，也带来了两年的暴雨，这个世界，亦没有因为晴天的丧失，而对你心怀怨恨。对于世界来说，我们都是渺小的，即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也会被淹没在茫茫的人海中。你拯救的是世界，辜负你的还是世界，你……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阳菜愣住了。她转过头，看着弟弟已经成熟的苍老面庞，眼泪夺眶而出。
“你不是那个改变世界的人，至少曾经不是。”天野凪也看着对方：“牺牲自我，确实是一种高尚的品质，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种底线，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无论如何……你都要抬起头，挺起胸膛，自信地活下去啊！”
又是一道闪电，更多碎裂的玻璃从天而降。散落在他们的身边。
“这样啊……”她再度抬起头，仰视着那似乎在空中耀武扬威的龙：“是啊，从来……我都没有考虑过，那些真正关心我的人……我真是个大笨蛋！”说着，她抬起右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天野凪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为她揉了揉发红的面颊，又掏出手帕，擦干了她眼角的泪。
“既然你是晴女，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能力，为这里的人带来晴天呢？”他笑了笑，说道。
“我……做不到……”阳菜摇了摇头：“我所能做到的……不过是以这里的平衡，去交换其他地方的灾难而已。”
“你真的……这么以为吗？”
又是一道闪电，击中了两人头顶高空，一面六边形的玻璃。那片经过了加强处理的玻璃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重量，轰然碎裂，巨大的碎片从空中落下，直直地，向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飞速下落。
“凪，小心！”
在那一刻，她紧闭着双眼。回想起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在一瞬间冲到了天野凪的面前，双手十指相扣，虔诚地祈祷着奇迹的降临。但当她睁开双眼，本应该落下的碎片并没有落下，而是停滞在了距离地面不远的空中，由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地悬浮着。天空中的风暴也平静了下来，尽管气旋仍然在旋转，闪电仍然在轰鸣，但在她与周围躲避的人群看来，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落山城被定格在了这一刻，原本因惊慌躲避而摔倒在地上的人们站起身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明白了。”她睁开眼：“身为晴女，为所有人带来晴天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为大家解除痛苦，将晴天，带到每一个人的心中啊！”
项上的水滴项链放射出夺目的光——但这种光芒是柔和的，并没有刺痛人们的双眼；她的头发飘扬起来，漫天的红沙与玻璃的碎屑随着凭空产生的空气流动而飞升，朝着方才的裂孔飞去；天空上，“龙”已经消失，残余的等离子风暴也在缓缓地褪去。最终，风暴停止，阳光透过破裂的穹顶，再一次照射到了落山城的地面上。
“谢谢你，阳菜，是你拯救了大家。”天野凪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地半跪起来。但他在还没完全起身时发现，阳菜脚下的地面上，流下了一滴滴殷红的血。他抬起头，阳菜微笑地看着他，面色苍白。在她的胸前，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身体。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人们，她环视着，微笑着，随即等待她的，便是因为疼痛而失去意识引起的昏迷与晕眩。她两眼一黑，向后倒去，只能感受到，她躺倒在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中。
“阳菜，阳菜！”这是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凯恩……”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