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封信
三天后，沈柠月从混沌深梦中醒来时，外面已是另一番景象。
当顾影拿着一封信纸过来时，沈柠月面上是有几分怔忪的。
信纸，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碰过这个东西了。
百年前倒是耐着心性曾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笔友来往过几封信件，只是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断了下来，之后她就再未碰过这东西。
眼下她还能有信收，难不成是她那位笔友找上门来了？
沈柠月噗嗤笑了出声来，先不说那位友人且能不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的高龄，便是真能活到这岁数，动笔写字找地址寄信这些步骤也都是相当麻烦的事。
难道说……是后人么？
顾影看着面上带笑的老大神色有些奇怪，走近，双手捧着这封沉甸甸的带着陈年钢笔水味的纸张递交到沈柠月的手上，低声讲：“这是冯正辉生前留给您的信，夏正和张日名那都已经审理清楚了，两人也都认了罪。张智名是在一家补课班被找到的，他哥说是不希望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课业落下。刘妍也被陶警官带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有她两个亲生的儿子，现在就在会客厅呢。”
直到听到这封信是冯正辉留给她的，沈柠月才终于露出了一点不带玩笑的意外神色。
同时，她心里微微一动，有什么从前还带着疑问的丝线，好像在自行解开……
拆开信封，手里莫名沾染上了一层味道，沈柠月闻了闻自己的指尖头也不抬问道：“……快递？”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但这封信是顾影签收的，因此很快反应了过来：“这封信是今早我去拿外卖时签收的。根据郭队查到的信息，已经确认是冯正辉自己寄出的，时间是他出狱一小时后。但很不凑巧的是这家快递公司前不久刚好出了点小事故，导致这封信我们今天才收到。另外……”顾影面上有些犹豫，双手交叉在背后拧着筋肉，看上去十分纠结，但最终她还是喟然长叹了一口气，轻声把其他人都不知道的过往叙述出来。
“这两天你休养的时候我回了趟族里，缠着爷爷好久才问到了一点和夏正有关的事。”顾影说话的声音极轻，仅仅只到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我们影族是现如今能叫上名的妖族里数量最少的种族，因此大家都是抱团排外的，能不与外界接触就不与外界接触。我当初能被送来，也是爷爷希望能借您的手震慑一些不怀好意的妖怪，保护我的族人们。”说到这里，顾影向后退了几步，深深的朝着沈柠月鞠了一躬。
沈柠月直着身子没动，也没说那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快起来”、“不用在意这些啊”之类的俗套话，生生受了她这一礼，甚至没有伸出手去扶她。
直到顾影直起身子，她才起身，从一个小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淇淋酸奶，慢悠悠晃回了床上，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在告诉顾影不用放在心上的意思。
事实上，在沈柠月看来，这是一桩十分平等的交易——她的事务所需要人才，影族送来了顾影，她则完成顾影的愿望。
一个付出劳动力，一个负责给‘工资’，没谁欠谁的。
手里冰凉的酸奶冷不丁接触到人的体温瞬间冒起了汗珠，顾影的手心很快就被水珠打湿，她看了看手上白底蓝字的盒子，一双透亮的眼睛弯了弯，没再纠结下去，而是接着最初的话题继续讲下去，只是这回没再那么小心翼翼。
“三十五年前我们族里出逃了一个小妖，叫夏颜。影族禁止人、妖结合的规矩几乎是从上古时代就有的，一旦被发现与人类结合有了孩子，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生下孩子的妖都是要被长老们强行带回处死的。”说到这，顾影不禁蹙起了眉，虽然她也很不赞成人妖相恋这种一听就是悲剧俗套的爱情，认为这样的结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对于这条族规她就更是打心底里不喜欢。
毕竟两个人只是相爱而已，又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个惩罚也有点太严重了。
不同于顾影的不理解，沈柠月自始至终眉头也未皱过一下，面上始终维持在平静上。
人妖相恋乍一听就让人觉着像是志怪故事里那些朦胧又虐心的动人爱情，总让看官老爷们含泪咬着小手绢，忿忿不平的说这只是爱情。
即便放到其他妖族里或许也就真的只是人世间的爱恨，无论是happy ending还是bad ending都只是他们妖生中不干预其他人或妖求得的一个终局——或是浓烈的爱恨，或为平淡的相守。
可放在自古数量就稀少的影族，一旦与人类发生情感纠葛，灭顶之灾可能就会如影相随，直到亡种灭族。
若非如此，一向宽宥的影族先辈也不会留下这样一条过于严苛的规矩传世。
顾影没注意沈柠月在想什么，等调整好了心态才继续道：“夏颜是自己回来的，她求长老们在她临死前在族人们面前宣布一些事，就是夏正之前说的那些他父母的事，其实都是夏颜求长老们散布的。”手上的酸奶已经化到不能再化，水珠滴落到地面的声响打断了顾影的话。
这算是影族的秘辛了，不然一开始她也不会这样犹犹豫豫。
顾影低头看了看地面的水渍，只好三口并做两口快速吸溜完这一盒酸奶，并以最快的速度把地面拖了个干净。
沈柠月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只是凝眉沉思。
这时有一束阳光透过只遮了一半带星星洞孔的窗帘，在她左眼眼角下方留下一块星形斑斓，“抛却掉你猜测的，这些是你知道的全部吗？”
顾影一时没料到她会提问，等回过神来又把这两天的事在脑海重新筛过了一遍，确认没有落下的，点点头，说：“这封信我们谁也没看，大概是我明确知道的全部了。”
沈柠月“嗯”了一声，眼神瞄了一眼门边，说：“你这些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这是要撵人的意思，顾影心领神会，临带上门前，她止住脚步，低头瞄着自己的鞋尖，轻声说：“老大，裁决夏正的时候，记得叫我。”
回应她的则是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闷哼，她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