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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森林的獍
这样的景象,木易·瞳看了十二年。“这样的景象”是不一样的景象,每个季节、每天、每时都不一样,如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会发现,这一秒和上一秒不一样了。瞳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他惊叹于小世界的瞬息变化。于是,他那颗好奇的心,憧憬着大世界更快、更大的变化。
他还向往没有门的世界,他厌烦了小世界那厚重、黝黑的大门,时不时产生厌恶感。它挡住了广阔的景色,限制了无边的自由,还压制了充满活力的思想。几乎由它来决定如何想、如何做、如何说,呼吸什么也由它来决定,它俨然已经是命运之神。他始终感到受压抑,但哪个受压抑的人没自己的想法呢?他觉得像被恶魔缠住了一样,想方设法摆脱。像他这样的人,是离经叛道者吗?他毫不在乎。
他以这样的冲劲离开了小世界,不倦地收集大世界新奇的景象。自然的景象美不胜收、生机勃勃,可他的心更渴望人群;人创造的景象更诡谲多变,更刺激感官。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镜心城。以他的认知,一切应该从那里开始。
一路上,他刻意避开了许多有人类气息的地方,只因坚信在那没多大变化的地方,人必然是痛苦和温顺的。他讨厌没有激情的生命,宁可孤身在荒郊野外行走。可他并不孤独,他用心在感受野兽纯粹的激情。他渴望捕获一只獍,但知道这近乎痴心妄想。然而,他从小就被训练成斗士,即使是微小的希望也要把握住。
镜心城外有个名为“破镜”的森林,他在那里潜伏了一个星期,只因听到两个男人说破镜森林有獍的动静。这两个男人和他擦肩而过,面容、言语带着不甘,只因他们在森林里潜伏了十天十夜,毫无所获。
“人类捕捉獍,獍也捕捉人类;人类要獍的力量,獍要的是被它看中的灵魂。”木易·宸,他的曾祖父,这样对他说。
所以,想要得到獍,人类只能等着它来捕捉。
他的曾祖父,207岁,至今拥有三只獍,其中一只耗尽灵气,如烟消逝。他从未告诉子孙如何捕捉獍或被獍捕捉,因为每个人和獍之间的联系不可复制,甚至大部分人和獍毫无联系。
瞳觉得,能与獍有联系是幸运的。他的曾祖父并不认同,但并未告知理由。他认为曾祖父有很多人会犯的毛病,即对于拥有的并不珍重。木易家族还有一个人有獍,便是他的哥哥,木易·摩。对于和獍的联系及认识,摩如曾祖父般讳莫如深,可他给瞳的感觉和曾祖父截然不同。獍在摩的眼里似乎是隐形的,像影子——没人会对自己的影子有言论;是影子,便是不可分割的存在了。摩珍惜獍的灵气如珍惜自己的灵气,他的獍还未为他破镜取心。
当獍做出了选择,会为这个选择奉献一生。所以,人人渴望獍,不仅因为那是拥有不可估量的灵气的生物,还因其有颗非常忠诚的心。
于是,瞳坚定而耐心地潜伏于森林里,听取曾祖父的建议:“等獍出来捕捉你。”
可是,一个星期了,瞳不可能没有疑虑:要不这里没有獍,要不獍看不上他。
他的干粮已经吃完。饥饿令疑虑加深。可他脑中却有个声音说:坚持到不能坚持为止!他盘坐在一棵茂密大树的粗壮树干上,闭着眼睛感受声音和气息,忽远、忽近,清晰、微弱,一幅明暗色彩交织的画面。这个森林就是一个庞大、结构复杂、历史悠久的世界,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神秘事物。獍也是如此,谁也没有完全搞懂过这种生物,以至它被认为是坠入凡间的神兽。他能辨识的必然是已经认知的,那被森林保护起来的或如獍般隐藏气息的事物丝毫没能捕捉到。然而,他知道獍是什么样的气息吗?他不知道!
夜色降临,凉意渗透,内心平静。静寂使得瞳脱离,就像飘于空中的叶子。没了自我,没了世界,也没了獍。但是,还不会坠落,还不是时候。
“你是我见过灵气最清澈的人。”
这猛然出现的声音使得瞳清醒了,他立即睁开眼睛。
在他对面,另一根树干上,有一只獍!一只没有气息的獍!
顿时,瞳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敢眨。他害怕这是梦境,是幻觉。他要把眼前这只獍看清楚,将它完整、清晰地刻画在心里,他本能地认为这样才真实,这样它才有可能属于他。
他激动地说:“您好!”
“你在这里好几天了,应该是想引我出来吧?”獍说。“之前有两个男人守了十天,但我看不上他们。”
所以,它这是看上我了吗?瞳内心狂喜,不由现出笑容。
然而,獍接着说:“我出现在你面前并非看上你了。”
瞳的脸顿时僵了。此时,他希望这是梦境或幻觉了。
“我只是出来告诉你,你不需要再等了。”獍说。
“为什么特意出来告诉我?”瞳苦笑道。
“你的灵气很清澈,我的确喜欢你,但是我并不想成为人类的工具和宠物。而且,你还太小。”
“是因为我太小,还是因为你不想成为人类的工具和宠物?”瞳问道。“獍对我而言不是工具和宠物,而是……”他想了想,“是朋友。我只是想和獍成为朋友!”
“所以,我才说你还太小。现在你也许单纯想拥有一只獍,或者你真的想和獍做朋友,但是,当有一天你得到了一颗镜心果,你能不要求獍为你取出镜心吗?”
瞳愣住了。这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在他的认知里,獍为人类破镜取心理所当然。
“我能感觉到你的灵气的波动。”獍说。
“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瞳连忙解释道,“不过,我不会要求我的朋友做不愿意做的事。”
“那你要一只獍有什么用?人类之所以捕捉獍,不就是为了利用獍的能力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瞳认真地说。
“所以,你并不想要镜心?”獍问道。
“我想要,但我并不强求。”
“那你的那颗镜心是怎么得来的?”
“我十岁的时候受了重伤,我曾祖父的獍为了救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一颗镜心果,然后破镜取心,最终耗尽了全部的灵气。所以,獍对我而言可不是工具和宠物。”瞳的声音变调了,可他努力克制住眼泪。
“我很为这只獍感到难过!獍的灵气因吞噬父母的灵气而得,獍应该珍惜自己的灵气,而不是奉献给人类。如果你也为这只救了你的獍难过,那么你就别再想着捕捉獍了。”
“獍的灵气是因吞噬父母的灵气而得?”瞳不解。
“人类从未去了解獍,一心只想捕捉獍、利用獍的灵气,獍才会越来越稀少,这个森林已难见獍的踪迹。我来这里是为了看看我的祖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而不是来让人类捕捉的。再见!”
獍的身影从瞳的眼前消失了。
瞳着急地站了起来。“我叫木易·瞳,你叫什么名字?”他大喊道。人类获得獍后会给其取个名字,可这个不愿意被人类捕捉的獍也许也有名字。
他没有失望,耳边响起了獍的声音:“我叫獍·极,如果我们有缘再见,你还能认出我,也许我会考虑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