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死
许君墨先是假意睡着,然后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房间,还未歇下的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那些话便如同针扎一般落进他耳中。
“哎,真造孽呀,这好好一个人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是呀,平日里那艳娘待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挺好的,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那小公子以后可怎么办呀?”
“是呀是呀,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过听说艳娘向将军保证小公子没去过极乐城,跟极乐城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小公子身上也没有鬼印,这才保住了他的命,不过可怜倒也真是可怜,那样的出生就算真的同极乐城没关系怕是也少不了遭人猜忌,往后可有的苦头吃了。”
“谁说不是呢,行了行了,别说了,要不待会……”
许君墨避开了人,迷迷糊糊的往前走,明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可就是拼凑不出完整的事件,他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想着找到艳娘就好了,找到艳娘问个清楚就好了……
许君墨径直往外跑,却忘了门外有值夜的家仆,正准备换个方向,前面突然出现个人,是许君芜,披着斗篷,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很明显是在等他,守门的家仆已经不在了,想来是被打发了,许君墨跟在许君芜身后,上了门外早准备好的轿子,一路上许君芜都一言不发,许君墨也不敢多说,怕惹这个姐姐不高兴。
轿子颠颠簸簸的,应该是轿夫脚程很快,许君芜起先一直在闭目养神,许君墨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了他这个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姐姐。
“一会儿到了那儿只许远远的看着。”
许君芜在黑夜里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眸子,也不看许君墨,轻飘飘的话便从口中说了出来。
许君墨没有回答,只将头扭到了一边,许君芜也不在意,好像知道这小杂种不会听话似的,不过他若是冲了出去,或是干出了点什么事,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小杂种自己,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她也已经叮嘱过了,这样做已经仁至义尽。
很快几人便到了,其实也就是仙泽宫,里面有个祭坛,每年都会有大批百姓前来祈福上香,现在艳娘就被绑在祭坛上,周围全是官兵,国师则站在祭坛前神神道道的施法。
许君墨悄悄躲在远处看着,许君芜没有下马车,说是乏了,看不得这些血腥场面,让许君墨瞧一眼就赶快回去,不要让人发现了才好。
许君墨远远的看着,艳娘被绑着,动弹不得,国师用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鲜血哗啦啦涌了出来,小小的许君墨准备冲出去却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许君砚紧紧勒住了脖子,捂住了嘴巴,可许君砚只有两只手,即使可以拖住他让他不至于送死,可以捂住他的嘴巴让别人不会发现他,却再也没有多余的手来捂住他的眼睛,所以十岁的许君墨,在那个暗沉沉的黑夜里,亲眼看着艳娘死在了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在场的人很多,魏帝,许竖,凤逸,国师,还有很多大臣,许君墨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他们,试图将这些人全部记住。
国师放了血,在祭坛上用血画阵,艳娘流了太多血,整张脸苍白至极,濒临死寂,许君墨又踹又打,甚至一口咬上了许君砚的手掌,试图挣脱束缚,可直至血腥蔓延整个口腔,许君砚紧紧扣着他的手臂也没有一点儿松动,他只能无助的哭泣,从来不哭的孩子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烫伤了自己也烫伤了身后的许君砚,许君砚只能将他抱紧了些,将周身裹挟而来的冷风隔绝开来……
也不知那国师画了个什么邪门的阵法,只见艳娘紧紧蹙着眉头,嘴唇都被咬破,一幅痛极了的样子,突然祭坛窜起一簇蓝色火光,那火光很快便将艳娘吞噬,她的眼睛流露出痛苦,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解脱,许君墨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能看见在火光中的艳娘朝他这儿看了一眼,似是知道他在这儿似的,还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痛极了,可从始至终都不曾发出过半点声音,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许君墨放弃了挣扎,眼泪一直从他那双比黑夜还黑的圆眼睛掉下来,随即砸进尘土中,他起初还呜咽哽咽,但到后来竟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他就那样远远的,流着泪,看着艳娘死在了他面前。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他刚记事那会儿,艳娘一个女子,脸上有那么个东西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不管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后来艳娘带他去偷东西,让人发现后是艳娘将他护在身下挡住四面八方的拳头;有一次他生病,有一个中意艳娘许久的糟老头子说只要艳娘肯陪自己玩玩就找人医治他,艳娘骂骂咧咧的说巴不得小畜生死了,但第二天艳娘没回来,倒是来了个大夫给他瞧病……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许君墨想不起来了,但他知道艳娘一直都是对他好的,如果没有艳娘,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这世界上对他好的人很少,他知道,他也想对他们好,只是自己不善于表露,总是将关心在意藏在心里,现在对他最好的艳娘死了,他甚至从没唤过她一声娘亲,这一刻,许君墨无比后悔……
这一天夜里,许君墨失去了艳娘,许君砚将他拖回了轿子上,看了许君芜一眼,交代了她几句便回凤逸身边了,许君墨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呆呆的坐着,不舍的看着许君砚的背影,觉得这是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人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替艳娘报仇,一定要好好保护许君砚,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隔天天降大雨,人人都说是祸害已除,天君龙心大悦,所以降甘霖福泽众生。
那晚之后再也没人提起过艳娘,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许君墨也不提,他照常读书习字,生活没有任何改变,所有人都在暗地里骂他是个冷血的怪物,他也不在意,只是偶尔会往窗外看一眼,那里再也不会有一个半边脸纹着彼岸花的女人偷偷看他了……
许君砚只回来过一次便匆匆走了,许竖那之后大病一场,瘫在床上竟是再也起不来,寻遍名医,药石无果。
后来边境贼人来犯,许君砚代父出征,大捷而归,却半路遇到埋伏,回到京城时许君砚已奄奄一息,御医和奇人异士堵满了整个将军府,人人都摇着头劝许君芜准备后事吧,小姑娘不相信,重金让人全力救治兄长,凤逸也请魏帝下旨招揽奇人异仕,能救治者记大功,赏千金……
那时许君墨与许君砚已有一年未曾见过,许君砚受了伤许君芜也不许他见,找人将许君砚的屋子里里外外守了个严实,见了许君墨便红着一双眼睛骂他是祸害。
人人都说许君砚救不回来了,重金悬赏的告示无人敢揭,还是后来府里来了个老乞丐,说是自己有办法,许君芜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将人请进了家中,那老乞丐却不见许君砚,反而是要见许君墨,老乞丐见了许君墨一眼后便消失了,而后许君砚竟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之后许君砚不再住在皇宫,而是住回了将军府接手了父亲的职务,却对许君墨态度大变,渐渐疏远了这个弟弟……
……
夜深了,昨夜窗户没关紧,夜里的冷风呼呼灌进了屋中,许君墨忽然睁开了眼睛,胸口上下起伏,额角隐隐冒出汗珠,他已经许久不曾做梦了,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梦到了以前的那些旧事,拉开衣服一看,胸口一簇淡色的彼岸花若隐若现……
青媔今晚安分的很,没去找暮景,早早便歇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实在想不通,许君砚对许君墨态度怎么会突然转变?还有那个神秘的老乞丐又到底是谁呢?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极乐城的存在?还有小可怜这几年过的好吗?他们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